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12年的六月。这注定是我终生难以忘怀的一段日子。在瑞士工作了一年半的我,终于有了时间可以回到我魂牵梦绕的故乡。整个假期我都是在故乡,在不断地“行动”之中。吃的好,喝的好,更重要的是玩的好。三个多星期的时间飞一般过去了。最后一天在上海度过,下午的外滩如同大型桑拿浴场,站着一动不动,汗珠也会无声滴落,全身很快便湿透了。进入地铁,强劲的冷风直接从颈口灌入身体。上海那么大,在地铁里一坐就是一个小时,结果我和老公集体严重感冒。今天感觉稍微好些,工作也理顺得差不多了,于是坐下来梳理一下此次故乡之行的所见,所闻,所感。
从苏黎世飞往上海的路线稍微更改了一点,飞行时间由原来的13个小时缩短到了12个小时。这个假期我已渴望很久,瑞士工作负荷重,我的头脑总是空不下来,用三个字“累极了”形容最恰当。飞机刚起飞,我便酣然飘入了梦乡。睡熟当然不可能,总是做梦。梦见汽车的喇叭声,拥挤的人潮.....
就这样,一觉醒来,已经置身于南京禄口国际机场。南京的天空一如既往地昏蒙蒙的。在瑞士这个花园般的国度生活了一年,感觉那里空气都是透明的,天空永远湛蓝,雨后天空常常悬挂起美丽的彩虹。令我诧异的是,奔驰在南京的大街上倒是没有听见汽车喇叭声。问了的士司机,才知道原来南京有了新规定,非特殊情况不允许按喇叭。
此次回国有几个重要的任务。其中一个是回访黑龙江省虎林市八五零农场28连,这里是我出生和最初接受教育的地方。父母的朋友、我的同学和结拜姐姐都告诉我,那里就要拆迁了。
三十年啦,再次回访魂牵梦绕的故乡,心情忐忑而激动。我不知道除了我的结拜姐姐我还能遇见谁,我不知道与他们在一起我会出现什么样的状态,小时候我是那么害羞。经历了那么多的人与事,在老同学的眼睛里,我变了吗?我也想知道我的同学们生活还好吗?幸福吗?心里特别牵挂着巧儿,她失去了孩子,丈夫与她离了婚,精神一直都未恢复,我们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她接我干农活,在宿舍里帮我洗衣服……陪我在雪地里行走,从这个连队走到另外一个连队,她是我随叫随到的好朋友,即使男朋友在,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仍然第一……
放下行李,收拾一下南京的公寓,2012年6月25日,我和我的意大利老公启程飞往鸡西。
飞往黑龙江鸡西850
在哈尔滨中转,取行李时发现所有的行李都湿乎乎的,心想也许是空调水吧?也没当回事儿,我和老公便将行李拖到广场上在太阳下晒晒。
放眼望去,哈尔滨机场候机厅显得很陈旧,很沧桑。咖啡吧软椅上的布垫退色严重,上面有很多水渍。服务员态度差,不注意细节,咖啡端上来,没有托盘,也没有块糖。她们似乎更喜欢聚堆儿聊天,而不研究如何提高服务水平。我没有抱怨,这毕竟是我的祖国。
飞往鸡西的飞机晚点一个小时,同学雷军发短信说他已经到达机场,而我还迟迟没有起飞。好不容易登机了,却吓了我一跳。这是飞机吗,怎么象大型玩具?机身上还有个橘黄色的卡通人?老公安慰我,这是新型飞机,没问题。
飞机很小,内部设施极其简单,服务员只有一男生,事先将瓶装水和航空快点放进座位前面的袋子里,整个飞行过程中他一直坐在后座打盹。飞机里还有很多空座位。飞往鸡西的人毕竟还是太少。更多的人仍然选择坐火车,因为两者的差价太大。飞机需要400多元,火车只要100多元。
下午6点才到达鸡西。在出站口,一眼便认出了我的同学雷军,他还是老样子,瘦瘦高高的。上高中的时候,吴新常常用细高的嗓音喊他的名字,那声音一辈子都在同学们的记忆中回响。看到对方,我们都笑了。小雷是个实诚人儿,立即抢着帮我们拿行李。我想象不出,如果没有同学接机,我将如何从机场到达场部。机场外空荡荡的,既没有巴士,也没有的士。我们似乎置身于大漠荒烟。
