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瑞雪的组诗《在尘世（三首）》(2012-07-13 15:27:34)![]()
曾经解读过瑞雪朋友的《圆》和《黑》。《黑》的解读曾被人转载在有她参与主持编辑的《大布苏》地方刊物上；《圆》被我一直编在自己侧重的博客里所谓的“诗歌原理举要10篇”中的《6 字词及符号思维的要妙》里边。
组诗《在尘世（三首）》，着墨飞扬着浓重的宗教色彩，安静地走进宿命、与《黑》和《圆》在意蕴方面异曲同工。写作技法上，前两首独出新裁，从字词形状色彩的“象”出发整体构思，然后运用蒙太奇剪辑出幅幅美妙的画面“形象”，把对“尘世”的思考条理分明而严谨地寄寓于画面的鲜明的形象之中。这组诗歌回归了普遍被现代新诗写作者运用的“抽象的逻辑思维”与“意象的逻辑思维”相结合的手法，对“尘世”人生的思考做出“辩证逻辑”的结论。唯其辩证，才充分地表现出了“尘世”、“人生”、生活和实践的最根本真实的属性存在即本质。诗歌的最高使命就是表现生命的本真揭示生活的真理。
诗歌的一、二两首都是对生活的感悟理解认知，标题的不同，是第一首突出强调生活需要感悟，只有理解生活才更会生活，同时直接呈出感悟需要精神的智慧如宗教。第三首明确表达了作者感悟生命理解生活后的人生境界生活态度和情趣。三首可以组团读，也可以单独解。
在尘世中打坐
在尘世中打坐
耳朵常常被喧嚣和功利声塞满
蚂蚁的卑微、力量一直被春潮淹没
而流水依然冰封又融化
叶子绿了黄、黄了绿，白雪覆盖污浊又悄悄隐去
这自然的法则、轮回的伟大
在尘世中打坐
容易看到被疾苦折磨的肉体、被痴爱摧残的灵魂
偶尔想起那个为生活、事业拼搏，又黯然离去的人
想到乌鸦立在墓碑的身姿被人嘲笑、厌恶
想到款爷和乞丐天堂与地狱的生活姿势
万物皆随缘而去
没有人去想乌鸦的聪明和孝道
没有人在意星光背后潜规则的泪滴
云朵有自己的体态，雨后有澄澈的蓝
昙花依然寿命短暂而绝美
明天依然明天
这第一首的标题貌似省略了主语“我”，其实不然，这是作者认为“我你他（她）们”都生活在“尘世”，都应该和自己有相同的际遇和相同的理解和认知。从略“我”是扩大主体范围，从而起着深化主题意蕴的作用。只是在第三首需要作者直接出来表白的时候，标题才用了“我”起头《我愿意谈论美》。就是在第二首，直到需要表白和扣住呼应主题及题目之前才有“我安心的坐着、坐在自己的禅境里”。中间有一个“我们”，“ 我们只能用眼睛看，用心听”，是在逐步拓宽诉求主体，当然也就是感悟和认知的主体。“在尘世”相对种种宗教的“天堂”，就是在人间、在世俗、在平庸的限域定位。常规语法应该是“在尘世生活”，“打坐”移植掉“生活”，“在尘世中打坐”属于非语法组合的变形语。“打坐”是普通人或其它宗教特别是佛教禅宗的一种类气功修行必修课。闭目凝神端坐排除一切妄念，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意守丹田，致虚极守静笃穷观极照，以求明心见性。
诗歌三节，计标题加前两节连用了三个“我在尘世中打坐”，加强着语势推进和增重着情感，在第三节用“万物随缘而去”虚化结束，禅味十足。
看第一节，作者从社会和大自然两个角度，求证出人生在社会上，最放不下的是功名利禄，然而人啊太卑微！“耳朵常常被喧嚣和功利声塞满/蚂蚁的卑微、力量一直被春潮淹没”。后一句“蚂蚁”是“人”的比拟，作为春天的生命却被“春潮”“淹没”从而构成矛盾意象、“卑微、力量”矛盾词语并列，都是耐人寻味的吊诡即佯谬手法。诗歌从“春潮”不着痕迹地和“而流水依然冰封又融化”，形成“时间序”，“流水”“冰封”既是自然物又是时间暗示意象，表明寒暖流转循环，“叶子绿了黄、黄了绿，白雪覆盖污浊又悄悄隐去/这自然的法则、轮回的伟大”，而社会“功利”也正如“白雪覆盖污浊”却是缘生缘灭转瞬而逝的东西而已。
