海贞是聪慧的女子.
相对于我的邋遢,她能把临时租的简陋到极点的房间整理的那么温馨.那个房间简陋到连床都没有.我觉得她简直是天才.
我记得八年前,确切的说是七周年前,我和芥末油总是打趣海贞,海贞海贞,海底捞针,你注定不会过什么好日子.我们三个住在一起。
那时侯的海贞留着齐耳的短发,笑容腼腆.学习成绩很好。做家务的时候很有条理,能把我一打开门东西就哗啦拉往外流的柜子收拾的很整齐.我很喜欢海贞.她是我记忆中的完美.因为我和芥末油都是过于放纵的人.不会珍惜自己,更不会珍惜别人.
初中毕业后海贞和芥末油上了一所护士学校.我上了重点高中.我觉得命运很不公平.她比我聪明比我刻苦怎么会考的比我差,我经常为自己的侥幸难过,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
对了,忘记介绍芥末油了.她是我很好的朋友。尽管我不满意她的生活方式,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交流她的自我介绍是,芥末油是很好的调料,但永远不是主食.所以她不断的做别人的调料.做朋友,做情人。
我现在在上机,课本是我永远看不懂的东西,所以零碎的写些东西,有点不负责.身边朋友的事情太乱了,我就只好回忆.
海贞见我会告诉我如何保护好身体,多喝水,多运动,生活美好,要好好珍惜.我说过,她是我记忆里美好和善良的代言.芥末油告诉我和男生做游戏是玩火,要学会全身而退.还有很多很多,我不动声色就知道了,虽然每次我都装做很不屑.我知道这些东西,说出来不好听,却无比的有用。
好象背景就该这么多了,我现在想不起来了.我4月22日坐火车回家.
见到芥末油.她和海贞合租房子.房子的地段还好,交通方便,出门就有蹦蹦车.楼下还有很多的小吃店.但是楼下全是小旅店,车站附近临时休息场所,还有大副广告,关于避孕套的.白天,楼下有衣衫邋遢的妓女出入,黑夜才是她们的舞台.派出所就在对面.但警察经常会穿着制服搂着妓女.这样那样威严的机关就形同虚设了.所以这里的阴暗就成了一个完整的气场,没有一点空隙。
楼道堆的满满的垃圾,都是些廉价速食品.这里的人不是很有钱.也不过正常生活,我觉得正常的家庭生活总该有自己煮饭的内容。楼道很黑暗,大白天都得用手电筒看楼梯.芥末油不让我在路上前讲话,她说我不怕,但我得为你负责.
负责?是的.以前我身体很好,我可以说呵呵,你要为找我们麻烦的人负责.但是现在我不行.我走几步就会很累,出一身汗,如果着凉就会发烧.很夸张的虚弱.我穿很多衣服,走路缓慢.一下子就老了很多.
进门,就是我开头提到的,那个简陋温馨的小屋.
芥末油说这么些年人都变了很多.也许是的,她的年轮就是一个一个的男人.现在她和一个她称为叔叔的人在一起.她说他生病的时候,她笨拙的照顾她,体贴入微的照顾.晚上把被子全给她,自己凉了一夜.我说隔壁有被子为什么不抱过来.她说怕睡死了他醒来她不知道.
芥末油说对一个男人体贴入微每个女人只要有一点母性就能做到.她想让他感觉到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笨笨的傻傻的关怀,而不是三十岁女人的精明利落.我感觉到阵阵的寒意.原来可以这样的在一个有家室的男人身上动这样的心思.没有未来,没有爱.
芥末油开始说海贞.那样柔弱的女子,有时候强悍到不可思仪,她欠了很多钱,好象是家里出事了.四五个小痞子开车来找她要钱,一个男人劈头给她一个耳光,她忍着在眼里晃动的泪水,说,谁是我的债主谁说话,你滚开.于是那群男人把她带走了.
回来的时候她说她要出去做小姐.
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不知道.我只能感到难过.
芥末油说,你知道又能怎么样。你能帮她什么啊,我们都是穷人。我对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谁的钱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海贞并没挣到钱.很快她就染上了性病.身边几个朋友怒其不争,但还是把钱借给她了.身体好点后,她过她所希望的平静安定的生活.勤俭自律.忍辱负重.
不久,她爱上了小新.一个能给她快乐的男人.那种快乐是云端的快乐.她忘乎所以.离开了所有的朋友,和他住在一起.
