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书架时的犹豫
lqm407
前天清理书架,我站着踌躇了半晌。
我的书架不算小,并且好几个,但现在满满的,想翻出一本要看的书也很费劲。不仅如此,我的桌子、床头、柜子等地方也堆满书哩。书沉重,担心地板承受不了,不清理实在不行。清理,当然就是将没用的书挑捡出来,收破烂的人来了卖掉了事。
可是,哪些书该处理掉呢?我掂量来掂量去硬是失去主意。
积攒了半辈子,当然上个世纪的书最多了。从小我就喜欢书,不管是书籍还是杂志就买得不少。因为我喜欢搞收藏,“文革”和“文革”前的书刊就占据半边天下。象“文革”前的《人民文学》,我基本上是全的。这类书,从内容上看都是当时的“革命工具”,现在看来没有一点意思,但因为有收藏价值,所以它们是不能清理的。
“文革”后的书也有不少。从“伤痕文学”开始的十年之内,解放思想,改革开放,中国是出了一些好书,出现了一些好作家的。象刘心武、刘宾雁、张贤亮等人的作品,我平时经常翻出来重温一番,这些显然也是不能清理的。
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的作家与作品多如牛毛,我有选择地买了一批。象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贾平凹的《废都》、陈忠实的《白鹿原》等等,我认为它们都是中国几十年来最好的文学书籍,当然万万不能清理了。
书架上中国古代与近代、现代的书也有不少,可是这些书都是经受“历史考验”的作品。你能清理“二十五史”吗?你能清理先秦诸子百家、屈原、三曹、李白、杜甫、白居易、唐宋八大家、关汉卿、王实甫、王国维、鲁迅、胡适他们吗?你能清理汉文唐诗宋词元曲及“四大名著”吗?显然不能,这都是中国文化的精华,对它们动都不能动。
外国的书也不少,可是他们是莎士比亚、巴尔扎克、普希金、列夫·托尔斯泰等巨人巨星,是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只有他们站立着书架才有份量,清理他们简直是罪过。
挑来捡去,我首先捡出了一些“红色书籍”,象《毛泽东选集》、《毛主席著作选读》、《毛主席语录》,到现在还新崭崭的马、恩、列、斯著作,还有历届领导人的文集等等。这些书都是那时发的,没花过一分钱,处理起来一点也不心疼。还有一大堆学习资料材料,一翻还散发着阵阵恶心味。它们现在都没用了,我不会再读它们了,是处理的时候了。
接着我又将着眼点放在了“文革”后那些“重新焕发青春”的老作家的著作方面。这方面的书我也不少,象郭沫若、丁玲、臧克家、玛拉沁夫、李准、刘白羽等人的作品。除了巴金的《随想录》还有点价值外,其它的尽是一边痛骂“林彪、四人帮”,一边又怀念领袖呼爹唤娘的作品。这些作品与他们前三十年的东西相比更糟糕,更没有份量。现在留它何用?
还有一大批科技方面的书籍也颇费踌躇。除了文学,我最喜欢科技知识,所以陆续买了不少这水面的书籍。科技发展很快,有些东西是过时了,但从这里可以看到人类艰难探索这个世界的行进足迹,这些闪光的足迹永远照耀着我的心。象达尔文的《物种起源》、法布尔的《昆虫记》、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霍金的《时间简史》这样的书,废弃了我会心疼的。
接着,我又打量起那些赠书来。
赠书,也是别人赠我的“大作”。真是平时不知道,翻时吓一跳:别人赠我的书籍竟然有好几百本之多了。这些书的作者绝大多数是我的熟人、文友。这些年来他们都出书了,有人竟然出了好几本。
从小时候起,我就对作家象神仙一样敬畏,对能在报刊发表作品的人羡慕得不得了。可是后来发现,我身边的很多文学爱好者一夜之间就变成某作家协会的会员了,变成“世界名人”了,变得“各类作品散见于国内外各种报刊”了,变得三天两头就可以出一本书了。于是,我手头写着“雅正”二字的书也就多了起来,我的书架也就越来越拥挤了。
现在出书,说不容易很不容易。正规出书一是审查很严格,一定要符合“主旋律”。我文友的个长篇小说,躺在宣传部的抽屉里已经几十年了,至今仍无消息;二是不仅没有稿费,作者自己还要掏很多钱,光一个书号就得掏一两万块钱。现在出版社靠卖书号为生,不吃作者吃谁呢?当然,说出版容易也很容易,因为假书号很多,你只要花上几千元,一个假书号就来了,也没有人把质量关,好坏都是你自己说了算,想印刷多少就印刷多少。当然书出来后卖是卖不出去的,一般是白送人。我收到的就是这样的书。
