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回春色
杨汉立
一个深秋,一切春色皆已储入季节深处,成为渐行渐远的记忆。树叶或红,或黄,或枯灰,坚守者熬成墨绿。小树林地上铺满一层落叶,灰黄相间,枯鲜杂陈。目光悠游、扫描,舒缓而执着,享受着生命深沉的表达,生命经历那么深刻的变化之后归于平静。这种平静让人的思绪如一缕烟升到远至虚无的天宇,心里的尘埃纷纷坠落。
这处生态园原为我们单位创办,因机关单位不能再办这样的经济实体,我们以低廉的价格转让给他人。翻地、育苗、植树、除草、施肥、整枝,曾经,我们把汗水浇遍这片瘠土,把只长茅草、灌木的这片荒野弄得苗木茂密、郁郁葱葱,树大了,花香了,鸟来了,风也清新了。我把自己参与创作的这一作品奉为经典,像面对一册宋词,我运了丹田之气默诵,目光细细审视,生怕漏掉了一个生动的词。
哦!那两株兰花在一堆黑色破塑料钵和一些死去的兰花中支起身子,像一个被伤病击倒的美人要努力爬起来。这让我心中一惊,目光定焦于此。这一堆黑色塑料钵,准确地说是那种最简陋的塑料盒,远不及一次性快餐盒好。它们简陋,是因为商人追求成本最小、利润最大所致;它们破裂、倾倒,说明主人希望破灭或主意改变后,弃之如敝屐,或许是拿它们出气。如今,真正爱兰花的人不多,就像真正的爱不多一样。我的心生生地痛着,却无语叹息。虚假的爱和附加功利的爱对爱是一种极大的伤害。这两株兰花与其姊妹曾经被捧红,又被疯狂蹂躏;这两株兰花看着她们的姊妹痛苦死去,支起奄奄一息的身子。有一只巨手推动着我的身躯迅速接近她们,我拨开那些挤压着她们的破塑料钵,将她们捧在手上。我发现我的手有一点点颤抖。
这一天余下的时光,我的心里就只养着这两株兰花。我设想着要找怎样的一个花盆,像绘制一个蓝图。我记得我们办公室有人养死了一盆花,那个盆子还可以,圆形,高桶身,白色,上缀些许小小的蓝色花朵,用这样的盆子养这两株兰花虽不及高档陶质花盆,但在我普普通通的拥挤的办公室里也算很不错了,我不必奢求高档,逃过生死大劫的兰花更不会有何讲究。
事毕返城,我捧着兰花,急不可待地跑到办公室,找到了那个花盆。原来的泥土也还在盆中,我到办公楼后山脚下找了一些山土,替换原来的盆土之一半。然后,细心植入盆中,展根,压土,浇水,舒叶,放到室外半阴之处。待到她们转过气来,就搬入办公室。
自从捡回兰花,我心里就多搁了一件东西,每日就多了一些事。我每日惦记着兰花,形成了一种习惯,类似那种网瘾,无法割舍。对待她们,胜过精美珍贵的瓷器:不能暴晒,开太阳要拉上薄窗纱,却不能太阴,不开太阳则要拉开所有窗帘;不能太干,要定期浇水,又不能太湿,浇水太勤会烂根,有段时间浇水次数多了,叶子显出枯萎之态,我赶紧刨开上层泥土让根透气,果然发现一些根有腐烂的迹象,我默默祈祷不要再让她们遭受灾难,日日观察,一周后终于发现她们挺了过来;不能太肥,不敢施肥,又不能让她们营养不够,偶尔把吃剩的牛奶注入盆土。紧忙之时,不时看看这盆鲜活的绿色,心里会拥有舒缓;闲下来之后,盯着这蔟绿意,心里会滋润起来;有了烦恼,欣赏着这盆活着的画,就会跳出烦恼,进入画境;逢了快意之事,这丛生长着的诗,就会在我心里舞动。这盆兰花让我琐碎得有些婆婆妈妈,让我多了些事而分散了办公的精力,但最终让我多了许多乐趣。
我也因此有了更多的期盼和等待。我一天天盼望着她们叶子绿起来、多起来,她们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叶子慢慢长多了,我为之高兴。她们到我身边后的第一个春天来了,已经长得很健壮了,我以为她们会欣喜地奉上一朵朵灿烂的笑,可是春天过去了,她们仍然只是叶青如故,未见冒出花骨朵,未免有些叹息。然而,我细细一想,便觉得对她的期待急切了,虽然主要动机是想见证一下是否真正康复了,但也不能否认里面掺杂了一些功利思想。我知道,我得克服这种观念。于是,只是依旧天天注目于她们,定期浇些水,像朋友一样相处、一样关心,唯有更多了些淡然。
如此,一年又过去了,她们仍然没有开花,我不着急,由她们自由自在地生活。
2012年10月11日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官舟寨 于 2012-10-11 15:51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