车驶出不久,周围的风景渐渐开始发生转变。大片绿油油的农田在公路两边铺展开来。农田大多呈整齐的方块形,用杨树隔开。据说,农场正在大力改革,为建设示范型的新农村而努力着。但这里毕竟是北大荒,到处都显得如此空旷,如此高远。与南方城市密集的住宅区相比判若两个世界。公路上就我们一辆车,开出很远才看到一些建筑物;偶尔出现在视线内的住宅似乎都空着,看不到人们活动的迹象。我们可以安安静静地说话,不用担心对方听不到你的声音。
小雷说,最近几日北大荒的天气有些反常,上午雾气蒙蒙,下午才出天光,不知道明天的天气如何。经过密山的时候,已是晚上8点多了。均一说我们大概饿了,请我们到一家挺有档次的饭店吃晚饭。服务员都是模特儿般漂亮的女孩儿,穿着红色的中式旗袍,很好看。在路上奔波了一整天,自凌晨5点起只吃了一顿早餐,那顿晚饭感觉特别香甜,我吃到了久违的正宗东北水饺,韭菜馅的。
直到夜晚10点,我们才到达场部宾馆。玫瑰姐还等着我呢。放下行李,和玫瑰姐手挽着手,在场部边散步边说话。一别三十载,却丝毫没有陌生的感觉。我的儿子比玫瑰姐的女儿小半岁,现在也都21、2啦。玫瑰姐乐观与达然的性格传给了女儿,她的语气中透露出她是怎样地为有着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儿而自豪。
可是,这是曾经的场部吗?怎么一点以往的印记都没有了呢?只是听着玫瑰姐的介绍,我才知道,我们住的这幢楼,1、2层是场部办公楼,楼上是宾馆房间。玫瑰姐的家就在旁边的那幢楼上。楼的后面是商品市场和饭店。办公楼的前面是公园。玫瑰姐说她和很多老朋友每天早上5点半起在公园里晨练。
夜晚,我们将房间的窗户全部打开,听不到汽车、火车和飞机的噪音,甚至也没有蛙鸣,只闻偶尔一两声鸟儿们如同梦呓般的呢喃。我们将身体平摊在大床上,将心也平摊开来,不觉间两人同时发出“呃”的一声轻叹,连续飞行数日之后,心中竟升起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享受之感。
凌晨5点半,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将我们从睡梦中唤醒。在中国的任何一个角落,在这样早的清晨听到这样的音乐,无疑是晨练。七点半,玫瑰姐过来喊我们起床,吃早饭。
虎头、乌苏里江及日本军事要塞
与雷军,肖伟,玫瑰姐,柳如一道吃早饭。是雷军和肖伟的悉心安排,使得我和老公在东北的日子感到如同回家般的温暖。是的,我们回家了!回到了小时候那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的家。
肖伟建议,今天难得的好天气,带你和老公去乌苏里江界河看看吧,同时看看日本人在二战时期建的地下工事,据说那里是二战终结地。为什么呢,因为虎头的日本兵没有收到二战结束的指令,直到苏联红军全线进入,将其一举歼灭。为此牺牲了大概四百多名苏联红军。
两辆轿车停在宾馆门口。肖伟的漂亮媳妇儿–我的高中同学吴婷婷也来了,东北人喜欢开玩笑,说他们俩现在住一个宿舍啦。忽然看见我青梅竹马的同学–大个子郭华,这一定是肖伟的安排!同学们以前开玩笑,说我和郭华两个那时候不知道谁追谁。其实那时候都挺喜欢对方,只是不懂。生活是个最捉弄人的家伙,三十年后再次相逢,唯有相视一笑。
北大荒水好、土好、空气好,同学们的生活健康而快乐,一路欢声笑语。玫瑰姐的女儿,大学三年级的盈盈正好放假,与我们一道游玩,给老公当起了专职翻译。柳如是我高中同学,上学的时候就很开朗,喜欢说笑。现在还是那样。在瑞士这一年,为了学习语言,并适应新的生活与工作环境,始终绷着一根弦,这回可是彻底放松了。
