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树

吴武洲

水中的树
吴武洲
　　曾经看过一幅画。很多年来，总会映现在脑海里。那是在一本杂志的封底。画面深蓝，很冷的色调。蓝的是水，水中倒着几棵大树，没有叶子，树缘已经泛出白色。作品的名字叫作《躺在水中的树》，作者是一个叫塞风的。我凝视良久，内心里为那股深蓝震动。那些大树，孤寂地躺在水中，随着那蓝色而飘摇。
　　不知道这画的作者要寓示什么。偶尔看看，却让我铭记了这么久的时光。至今回忆起来，还为那种蓝、那些树惊颤！
　　我是一个冬泳爱好者，与水有缘。某个冬天的午后，天晴着。漓江水暖，伏波山下的江面上游着三三两两的人群。我躺在江面上，任水飘。天空深邃，无尽的蓝。突然，身边的师兄翻转身去，游向岸边。他说他无法抵御那种无限，天空悠远湛蓝，无限到让人心悸。只在躺在水中的人，才会有这样的领悟。在江中，我能清楚地感到天空的辽远，自己的渺小。如江中的一粒小小的卵石，甚至更小。伏波山下多事，时有人葬身江底，永远地躺在水中。但那些在水中超生的人不一定是树，谁也不能与那画中的树相比。他们与我一样，是一块卵石，或者更小。
　　前些日的一个清晨，我去医院拜望我卧病的导师。天是灰暗的，导师精神却健旺。我们聊起诗歌，聊起一些现代诗人。提到朱湘，我们便静默了。朱湘是我喜爱的诗人。他的诗作有一种天生的才情。然而，他生活贫苦，性格又愤激。在社会上立身艰难。三十岁的时候，——时在1933年12月5日，——诗人在上海开往南京的一艘客轮上，喝了半瓶酒，朗读着德国诗人海涅的原文诗作，跃进滚滚江流。他为自己写了“墓碑”：“虽然绿同紫泥/ 是我仅有的殓衣，/这样灭亡了也算好呀，/省得家人为我把泪流。”诗人的死是唯美的，就像他狷介清白的一生，“葬我在荷花池内，/耳边有水蚓拖声，/在绿荷叶的灯上 /萤火虫时暗时明——”，“不然，就烧我成灰，/投入泛滥的春江，/与落花一同漂去 /无人知道的地方。”（《葬我》）诗人以自己的行动完成了圣洁的诗句。天才的水葬，隐隐在水底荡漾的，是不是蓝色中的树？他瘦弱的身躯可曾在蓝色的深幽里投下倒影？
　　不由又想起了屈原。
　　这位朱湘十分喜欢的诗人。他黄钟大吕般的声音响彻一个又一个的黄昏。后来他怀沙赴水，使汨罗江里的一切写满了悲壮与忧伤。蓝色的水光闪烁！也许，屈子的投江冥冥中给予了后世诗人一种启示。至少朱湘对此表示过一些激赏。
　　随水而逝的，还有一个李白，为了心中的那轮明月，他跃入水中，幻化成一朵永不败逝的青莲。
　　他们躺在水中的身姿，不知是否摇摇已成那些缘轮已经泛白的大树。
　　水中的树。蓝色中的树。
　　抑或是我的感情太萧瑟了。水中的树，总是与死亡关联，给人痛楚。诸如此类的例子，远近还有王国维、陈天华、老舍、戈麦等等一些用心在尘世歌唱的人。现在，他们的嗓音已经喑哑，但他们在水中的身姿却成永恒。
　　一如那些蓝色中的大树，静静地飘摇在水中，飘摇在你我的心里。
　　　　　　　　　　　　　　　　　　　　　　1999，6，3桂林
（这个文章写于4年前，那时的心情有点灰。加上那时没钱买电脑，所以一直压在箱底。有时都以为丢失了。今天在一张久已遗忘的废纸上发现了这些文字，把它输到电脑了。贴在这里，这样的少年之作，算是对过去的一种纪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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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萍

　　好象自己有时候也会被某种东西一瞬间打动，可能是一首诗，可能是一幅画，或者是一句话，就在那一刹那间，触动了自己的某根神经，于是被感动，于是感慨万千！
　　不知道楼主是怎样一种感受：）

吴武洲

确实如此,我们这样的感动并不是一般所说的多愁善感，实际上是一种对世界发自内心的爱。

萧史竹林

最初由 吴武洲 发表
确实如此,我们这样的感动并不是一般所说的多愁善感，实际上是一种对世界发自内心的爱。

宜山宜水

水中的树，蓝色中的树。
让我想起九寨沟蓝得透亮的水里那些不知在哪一个年代倒下的树。
树的姿式从容。
枯而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