佛教说教有“四谛”，“四谛”中有“苦谛”讲“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及五取蕴苦”。第一节“功利”是“求不得苦”，第二节写的就是“生老病死苦”和“爱别离苦”，请看：“容易看到被疾苦折磨的肉体、被痴爱摧残的灵魂”。接着又重提一遍与第一节相关“功利”的人们，他们有贫富贵贱的分别，但相同的是，“偶尔想起那个为生活、事业拼搏，又黯然离去的人/想到乌鸦立在墓碑的身姿被人嘲笑、厌恶/想到款爷和乞丐天堂与地狱的生活姿势”，终归都不免一死！
如果说第一节是写“富贵在天”，这第二节写的就是“死生有命”。所以第三节开头便说：“万物皆随缘而去”。接着诗歌从更多的方面彻底抹掉了智于愚、善与恶、明与晦、幸与痛、虚与实、长与短、美与丑、真与假、有与无等等的二边对立分别：“没有人去想乌鸦的聪明和孝道/没有人在意星光背后潜规则的泪滴/云朵有自己的体态，雨后有澄澈的蓝/昙花依然寿命短暂而绝美/明天依然明天”。诗歌用密集的形象意象结构出意义含蕴极其深刻丰厚耐人寻味，而极具辞彩的句子，简直叹为观止。
这里道出了佛家佛教的旨归，说的是“空”。但是作者并没有真正如大乘佛教堕入真“空”，承认时间的存在的永恒、下边的两首就是在“空”的启发下逐渐悟到“有”，就是我们到底应该怎么样认识和做？其中也合佛教的“八正道”。
感觉节省篇幅也不应该妨碍要对这一首的第三节再补充详细说几句，以便于交流。如果说一、二节讲的分别是“八苦”中的“求不得苦”和“爱别离苦”，这第三节讲的就是“五取蕴苦”（“怨憎恚苦”在下边的一首《这个尘世是多彩的》中间那一节里边）。“五取蕴苦”即“色（物质）、受（心领受）、想（心取相)、行（心动念）、识（心了别）”苦。诗歌中“乌鸦——星光——云朵——昙花”即“色相”，人用心去领“受”，就导致心取相和心动念以达“识”的心了别，苦便由这“着相”的过程而生。诗歌中的“没有人去想”，恰恰说明真正有人在想，在受这种由心而生的“五取蕴苦”。所有的人都在想比如我就在想，“乌鸦”在上一节“立在墓碑的身姿被人嘲笑、厌恶”，说明这“乌鸦嘴”“黑”的老鸹是个卑微、晦气透顶之“恶”物，但是乌鸦啄石头瓶中取水的寓言故事又表现出其绝顶的聪明和“智慧”；乌鸦反哺，又使人的忤逆与之“孝”道比之而惭愧得要无地自容，这说明事物都是对立的是非、善恶、美丑、爱恨等。“星光”莫说不能与白日的太阳相比较，就是在夜晚也是月“明”星稀，只有在夜空最黑“暗”的时候才能放射闪耀出“微”光，它“小”而暗屈辱“痛”于暗夜，但无数的星星汇聚辉映就会有“美好”灿烂的星空之“幸”。“云朵”在“白”云轻飘在天上是“美丽”的天上风景；“浓厚”转为“黑”的乌云便能遮蔽太阳的光辉使大地见不到光明而灰暗；云“有”的姿态在雨后化为“无”，出现湛蓝的天空令人赏心悦目又有乌云的一份“功”劳。“昙花”“美”但是花期“短暂”转瞬即逝。世间万事万物，人们每天就生活在这万事万物之中，在无数“色、受、想、行、识”中起分别，势必焦头烂额团团转而遭受“五取蕴苦”！在“尘世”，原则上是每一个人都无法真正摆脱的掉的。“乌鸦——星光——云朵——昙花”这些意象的萃取，作者一定是用了心思的，表现了丰富的内涵，还从空间的静物取位叙述不漏痕迹的过渡到时间的动的认知，最后还扣到时间“永恒”这个意义上来。
综上所述，这起头一首《在尘世里打坐》，感悟到的是所有诗人都关心的“生命意识”和“时间意识”问题：相对自然和世界永恒的时间的河流，个体的生命短暂而苦难。
这个尘世是多彩的
在这个尘世
黑与白都有定数