芥末油说,那个时候海贞是个疯子.喜怒无常,毫不讲理.因为一块钱的车费,翻脸就走人.有时候来找芥末油说要请客吃饭,结帐的时候就说自己没钱.没钱就没钱吧,一顿饭还管的起,那个男人还跟着来蹭.真是不可思议。
海贞怀孕了,她说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回到与芥末油合租的房间.她陪她做了人流.期间,小新已经和别的女人走在一起.小新说,猪肉好吃,总不能养在家里.不听.芥末油抽他耳光.海贞抽芥末油耳光.他是我的男人,我不许你动他.
随后海贞还是很没有原则的把病历给了小新跟他要钱.因为她已经身无分文了。原来人可以这样的对现实低头,钱和爱情都是不可琢磨的东西.自尊是昂贵的奢侈品。
一切归于平静.芥末油继续照顾她.但是一天晚上,她没有回家.第二天早晨,在不远的巷子里发现了她的尸体.钝器击打,颅骨骨折.地上全是血,还有她被撕裂的裙子碎片.
在讲这些事的期间,芥末油喝了四罐啤酒,抽了十一根烟.她的叔叔五一要回家,借口是父亲病了。很多天了,连个短信都没给她.这样的理由都敢说,就不怕真的应验了。
凌晨3点多,门开始晃动,啪啪的响,声音不大,但穿透力很强.我感到恐惧.而且,卫生间的灯开了,睡觉的时候明明是关掉的.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她回来了?
当时是很矛盾的心情。我希望她回来,因为很多的事情,我希望知道真相。但心里,确实非常的恐惧。鬼神之物,向来无人能说的清楚。我觉得寒冷,从骨头往身体外面渗透。
芥末油说,靠,又要浪费电。从她走了就一直这样。
其实回来看看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死于非命,我们是她仅剩的朋友。除了我们,她还能找谁呢??芥末油继续说,手里又拿起了啤酒。
小新?那个混蛋不知道又在和哪个女的鬼混,我就没见他做过一件正经事。
我要见他,是的,我要见他。这是我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为海贞,为一个曾经相亲但彼此疏远的朋友。
我见到了小新。只有一个感觉,震惊。因为我认识他,他是逸风。
我和逸风有两面之缘。
2001年元宵节,我们在一个城市。我一个人看了大街上满满的花灯,吃了很多小吃,终于寂寥不堪。上网看到逸风的个人主页。有个许愿的小软件,图形界面是我喜欢的卡通人物。我就说了我的愿望,希望今天晚上有人陪我放烟花。三分钟后他回复了,我们一起去好么?
运城边上有一座荒山,人们叫南山。我们在南山放的烟花。看着看着,他就哭了,他说他想回家。他家就在附近,10多分钟的打车路程。但是他和爸爸生气离家出走就没再回去。生气的原因是高考的早晨是大家一起从网吧把他揪出来的,而且考上了太原理工大学他不去上。他说他自己可以生存。
他趴在我背上哭。他不让我回头看。他说其实我自己真的能生存,在这个城市包括电信局的人都得来向我讨教技术问题,附近学校的ic饭卡系统都是我装的。
但是我爸爸希望我有一个学历,我现在每天抽两包烟,为赶软件很久不能睡觉,严重的神经衰弱。有很多女孩子向我表示好感,但我不喜欢他们,我不要再去上学。一点一点都不想去。
逸风第一次见面就把最软弱的一面给我看。所以我们注定不可能继续。他把我从qq里删除我们就不再有任何关系。
忘记是什么时候,记得是初冬,我在太原的街上走。忽然被人从背后用围巾圈住,他笑的像朵花一样出现,我说你这笑也算惊天地泣鬼神了,拣钱拉??他说那个混蛋老板终于被我逮着了,而且是和情人在一起,他就把欠我的五千块钱痛痛快快的给我拉。以前找他真辛苦啊,一见是我电话他就不接,害得我到处换公话打给他,我一来太原他就开溜,知道我在这里吃呀住呀的耗不起。
对拉,有个妹妹送我手织的围巾,她真的很闲啊,我那么多事情忙都忙不完她怎么有时间织围巾。买一个也很便宜嘛,又不是没给她钱,真是的。
他请我去喝咖啡。当时我很穷,所以每喝一口都折合成人民币,给我现钱多好的想入非非。然后去华宇购物中心买很多东西,他说要回家,要送给妈妈礼物。还送我一个白金的胸针,不过我一直没有戴过。
他不是缺钱的人,怎么会落拓到和海贞去蹭饭?怎么会让海贞自己去承担那么多事情?
