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大锅

yangyizhuo

　　去市里的半路上，国道旁边有个大院，古香古色，蓝砖脊瓦，红门高柱。里面也去转过一圈，大约是手工棉艺一类。我想说的不是院里，而是院外。他们在门外也有一间饭店，主打一个招牌“大锅菜”。


　　更有甚者，说久居城市里人，就想起小时在家村吃的“大锅菜”来。想的心里奇痒难支。就在小区里找土地挖坑，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口大铁锅，几个好事好吃的，就各自弄了材料，熬一大锅。所说吃的还是挺带劲，又意气风发。


　　他们说的那种大锅菜，大约是农家里办婚丧事的“粉条肉菜”。东北人叫做“猪肉炖粉条子”。我们简称“粉条菜”。也说不准到底怎么回事，大锅菜和小锅弄的就是不一个味。说来，开小灶，用材料比大锅要丰富而又实惠的多了，大锅菜哪里肯放这么多肉？这么多的配料？但味道又差了。差在哪里了？有人说，现在的锅都不是铁锅，味当然不一会。也有的说关键问题没在锅上。在燃料上。现在人们做饭用什么？用电，用气，用什么也不如用柴火。没烟火这饭就不对味儿。――也许吧，现在一些饭店就打出名号“铁锅木柴”。但我觉得也不是最重要的原由。问题在人上。大锅菜，红白事，吃饭的人肯定是多的。人一多，人气旺盛。说是吃饭，也是集会。人的心情不一样，口感也就不一样。试想，就算你家里小锅灶佐料再精粹丰盛，也都是倒到小锅里了。锅外的那些热闹劲儿都是弄不来的。再有，就是人现在吃的多了，嘴也就刁了，也可以说是麻木了。再想吃出些味道来，只好往回忆里去寻些慰藉。


　　说半天，也还不是我说的烧大锅。


　　我说的那种大锅，是我们自家的锅。


　　锅有多大？比红白喜事的锅要小好几号。但还是大。圆口尖底的那种大黑锅，整只羊盘到锅里，应当还是有空余的。说是大锅，肯定还有小锅。小锅是蹲在炉子上炒菜，大锅要烧柴火煮粥，蒸馒头。唉，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又还不老，和我这样大年纪的人，又有谁没有经历过呢？更年老的人，他们经历的锅或者比我们更有意思，那是肯定的。比我们更年轻的人，他们用的锅比我们更新鲜。也是肯定的。


　　还有好多事情想写一写。――原因就是昨天回了老家。我就又烧了一回大锅。于是，心里就被自己感动着。想着自己第一次烧大锅做饭。那时，也就七八岁的年纪。夏天吧，父母还在地里没有回来。我就按他们说的，烧火做饭了。水开了再放米，熥上干粮。然后就再烧开了，要“烂开儿”。就是等火灭了，再烧开一些。母亲说，这时候不用再填柴，只是拉拉火哥儿（就是没有燃尽的柴灰）就好。但我总觉得那样不管用，还是要填一把柴，看到火苗起来才好。还记得清清哦。那时“烂开儿”了。烂了两三次了，就开了锅盖，舀了一勺子饭汤，盛到一个茶缸子里。喝一口，烫的一哆嗦。略凉一会，再喝一口。又喝。第一次做的饭，和母亲的就大不一样。母亲熬的小米粥是烂在一起的。我的这个，怎么米是米，水是水呢？不过，喝起来给她的就别有香甜。唉，写到这里，自己真的眼热。想起来，心里就莫名的感动，又莫名的伤感。


　　说个高兴点的事儿。说我们一个同学。就叫做来军的那个。他第一次做饭就更有趣儿。水烧开了，却找不到米。怎么办呢？他是就很有自己的想法。不知从哪里找了一碗谷子就倒到锅里了。大人们知道了就大笑。笑话他。一个街里的大人都笑他。可他还说：那可不是？米找不到了啊。可不就搁谷子吗？――他不觉得有什么好笑。问题，我也觉得没什么好笑。并且，很长时间里还挺佩服他。就觉得他是个挺有办法的人。要在我，就想不这个妙着。而我，也没有犯过他那样的错误。我的错误经常是，烧完了，说可以开饭了。开了锅，却发现忘了搁米。于是，一家人就吃白开水。当然，大人们是要骂的。


　　近来，情绪总不太好。沉闷。写此篇期间，也几度想罢手，又几次不忍。那些事儿，就在指尖蠢蠢欲动，心里却又不宁。很难平心静气的写下去。写在其间，又莫名忧伤。唉。写到哪里就到哪里吧。