虎头镇到了,小时候这里就是一个旅游景点。不知什么时候伫立起一只世界第一大铁虎。那虎造得有气势,高大、气派,虎虎生威。爬上虎爪照张相还要费点劲呢。这铁虎被一圈树木包围,前面是12生肖的铁塑。正是夏末春交的季节,各种花粉和柳絮之类的东西在这封闭的环境里飞舞,我敏感的眼睛开始花花地流泪,不知道的还以为触景伤怀呢。
乌苏里江如同一个美丽的姑娘,安详地静卧在中苏边境。在河流的中央,有一条明显的非人为的分界线,线的那一边,河水幽深而清澈。俄罗斯人不捕鱼,在他们的信仰里,鱼是圣洁的生物。于是,很多鱼儿躲到河水的另半边生息。偶尔有国人悄悄越界捕鱼,被对岸的观察哨看见,冷枪击毙。
我们乘船游乌苏里江。船儿沿着河流的分界线行进,船头飘扬着五星红旗。对岸不见人烟,只见浓郁的莽莽丛林,一座天主教堂的尖顶漂浮在绿色林海里。绕过河心岛,我们再次回到岸边。这里不像内地景点那样游人众多,加上东北人朴实的性格,即使不相识的人之间也感觉格外亲切,仿佛是久不见的亲戚,随意交谈。商业气息也没有那么浓,周边只见一家木屋野味饭店。等待的时间,我们在木屋的阳台上聊天。盈盈拿着相机上上下下给我们拍了很多照片。
江边的中饭,少不了鱼。今天的餐桌上,大、小、烧、蒸及油炸的各种鱼儿,口味自然不错。啤酒的酒精度数很低,如同饮料。大家边吃边聊。想想真是有趣,转眼都到了“奔五”的年龄,却感觉人生正处于最美好的时段。没有人抱怨小时候艰苦的生活环境,或许正是那时候的艰苦,才让在座的每一位更深切地体会到今日的满足。
吃过中饭,我们走进要塞。这个二战期间日本鬼子固守的要塞在小山丘的下面。上面的展厅内展出了很多二战时期日本兵使用的武器及日用品。要塞的进出口非常隐蔽。地下通道潮湿不堪,仓库和宿舍却非常干燥,似乎做了专门的通风设施。通道的许多拐角处设有观察孔。难以想象在这样的地洞里呆着是怎样的感觉。
灯忽然灭了。还有三四个人在洞内,有人摁亮了手机显示屏,好在我们离出口已经不远。出来才知道,是电力设施出了故障,还真有些恐怖。终于见到阳光,大家的心情顿时晴朗起来。
与周同一家的晚餐
早晨驱车经过虎林市的时候,特地给周同打了个电话。希望晚上回来的路上看望一下他们全家。为出国办理移民签证一事,周同帮了大忙,我一定要当面说声谢谢。
离开虎头镇已近五点。这里的公路限速,故而开得很慢。临时取消了去迎春机械厂子弟学校的计划,直达虎林。姐夫全家:周老、周同的夫人、其弟及上中学的儿子下午4点多便在饭店等候了,这让我非常感动。周同是典型的东北人,豪爽奔放。他在虎林最好的酒店订了一张最大的餐桌,点了一桌东北特色菜肴。和我的同学们畅饮、聊天,好像许久没见的故友。我的老公也被这热情的气氛感染了,第一次喝起白酒,甚至干了好几杯。面对谦和而大气的周家人,无需语言,只需微笑和举杯。
席间,周同谈到为我出国提供证明一事,“我是用人格做的担保!”他大声说,并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连队的人渐渐离开后,父母那辈人的档案被转移到场部。而他们的档案里没有我这个孩子的任何记录。母亲的档案里只有弟弟妹妹们。于是移民需要的出生证明便成了一个悬而未决的大问题。为此周同大哥多次去场部想办法,最终,在找不到任何证明文件的情况下,他做了人格担保。
二十年前,周老曾去过我的老家南京,并在父母的老房子里住了几个晚上。我仍然记得老人当时对我说的一句话,大意是,女人应该时刻陪伴着老公。是的,为了和我的老公常相守,那么多的人帮忙,包括周同。如今老人已经80多岁了,依旧谈吐幽默,精神矍铄。
这是一个温馨而愉快的夜晚。我们与周同全家照相。我的像机没操作好,幸运的是我的一个同学也同时按下了快门,虽然不清晰,也算是留个纪念了。
中俄边境及兴凯湖之旅
密山口岸
我的老公有一个愿望,希望到中俄边境看看,并在界湖里游泳。出发前,我没有做任何许诺,因为我一点都不知道我的同学们生活如何,那里的交通怎样,去边境是否方便?