彩虹不会无理由的出现
宦海沉浮的人各有出处和归途
我们只能用眼睛看，用心听
把色彩与命理结合，在易经里找寻救赎的灯盏
面对黑，面对路上的沟沟壑壑
不可以疯狗一样乱咬
不可以像悲愤的囚徒发出怒吼
甚至不可以像屈原那样与蓝色的海相拥
这个尘世是多彩的
花朵自顾开着，赤橙黄紫随心而生
我安心的坐着、坐在自己的禅境里
多少丑多少美与我无关
或者我只说旁白
写首诗也未尝不可
做不到最好，也要把分裂的生活完美肢解
上一首鉴于作者文本建构中使用的佛家专业术语的频率较高，我便顺势提供一种依佛理阐释诗歌的阅读可能。如果摆脱偈语式的说解回归普通的诗歌艺术文本规范和人的真实生活实践，《在尘世里打坐》很可能就应该是作者在对人的生命短暂而痛苦的深层感悟的同时结合自己亲历的经过努力的过往把包括功利经验在内的顺逆、荣辱、痛与幸的得与失的生活做了一次决然的背离和扬弃，表达着某种感伤。
上一首压抑，这一首从题目《这个尘世是多彩的》明显上扬起来，但语言运用仍然带有较浓重的宗教色泽。来看诗歌：“在这个尘世/黑与白都有定数/彩虹不会无理由的出现/宦海沉浮的人各有出处和归途”。这里的“黑与白”只能根据下文中的“面对黑，面对路上的沟沟壑壑”及与其它文字共同形成提供的语境来理解，主要是对环境优劣顺逆进行暗示的意象，当然也不排除“是与非”的理解。“彩虹”是理想和憧憬，结合“宦海沉浮”，总和起来表达的是罩着宿命光环的豁达，在仕途或命蹇运乖，但是不在意不计较。
所以诗歌接着写道，“我们只能用眼睛看，用心听/把色彩与命理结合，在易经里找寻救赎的灯盏”。如同置身事外，不能或无法说，更不能心存侥幸奢望的想。“色彩”是沉浮荣辱；“易经”指阴阳变化之道所形成的“命理”，就是听天由命。“面对黑，面对路上的沟沟壑壑/不可以疯狗一样乱咬/不可以像悲愤的囚徒发出怒吼/甚至不可以像屈原那样与蓝色的海相拥”，功利场上不争抢厮杀；受挫时老实就范不要再反抗；失意时不过度忧伤到寻短见。前两句的包容、退缩、隐忍似乎从宿命堕入奴性，仔细想来如道家的“不争无尤”的思想，也不无道理。有道是“天之道利而不害，地之道蕴而不持，人之道为而不争”，若果要争，那么“与人争者亡，与时争者昌。”也就是佛家“八正道”里边的“正精进”，不懒惰，善于抓住机遇，“天姥爷饿不死瞎家雀”，每个人一生都有足够的当仁不让的好机遇，何必盲目的你争我夺得你死我活呢？
所以说，“这个尘世是多彩的”，每个人的前途也都是光明的。“花朵自顾开着，赤橙黄紫随心而生”，失意的当口可以自寻欢欣，因为“境由心生”烦忧不耿耿于怀便可以忘记，就如快乐原本也是随时随地唾手可得的东东。“我安心的坐着、坐在自己的禅境里”，用出世的念想消解入世的烦恼“多少丑多少美与我无关/或者我只说旁白”。“写首诗也未尝不可/做不到最好，也要把分裂的生活完美肢解”。
总起来看，说“尘世是多彩的”主要的是在体现用“心”去降解生活的暗淡，强调于“禅境”中用澄明的心升起雨后的彩虹来装点世界。
我愿意谈论美
我愿意谈论美，谈论生活与爱情的暖意
尽管命运常常玩弄人于股掌
尽管爱情的百合要配上玫瑰的刺
伊甸园的甜蜜是美、相思是美
维纳斯的断臂是美，大卫的凝思是美
更不用说大自然的鬼斧、泥林的晚唱
岁月的痕迹太深
从出生到老去不过几十年
矛和盾练就杀手的本领如影随形
为人，需要一撇一捺的支撑
需要学会在流年里打开翅膀
在落雨的天空画美的圈圈
这个尘世是充满缺憾的
却又让人如此眷恋
读到这最后一首《我愿意谈论美》的第一节中间“尽管命运常常玩弄人于股掌”，联系第一首《在尘世里打坐》开头的第二句“耳朵常常被喧嚣和功利声塞满”，再结合第二首《这个世界是多彩的》起首节的第四句“宦海沉浮的人各有出处和归途”，感到诗歌主要是围绕人生在“功利”路上的坎坷展开思考的。