　　那时，我就大了些，可以帮母亲烙饼了。我只能烧火，她要擀饼再去大锅里烙。听她一直呵斥：要小火，要小火。火大了就糊了。给你说了多少遍了，要小火啊！只有能萤萤着着就行了……你看看，就不听，又火大了，糊了。


　　可能是我性急，总是喜欢呼呼大火烧。


　　再后来，我也学着烙饼，母亲就只管在那一屋里擀了。我还是大火，饼下到锅里，就紧着翻，急着转。有的是糊了，有的还有些夹生。再往后来，母亲竟然发现，我烙的饼不糊了，还比她的要软，说起来好吃。她就对别人不经意的说了句“儿子烙的饼比我的好”――她是不肯轻易夸我的。平日里不责骂也经算是宽大的很。


　　她有一样，就很值得我佩服。比如烙饼啦，水煎包啦，摊咸食了。那些可以随做随吃的饭食。我就嘴馋的很。看有一锅出来了，我就要尝尝。尝一口又一口。往往饭还没有做完，我就差不多吃饱了。我在下面烧火，母亲就骑了风箱的杆子在锅上不停的忙着。她头上蒙了一个蓝条纹的白手巾，手里铲子不停的翻飞着，把一锅锅的熟食铲到一个大盆子里。我问她吃不吃？她说“不”。就一直只是在那里做不停，一口不肯尝。我就觉得她很伟大。她说，她喜欢什么事儿都做完了，安安稳稳坐到北屋里去吃。


　　再后来，人们就买煤在炉子上熬饭了。尤其是在冬天，就很少动用大锅。除非，要蒸馒头了。要用得上它。满满的一锅，上下两屉。再往以前，再老早以前里去回想。那时候大锅里蒸的是窝头。中间屉上是窝头，锅壁一圈还要贴饼子。就是那种玉米饼。直接贴到锅上。等熟了后，一面黑焦儿，一面黄，很好吃。那是几乎要忘怀了的童年啊！（还是不说那些。那也并不是我所独有的年代，让比我们更有印象的人们去怀念去吧。）还是说烧火。这时候，母亲说要大火旺火，这时候就可以烧木柴。当然，还是要用软火慢慢的引。先是点了棒皮，麦秸什么的，再是就是花柴，再慢慢可以引到木头棒子。看时下电视里，那些点篝火的，直接上来就是大木棒子，还熊熊燃烧。那肯定是上面先烧了油的。


　　我喜欢看木柴火，在灶膛里很痛快的烧着了。那火很烈，很好看。几乎没烟。火焰发黄发白了。风一吹，那火就发出呼呼的声响，像几条舌头不停的往上吐着，舔着上面的黑锅底。我就觉得很享受的样子。还有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就是听母亲在那个屋里喊：到点了。还烧！


　　　　我就把灶膛里还正烧得欢的那几根木头抽出来，扔到屋外去。往上面泼冷水。看着火一下子浇灭了，还发出滋啦的声音，而后一股黑烟袅袅而起，经久不息。还有火星在往外崩着，那味道也出来，就是烧木头的气味儿，呛鼻子，不好闻。但不知道却如何如此让人怀念。就在昨天，我烧着火，又略略有那种味道，心里就一梗，就暖暖的难过了。


　　唉。还有好多事情呢。但我没有时间写下去了。再要写一件的话，就是总不能忘记的。大年前，我正在大街里疯玩。父亲很难看的绷着脸来叫我了。我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跟他回家去。看他反手把门插好，我以为他要拿什么刑具来打我了。但，他告诉我：大锅里炖着羊架。


　　整整的一大锅。捞也捞不尽，吃也吃不完的羊骨架。都是我们的。是真的吗？可以吃了吗？吃剩下的怎么办？明天还可以吃吗？一直就这样，啃啊，吃啊，捞出来，肉汤淋漓的吃一嘴一手一脸一个圆肚子，整个一年……这可能是我最幸福美满的一个回忆了。


　　母亲好像说过两句俗语“淹（指被烟薰到）天淹地，淹不着烧火的（音“滴”）”再一句是“烧柴还是花根（指的是棉花根节），打架还是犟筋”。不说了，总还是觉得好多想说，但心情也真的好了一些吧。也就收手不再写。

运涛涛

大铁锅做饭的确很好吃

木门长子

很有韵味的表达，语言别具一格，将生活的点点和生活的味道一一道来，令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