记得我们上了高中,从连队到厂部才开始通公交车,一天一趟,很挤,错过便回不了家。车开得慢而且令人晕眩,我们通常两个星期才回一次家。我的同学说,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我们去完成你老公的梦想之旅!
开车的是同学的一名同事,开得很有激情。路上,小雷讲了他旅行欧洲的经历,风趣幽默的描述让一车人听得哈哈大笑。他去欧洲两个星期,比我生活了一年周游的地方都多。从欧洲的北部到南部,法国、德国、奥地利、意大利、瑞士.....留下不少“到此一游”的照片,他说抽空选些给我们看看。
宽阔的马路上汽车很少,更少人烟。路边除了农田,就是郁郁葱葱的丛林。俨然是大自然的世界。中途,我们与小雷的朋友会合。在她的带领下,我们来到密山口岸。这里守卫森严,边防士兵在门口检验我们的特殊许可证。验到我的老公还特别请示了上级。
中俄边界原有的白陵河界桥已有些年头了,部分塌落。这曾经是世界最小的界桥。难得到边境一游,我们在1993年设的界碑旁留了影。一辆俄罗斯大货车开进来,边防士兵站在车前,抬手示停,在驾驶舱前一个敬礼,俄罗斯驾驶员出示证件,士兵验过证件,再敬礼,示意车开过一条带有消毒水的沟道。我的意大利老公看得目瞪口呆,可长了见识。
界湖兴凯湖
清晰地记得,初三毕业前,学校组织优秀团员去兴凯湖游玩。一辆大客车停在路边等候,我穿着小姨从北京带的水绿色直筒裤,白色小西装。平时总是穿妈妈做的衣服的我,一下子显得特别精神。在客车门口,正好与郭华相遇,他情不自禁地夸了一句:真好看。那句话让我一天心情都特别好。
北大荒现在正在一步一步建设成一个大型旅游景区。刚走上一条崭新的通往兴凯湖的"九曲十八桥",便接到王淑从四川打来的电话,她为我感到高兴,她激动地说,下次去九寨沟游玩,记得去看她。我说,一定会的。然后,陆小月也来了电话,从云南。她让我问同学们好,欢迎我们去昆明玩。我们早计划2014年去昆明,去丽江,对我和我的爱人而言,那里是我们爱河的发源地。
今天的兴凯湖之旅,郭华因为有事没有前来。我们在同学肖伟及其“同宿舍”的吴婷婷、小雷、玫瑰姐及女儿盈盈,柳如还有小雷的朋友的陪伴下,来到兴凯湖。与许多年前感觉相同,浩大的湖水不停地翻涌,一眼望不到尽头。不会游泳的女士们带着救生圈,随波逐流。老公劈波斩浪游向远方。游过两圈后,我们在湖水里刷洗被咸鱼浸泡的行李箱,边刷边笑。飞行十万八千里,到中俄边境的湖里刷箱子!老公将刷好的箱子倒扣在栏杆上,将自己也放到了旁边的躺椅上。阳光热烈而温暖,这在冬长夏短的北大荒是极其难得的好天气。一个小时之后,我们洗澡换衣准备好去吃中饭的时候,箱子也完全干了。
今天的东道主曾经是雷军和肖伟的老同事。说起来,850农场是最早的军垦农场,这位老同事如今在兴凯湖农场工作。这里游客少,不像南方到处是饭店。在他的引导下,我们走进农场宴会厅,餐桌上少不了兴凯湖的鱼。北方的菜肴通常都很实在,也合东北人的口味。男士人干杯,我的意大利老公再次领教了东北人豪爽与实在的性格。
我的同学们
今晚全体同学聚会。哪些同学会在这里,我知道一些,但不是全部。高中同学袁晴打来电话,由于今晚为一名同事饯行,不能参加我们的聚会,表示遗憾。临走前,与玫瑰姐一道去850农场医院报销药费,正好她在。记得学生的时候她就蛮成熟的,现在还是那样。晚上六点,我和老公来到餐厅,我一眼认出我的高中同学彭楚莲。她还是那样漂亮。
然后,我看到连队的同学们,他们让我感到如此亲切。四十多年啦,我小学的同学们。玫瑰-我的结拜姐姐、郭华、孙亚兰、林琼、孙大龙……小时候和几个女同学在林琼家闹着玩,亚兰不小心将钢笔戳进了我右手掌心里,留下了一个蓝色的印记。当我指给同学看的时候,她们也举起手,似乎每个人都有一段小时候的留念。
人到了喜欢回忆的年龄,是不是就意味着老了?