但是面前的他,确实变了很多,长的更加有棱角,但是确实很落拓。头发长了,垂着挡住脸,有点脏。不再是那个哭着要回家的小男孩了。
他说他学的东西用了两年就不再有用,他现在身体很差,不能持续工作,也几乎没能力学习了。
海贞对他那种非蛾扑火的姿态让他无所适从。他已经很脆弱,承担不起任何沉重的东西,包括亲情和爱情。父亲过世了,家境也从此没落。我可以想象他家境曾经的优越,不然他不会在很多小孩子没摸过电脑的时候开始学习编程而且那么精通。
我说不用说了。我懂。我不懂其中的过往,但我明白此中的沧桑。
和逸风,不,是小新,吃晚饭后,我指了指餐巾纸,他震惊不已的给我擦嘴,动作轻柔陌生,我看到他眼中掠过的恐惧,我冲他妩媚的笑。我心里纳闷不已,我这是怎么了,我真想抽自己嘴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回到租住房后,我对芥末油说,他是有毁灭性的男人。为他死都是值得的。能每天看到他,就是莫大的幸福。芥末油怪怪的看了我很久,忽然抽了我一个巴掌,我一个激灵清醒了,我在说什么啊,我在干什么啊。她的眼睛里也满是恐惧。这让我觉得奇怪,面对很多怪异她都那么镇静,什么东西会让她觉得恐惧呢?
晚上,我有一种要见小新的冲动。这个念头一直在我脑子里起伏,无法遏止。我脑子里闪现的是和小新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的细节而不是我们三次见面的内容。我在海贞的衣柜里找衣服穿,一字开领的毛衣,荷叶裙摆的绒裙子,边上有缀珠子的流苏,我化很浓的妆,冲芥末油笑了笑,说我要去看他了,就飘然出门了。我没理会她吃惊的神情。她也拦不住我。
迫不及待的见到小新,觉得心情一下子平静很多,能看到他真的很幸福。但是见了他就觉得绝望,这样一个男人,深爱的男人,他的灵魂却总是遥远到不可触摸。
我摸他的脸,眼神迷乱,要去吻他,他惊恐的说,海贞,是不是你回来了,你不要这样,这样会伤害到她的,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咱送她回家好不好,好不好。
我也感觉到我身体的异样了,我不由自主。好象是我的房间被霸占了,我被赶到一个角落瑟瑟发抖。但我能感觉到现实的一切。虽然主宰者不是我。
我搂着小新不放开,小新不断的说,乖,不要这样,这样对她不好,不要这样。回家吧,回家吧。
他抱着我下楼,打车回家。到了海贞出事的那个胡同,车忽然熄火了。好象是前面有东西挡着。过不去。
车好久都没办法启动。靠,千古不遇的怪事。司机低低的说。
我下车,哼着歌走进黑暗的胡同,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地方,在那个小巷子里回旋。小新要跟着过来马上被什么东西挡了回去。他注定只能做看客。
我忽然被人捂住嘴推倒在地上。我拼命的挣扎,但好象没什么用。那个力量太强大了。小新,小新,我大声叫他的名字,好象能减少我的恐惧。然而没有用。一切就那样发生了。我流着泪,喃喃的说,你把我弄死好了,这样子我怎么去见小新。怎么去见他。我是那么那么的爱他。
我手忽然摸到一块碎玻璃,我拿起玻璃,冲那个压在我身上的男人狠狠的刺过去。他惨叫一声,我感觉到了血的温暖和腥甜。妈的,这个婊子。他狠狠的咒骂,抓起砖块拍到我的脑袋上。我脑中浮现的,是小新的笑容,别了,小新,你终于又自由了。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芥末油和小新在身边。我看到裙子完整的挂在那里,看我自己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我觉得身心疲惫。海贞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们真相。
我们去提供了线索,凶手很快被抓了。
小新要回家了,她妈妈希望他在身边。芥末油的叔叔快回来了。
我们一起去看海贞。照片是很早以前的,齐耳的短发,笑容甜美,很乖很乖的样子。我们送漂亮的花给她。这应该才是本来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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