在整理的过程中,我去粗存精。我将这些赠书归纳了一下。书中新诗集最多。一般作者开始写作,都是从写新诗开始的。他们认为写新诗最容易,三五行也可以成为一首。弄它个几十首就可以出一本书。我对新诗原来是爱的,特别是“文革”后读熊召政、雷抒雁、舒婷、北岛、顾城等人的诗,觉得那股舒服劲儿非同寻常,可是后来我越来越看不懂新诗了,所以也就慢慢地疏远它了。近些年很少读新诗,身边文友的诗我也看不懂了,所以它们一光临我书架就站立在那儿一动不动了。我应该看的书很多很多,我实在照顾不到它们。现在,应该先清理它们了。
其次是一些格律诗诗集。我在诗词学会干活,收到的格律诗诗集很多。与新诗作者尽是青年人截然不同,格律诗集的作者绝大多数是老年人。现在,很多老干部退休了没事干,就觉得诗词好玩,一来高雅,二来认为四行八行不费劲儿,三来可以扬名,四来可以打发时日,于是就作诗。可是这些人文化程度一般较差,过去当领导什么的,忙,没时间学习,现在老了,学习起来又嫌麻烦;其次受了一辈子“教育”,思想很正统,语言定型了,所以写出的诗词象口号,写出的文章象讲话或报告,思想观点还保持着三十年前的特色。他们的诗词一般不讲什么格律,可是也人模人样地写着什么“七绝”、“七律”、“五绝”、“五律”什么的,至于格律究竟是什么,他们一点也不懂。我们称这样的作品叫“老干体”。有的老干部说:我是国家诗词学会的会员,可就是你们看不起。听到这话我们只能苦笑。我不知道其它学(协)会怎样,我们市国家级“学会”的会员多如牛毛。有次我们竟然接到通知,说我们学会会员可以集体加入某国家级“学会”。这真让人大跌眼镜。我们编着一本格律诗刊物,对他们的诗词尽量修改发上一些。可是,这往往惹出是非来。有一个老干部,我们给改了一首诗,结果惹得他发了十多年火,年年骂我们,说我们将他对党的感情改得灰暗了。我们没法,只得连连道歉。有个老干部送他诗集时说:我的诗词国家级出版社都出版了,可就是你们的刊物不登一两首。他的诗词集上没有一首是符合格律的,内容就不用说了。这样的人写的这样的书,现在清理掉应该没有什么吧?
其次是散文集子。凡正散文写作与诗歌相比好象费劲一些,但比小说容易一些,所以写它的人也多。再者现在是电脑码字,几百字几千字用不了多少工夫;写写心中的些微感受,写写身边家长里短,写写往事趣事,写写春夏秋冬,写写老公孩子,一篇马上就成了。贴到网上,马上会招来熟人们的跟帖好评。能凑够二、三十篇,拉个名人作个序,花上一点钱,一本书也就出来了。这样的书保留的价值也不大,应该归于清理之列。
因为写小说这劳什子费人,所以收到的小说集比较少。小说总得构思精密些,语言讲究些,故事完满些,形象具像些,所以没有金刚钻的作者是不会碰这些瓷器活的。所以,赠书中的小说集算是精品了,一般不能动它的。
还有一些赠书内容庞杂,实在不好归类。比如将自己过去的新闻通讯、会议讲话、思想汇报、所受表彰、书信、家史等印了出来。有些文章甚至是“文革”时期的,写的是“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教育革命”什么的;当然,也有一些是深情回忆那时的社会的,说那时如何阳光普照,多么公平,多么公正,多么廉洁,没有毒品,没有妓女等等等等;还有些文章是赞颂现在社会的,“盛世”、“小康”等字眼充满着字里行间。据说,这些书为作者带来了滚滚财源。因为作者尽是些原来的部门领导,一是能拉上“赞助”,二是能搞摊派。一版很快没有了,马上印起第二版、第三版……当然,对这些书,我压根儿没有多看上一眼,现在清理它应该是名正言顺。
……
现在的情况是:收藏品不能丢;古今中外的名著不能丢;改革开放后几年的书不能丢;科技书籍不能丢。能丢的是“红色书籍”和那些呼爹唤娘的书,还有某些“赠书”。可是仔细一想问题又来了:“红色书籍”和呼爹叫娘的书将来不可能再版了,如果能留到许多年之后,那不就是“绝版书”了吗?另外据说专门有人搞“红色收藏”,这些东西都是抢手货哩。我假如能开一个“红色××网站”,专门来买卖这些书,说不定生意还好呢;还有那些赠书,每本扉页上都写着我的大名,还有着十分谦恭的词语。我卖废纸了,如果作者发现了那该如何是好呢?
两天过去了,我还站在书架前面犹豫着……
2012、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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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lqm407 于 2012-6-24 12:22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