是的,年近半百了。真是令人难以想象。而在我的心目中,同学们还都风华正茂呢。正如我目前的状态,新的生活刚刚开始,新奇与挑战,令周身热血沸腾。林琼仍然保持着学生时代的模样与性格,岁月在她的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外向活泼的亚兰大声地对我老公说,"我爱你!"
郭华自小便稳重,如今仍然没有改变。敦厚的孙大龙被850农场的风塑造成了正宗北大荒农民的形象。肖伟是我初三集中到三中的时候就开始的同学。他大概知道,应该说全校都知道,方菲整天学习,不去食堂打饭。是的,那时候每天似乎都饿得慌。肖伟后来又成了我高中理科班同学。高二转入文科班后,我与雷军又成了同学。还记得班里的高才生吴新总是很响亮地喊雷军的名字。高八度的音调至今仍在同学们的耳际回响。如今他在北京语言学院编辑部工作,也有十多年没回来了。
我和老公说,将来退休了,我们到这里来生活,空气好,人好,水好。肖伟说,好的,给你们留一套别墅。吃着晚饭,聊着天的时候,一位在铁路工作的高中同学走进来。他的岗位是不允许随便离开的,他趁办事过来与我们干一杯,他说,记得高中的我似乎从来不说话。这位同学前脚刚走,电视台工作的高中同学刘东走了进来。到底是电台工作的,很能忽悠,练出了一副好嘴皮。多亏柳如有心,给我们照了不少照片,让我记住同学们今天的模样。再过二三十年,谁知道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
其实,一个人无论走多远,儿时的记忆都会永远留存在脑海里。或许因为那个时候头脑里面还没有开始塞进事俗的东西,故而有着很多的空间盛装那些大大小小的快乐:明晃晃的月光下藏猫猫;夏日在清清的小河水里玩水,采摘遍地的野菜野花;冬天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玩冰爬犁,提着篮子捡煤核;场院上练自行车,......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晚餐结束了,和同学们一一告别。各道珍重。我想,在同学们的眼里,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一声不吭,埋头苦学的学子了吧,毕竟,岁月是最能塑造人的!
清晨的星城公园
凌晨四五点钟阳光便照亮了这片黑土地。清晨的星城公园生机盎然。人们穿着统一的服装,在音乐声中舞剑或扇子,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玫瑰姐舞得好,在前面担任教练,我用相机给她录了相。
正聊着天,亚兰打来电话,她找到巧儿了。巧儿是我小学四年级到职业高中的同学,好朋友。在连队上学的时候,每次干农活我都在“磨洋工”,总是停下来东看西看,巧儿一垄地锄到头就来接我;在职业高中,挖完排水沟我累得不想动,她就帮我打饭洗衣服;她总是那么安静地听我说话。漫天大雪的日子,我说,踏雪去,她便二话不说跟上我就走,我们从28连走到9连,再走回来。我们常常一声不吭地坐在一起看故事书。
亚兰带着巧儿来了。巧儿仍是小学四年级刚到我们学校时的样子,有些忸怩。我看着她的眼睛,像同学时代那样与她聊曾经做过的事情。她渐渐放松下来。
今天去云山农场中学和28连。
云山农场中学
根据路线的远近,师傅选择先去云山农场中学。人们说,瑞士仿佛一座大花园。我感觉,如今的农场也堪称大花园。方方正正的稻田四周被防风林带所包围。稻田的边缘装饰着小小的花圃。王震点燃荒火的地方立了一座纪念性的雕塑。偶尔在路边,还会看到装饰性的石头门。接近一座小桥,路边上悬挂着遒劲有力的欢迎词,“云山农场欢迎您。”我说,呵,云山农场真漂亮。驾驶员师傅说,嗨,您还没看到咱850农场的示范点九队呢。
路过云山水库。在黑龙江这样缺水的地方,水库一片烟波浩渺。这是王震将军当年率领官兵们一锹一锹地挖出来的,我的父亲也参加了挖水库。两个人抬一筐泥土向岸上送......如同一场战争,同自然的战争,最后,"人定胜天",云山水库成了这里灌溉的主要水源。