但是思考和解决的方法却不同。诗歌呈逻辑层递的形式展开，辅以意象思维处处呈矛盾辩证逻辑的深刻，足见作者功底的深厚。
第一首《在尘世里打坐》，用时间的恒久和生命的短暂对比分析的理性方法说明万物随缘，何况功利？就是“世间都晓神仙好，只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第二首《这个世界是多彩的》主张在行为上“放下”，不争不怒不反抗不鉆死犄角，如郑板桥的“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招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实际上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福报”就在当即。否则“思悠悠,恨悠悠,恨到何时方始休？”而“吴循州贾循州，十五年间一转头，人生放下休！”在现代异常心理学，第一首是“认知疗法”；第二首侧重认知基础上的“行为治疗”。而第三首就属行为疗法中的“转移疗法”了——《我愿意谈论美》！难道还非得盯住丑不放吗？现实的假丑恶恨泛滥，哲学和宗教及心理学就是让社会的人生摆脱和平抑假丑恶恨，走向和高扬真善美爱！这也同样是一切文学的功能和使命，诗歌当不能例外。
精彩的世界有那么多的“美”可供我们谈论：
大自然有美。作者写到家乡的风景名胜，“更不用说大自然的鬼斧、泥林的晚唱”。社会人生的生活中有美：“我愿意谈论美，谈论生活与爱情的暖意”。艺术是美的。上一节中“肢解”“分裂的生活”的“诗歌”是美，这里写到雕塑艺术：“维纳斯的断臂是美，大卫的凝思是美”。作者毕业于声乐艺术院校，多才多艺，尤擅音画，只是她隐去不说。追求真理，随宗教做人生和社会的幻想是美：“伊甸园的甜蜜是美、相思是美”，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的前的纯粹，后来的“相思”都不失为美。
仔细阅读，作者关于“美”的材料的每一个选择都还另涵有更为深刻的寓意。
具体到每一个人的具体现实生活，特别是人际关系，作者写道：“岁月的痕迹太深/从出生到老去不过几十年/矛和盾练就杀手的本领如影随形”，但是你不要做“杀手”，做一个好人，求得人生一个美满的结局就更美啊！所以作者写道：“为人，需要一撇一捺的支撑/需要学会在流年里打开翅膀/在落雨的天空画美的圈圈”。这样的句子在理解的基础上再做形象的想象幻化，从“人”字到“翅膀”再到天空的“圈圈”——彩虹的形象意象的过程衍生，多好多美！
结尾在美与丑的辩证思考中中肯地表达了作者的感悟也是评判也体现人生的最终价值取向：“这个尘世是充满缺憾的/却又让人如此眷恋”，一如莫泊桑的《人生》的结尾一句：瞧，多好。人生既不如想象的那样好，也不像想象的那样坏。——好耐人寻味！
读完全诗，我们看到一个恬淡、空谧、优雅的人生，情趣、态度都在彰示着一个更高的人生境界。
[ 本帖最后由 @闲云野鹤@1 于 2012-7-17 13:21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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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16 1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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