我的母校,是的,我曾经在云山中学度过高三时光。那一届的老师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胖胖的数学老师,如同母亲一样,既耐心,讲解又透彻,令我这里完全不喜欢数学的学生也融了进去。烫染了一头金色卷发的英语老师,在那个时候应该说很前卫。她教学活泼,又唱又跳,还带来很多小本英文阅读手册给学生们传看,令我们学会了通过阅读学习英语。语文老师的三段论作文法,使不会写作的学生也找到了窍门。
我们的宿舍在斜坡的上面。虽然简陋,却干净通风。冬天却有些冷。记得我总是蒙住头睡觉,以至于同学进屋都不知道我在。每天晚饭后,我先去爬后面的小山,活动一下,再回来上晚自习。母亲给我带了很多奶粉,增加营养,那一年我虽然学习辛苦,高考结束后体检,体重却空前绝后地达到108斤。
我感激云山中学,那里成了我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从那里,我考入八一农大英语师范专科,从此与外语结下了不解之缘。三十年转瞬成空,云山厂部及中学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门口留个影,与三十年前我从这里毕业时的照片相比,怕是判若两人了。
850农场28连-我生长的地方
路很短,不知道是不是我们长大了的缘故?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已经到达了我生长的850农场28连。在队部门口下车,我完全愣住了。是的,只有队部还在,围绕连队的四四方方的防风林还在,房屋全部拆除,甚至砖瓦都未留一片。这里将成为850农场第13作业点。场院仍在,农具场仍在。在指导员的帮助下,沿着通往场院的那条马路,我找到了我家房子的原址。
那留下我那么多童年记忆的红砖瓦平房,将来也只能永远留存在记忆里了。我们的家,一间里屋,一间外屋。很小的时候里屋只有一铺大炕,全家人睡在一个炕上,可能因为这个,我们从来看不到父亲睡觉,他总是等孩子们全躺下睡了,才上炕,等我们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出去干活了。
里屋的中间有一个火墙,小小的火炉是我们冬天温暖的源泉。我们在炉盖上烤过馒头干、土豆片......外屋是一口大灶,烧火的烟经过大炕下面的通道,送到外面的烟筒排掉,这样充分利用了热量。那口大锅,为全家七口人炒菜、蒸馒头,过年的时候炸油条、糖三角,甚至炕饼干。才炕的饼干软软的,甜甜的,过年的时候,与馒头一起蒸的还有两三根奶奶从泰州老家邮寄的香肠。偶尔,母亲在烧过的灰里埋上一棒苞米,过段时间扒出来,烤熟的苞米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令人久久回味。
平房前面家家都会盖幢草房,用来储存杂物。草房里老鼠真多啊,无数次帮母亲取杂物的时候与老鼠相逢,为此,还写了一篇幻想作文:老鼠打架。草房的前面有猪圈、鸡鸭鹅甚至兔子窝。然后是草垛,那是家家必备的。草垛也是我家狗儿的窝。草垛旁边是我们家的菜园。夏秋之际,我们的蔬菜都来自自己的菜园。夏天,母亲会在菜园前的大锅里煮一锅豆角,放上手擀的面条。烧好后面条与豆角挑来一起吃,那味道真是香。小时候的胃口总是那么好。现在荤的东西多了,已经很难寻找到小时候那样的美味感了。
冬季漫长而难熬。只有两种蔬菜,土豆和大白菜。家家门前都有个菜窖。家里来客人的时候,烧个土豆丁便是最好的菜了。还记得第一天背着花书包上学,走过那条狭窄的水泥路,边走边玩路边的狗尾巴草。学校很大,长长的教室,前面有个大大的操场。
小时候天天盼过年,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地慢。大年初一,孩子们是从来不睡懒觉的,个个早早起床,一家一家地串门拜年,收获一兜的糖果回家。
此刻,我站在空旷的土地上,小时候感觉那么大的连队此时确是如此的小,是因为我走过南京、北京、上海及广州这些大都市的缘故吗?
正当我陷入遐思的时候,巧儿去请我们小学的同学,唯一还没搬走,仍住在临时住房的王淑华。她有着银铃般的嗓音,从小就视力不好,是同学一笔一划地将老师教的字写在大纸上,然后再教给她。她还是那么开朗热情,嗓音中透着欢快与友好。我们在队部的门前拍了张照片留作纪念。淑华在场部也购买的住房,余款还没交清,故而钥匙还没有拿到。总之搬到场部居住都是迟早的事情。
指导员说,连队房屋的原址准备还田,至少500亩地呢!他说,可以生产很多水稻了。热情的连队干部端出水果招待我们。现在,有了火车,飞机,加上来自内地的商人,这里什么都买得到了。
回场部的路上,路过示范队9连。一幢幢别墅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仿佛孩子们画的图片,全部统一色彩,白墙蓝顶。是的,干净,整齐,可是却感觉缺少些灵魂,或许,是我没机会走进去?不巧的是,我的同学邱英今天正好去虎林办事。邱英自小学起一直是我们班长,很厉害,长大后却与班级最调皮捣蛋的同学郑宏麒成了夫妻。邱英坐月子的时候我去看望她,那大概是1986的事了,她还住在28连,一个人在小小的里屋,我们聊了会儿天,郑宏麒回来了。我和他坐在客厅的太师椅里,我说,你挺有本事的,将咱们班长娶进门了。他是有本事,那个时候就养貂了。邱英在电话里说,她喜欢种地,28连拆除后,他们将家搬到了旁边的9队。其实啊,人在哪里生活都一样,谁说这里不是世外桃源呢。你看这两个人,不就好似董永和七仙女吗,一个养貂一个种田,心情好,空气好,身体好,一切安好,也不啻于神仙眷侣呀!
难以忘怀
走进850农场场史馆,看到王震与十万转业官兵从北京出发的照片,心里不由发出由衷的感叹。那么多年轻的士兵,如同涨起的海潮,在北京站聚集,听将军讲话。他们豪情万丈,热血沸腾,发誓将青春献给北大荒。
当王震率领的十万转业官兵到达北大荒的时候,那里真的是一片荒野。曾任北京空军部队地勤班班长的父亲,放弃了奶奶找人安排的南京银行的工作,也来到北大荒。他描述当时的情景。他们在荒草甸搭马架子,在架子前支口锅烧饭,偶尔野鸡不小心飞进锅里。官兵们完全靠人的力量在这片荒野上开辟出了如此规模的米粮仓!此时此刻,我的心里为自己是北大荒人的女儿而充满自豪。
王震是一位伟大的将军。他收纳了很多“右派分子”。在北大荒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使一些右派免去过分的折磨。而正是那些有知识有文化的“右派”,教育了我们这一代北大荒儿女。
宋青松老师是被送到28连接受改造的右派。贫下中农校长启用他担任我们的语文老师。宋老师把每一个学生都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他懂得我们。他讲课生动形象,我总是睁大双眼仔细地听,生怕遗漏一个字。自从小学二年级我的第一篇作文被宋老师当作范文在课堂上公开朗诵后,我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写作。我决心让自己的每一篇作文都成为范文,每一次作文比赛都获奖。
许多年后,我依然记得宋老师单独给我上的一堂作文课。那是一次标题为《下课之后》的作文比赛。我是个沉默内向的学生,下课后也常常坐在教室内,很少出去玩耍,故而不知道怎么写,写什么。周末,我独自坐在教室里,面对着墙壁上老师写的范文,翻来覆去地读。宋老师走了进来,他和颜悦色地问我在教室里干什么,我讲述了自己的苦恼,宋老师说,我来给你分析。听过老师的详细讲解之后,我心里释然许多,终于站起身来,与宋老师一道走出教室。那天晚上,我写完了参赛作文,自然再次获得一等奖。
这次北大荒之行,原本与宋老师约好在哈尔滨碰头,一道前往农场。谁知不巧的是,老师突然病倒,未能成行。他发了短信给我:方菲,想象得出你即将飞回家乡的兴奋心情,南中国正在观海的我,愿与你分享!他还安排了我在哈尔滨与北大荒作家见面。
校长夫妇也是我父母的老朋友。他们的女儿即是我的同学亚兰。我和玫瑰姐到达校长家的时候,阿姨打开门。她看到我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啊,听你妈妈说你要回来,今天如果不是玫瑰带你来,我还真认不出你了呢!变样子了哇!”校长站在客厅中央,我迎上去,他双眼湿润,激动不已。他的腰部有问题,通常总是躺卧着,从卧姿到站姿需要经受很大的痛苦。这会儿却好好地站在那里。我带来父母的问候,他们也让我问候我的父母。他们都老了,身体的零件有了这样那样的问题,阿姨的身体还不错。他们都怪我没带老公来,第二天清晨,他和阿姨特地来到宾馆前面的星城公园。他们看到我的意大利老公,为我祝福并感到高兴。
玫瑰姐的老公在850农场中学工作。他出来接我走进中学。我在那里度过了高中的两年时光。30年过去了,那些蓝色外墙的老教室都被拆了。记得有次发大水,宿舍的下铺全部被淹在水中,我们爬到上铺和同学挤一张床。水老鼠常常吓得女同学哇哇乱叫。上学的一段路也被淹了,教室地势较高,上课倒是没有受到影响。姐夫在学校资料库里找到了一些老教室的照片,发给我做留念。
晚饭后,我们与玫瑰姐一家及其老公的同事到烧烤店喝啤酒,一个同事边敬酒,边大声地用半生不熟的英语跟我的老公聊天,遇到障碍就由玫瑰姐的女儿翻译,聊得热火朝天。巧的是,姐夫的同事是雷军的媳妇,漂亮,性格特别开朗,我为雷军感到高兴。
离别
相聚与分离是双胞胎。凌晨五点,我们便困意全无。这几天的经历让我感到北大荒人的爽气,同学的亲情。我的意大利老公更是感慨不已。他说,与南方相比,无论是环境、空气,还是人情,这里仿佛都处在另外一个世界,这里的人们开心,满足,没有那么多的物欲,故而家庭相对稳定,这里是适合人居的地方。然而,南方人却难以“放下”,故而不能够享受并体会这里的安逸与满足。
五点半左右,玫瑰姐先到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我们家在28连的老邻居,我的小学同学于桂玲,一大早带着女儿和外孙远道而来,就是为了与我见上一面。小时候,两家的孩子们常打架,现在长大了,见了面都非常高兴。她与北京知青结了婚,女儿长得漂亮洋气,同学中,她是第一个有外孙的。聊天中,我知道她的父母都还在,父亲因中风坐了轮椅,母亲推着他散步,被人拍了照片,登在场史馆的专栏里,取题:相濡以沫。桂玲的脸上挂着幸福的表情。
校长夫妇和女儿也来了。他们一定要塞给我几百块钱,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我给了玫瑰姐,请她帮忙退回去。肖伟和雷军也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帮忙将行李拿下了楼。李叔站在宾馆的大门口,他来看看我这个小时候的丫头,现在长什么样了?他是巧儿的继父,生活上互相照顾着。我们拍了些照片,带回去给父母看看他们在连队的老朋友们目前的生活状况。
与同学们一一告别,互致珍重。车渐渐驶离宾馆,我挥手再挥手,直到他们的身影从我的视线里消失。
然而,他们鲜活的身影却永远固定在我的脑海里。肖伟与漂亮的住一个宿舍的吴婷婷、雷军与俏媳妇儿、玫瑰姐与其憨厚的老公恩爱有加的样子,让我感动并为他们高兴。正遐思着,手机“叮”地响了,林琼发来短信:方菲,很抱歉没赶上送你,短暂的相聚真让人恋恋不舍,遗憾的是没能款待你们。下次吧,有机会一定再回来。我衷心地祝福你们,祝你们一路顺风。带我向你的父母及家人问好……方菲、桑吉再见了,欢迎你们再回来!
我知道,这也是我的同学们发自心底的心声。我心里默默地祝愿我的同学们,祝福他们每一位永远快乐幸福。在故乡的每一天,我都沐浴在无边的温暖中。我不止一次被亲情,被友情所深深震撼,深深感动。我相信,这些人世间最美丽的情感,会一直陪伴着我,给我动力,给我温馨。我会一直带着感动出发,在异国他乡,努力打拼,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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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芳菲 于 2012-9-10 22:48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