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猫看电影之《绣花鞋》——试问欲望的囚笼，谁能突围？

哑猫阿凡

国产电影的宣传分类一向很无厘头，《绣花鞋》到底悬疑、色情还是恐怖片？答案莫衷一是。既然是民国时代民间生活的样板戏，各类元素的混杂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你要是真的把《绣花鞋》当肤浅的色情片、猎奇的悬疑片或者惊心动魄怪力乱神的恐怖片，就未免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一直毫不讳言，我对于国产电影的偏爱。这并不在于我真的认为国产电影的创意出色、剧本出色、导演出色、演员出色。比起好莱坞的专业编剧协会和盛大资本联姻而成的商业巨制，国产电影多半是显得小气；比起韩国、台湾、日本的小文艺小清新，国产电影多半显得浮躁有余；比起泰国和欧洲电影的剑走偏锋，以文艺和恐怖作为骄傲和标签，国产电影多半显得大而不当——我之所以依然偏爱国产电影，是因为深知传统价值观念和古老信仰颠覆崩溃，新文化新信仰一般散沙的改革开放初期阶段，中国导演和中国作家，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在艺术、娱乐和商业的黑白灰琴键上极其艰难但是又极其认真的探索和坚持。

　　文隽监制《绣花鞋》的时候曾说过：“这部电影是要作为国产恐怖片的标杆的！”事实证明明星阵容、江南水乡的风流韵事以及故作神秘的“鬼故事”的拼盘还是很有趣味性，对于封建礼教仇视的中老年群众尤其有吸引力。既然定位为恐怖片，惊悚的音乐是不可避免的，不过欣慰的是，导演并没有在音乐上下大功夫，“故事和剧情才是硬道理”在长达100年的中国电影历史实践中已经成为了不言自明的真理。文隽之所以敢于说出书生气十足的豪言壮语，其实也是基于对于这个绣花鞋的故事的趣味性的自信。

　　江南烟雨，依水而建的村落，青砖灰瓦的小院，码头上的贞节牌坊和水车，上演过无数悲欢离合的古老戏台，一大片一大片的芦苇，树下的许愿佛，枝头的红色丝带，浓墨重彩渲染着旧时代的中国印记。四个女人的故事粉墨登场，四种不一样的美，但是萦绕共振起来的就是乱世佳人集体失声的无奈和苍凉。

　　苏二是江南小镇的绣娘，丈夫为国征战，带着一儿一女，凭借一手绣工，支撑起一个家，温婉，贤淑，安静，柔顺，谦卑，善解人意，中国女人的古典美，似乎都加诸在了她的身上。她和两个小孩之间的亲情戏，静谧祥和，一袭旗袍的她，端坐庭院，默默地刺绣，两个孩子手执风车，在庭院中追跑、嬉戏。 流动的光影中伊人浅笑，那静默无言的温和的诱惑和感染力，较之肤浅的情欲有过之而无不及。无论传统如何被颠覆，无论伦理道德如何的沦丧，一个这样的女人都是母亲最为优雅最为崇高的模样。　

　　林心如饰演的苏二，是盛开在战乱时代阴郁故事里一朵兰花，她的男人杳无音讯。对于一个长期居家却没有男人可以倚靠的女性来说，她内心安全感是严重缺乏的。苏二因为容貌姣好、绣工了得，成为村中男人垂涎的对象，也成为全村女人的眼中钉。苏二面对各种冷言冷语都是沉默隐忍，体现了中国女性的传统特点。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难逃祸端，她因为阴错阳差的变故和误解被乡人唾弃，成为封建礼教的牺牲品，并遭受了种种非人的折磨，生不如死，形同鬼魅。苏二的遭遇体现了一个贤淑本分的女人在封建时代的悲剧命运。支撑苏二活下去的是牵挂，她牵挂着两个孩子，牵挂着战场上的丈夫。为了这些牵挂，她才会勇敢的活下去。苏二有句非常好的台词：“人活着就是为了希望。”

　　相对于苏二的温婉，莫小棋扮演的许月芝显得格外的热情骚动并且泼辣彪悍，她更崇尚自由更善于情欲的追求和表达，也许放到今天，面对一个性无能的丈夫，每个女人都会自然而然地选择出轨或者另嫁他人，但是在那个守旧传统的封建年代，许月芝的反抗命运和敢爱敢恨就变成了特立独行和惊世骇俗。如若故事的背景是21世纪的中国，许氏只是一枚欲望躁动的红杏，但是在那年那月的民国时代，许月芝却是一枝在风雪之中凛冽清香的腊梅。莫小棋扮演的许氏从身姿、眼神到装扮始终散发着本能的欲望和诱惑，即使在最黑暗的礼教面前，她的爱她的情欲依然宣泄得淋漓尽致。如若说她是天生的荡妇必是冤枉，有头发没有人愿意做秃子，丈夫参军的三年，她也曾恪守妇道，夜夜细数相思红豆，苦苦等待丈夫的归来。然而丈夫归来后，她却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丈夫不仅被炸掉了一条腿而且变成了性无能，这让已经独守空房三年的许月芝不堪忍受，她在欲望的驱使之下走上了罪恶迷途。莫小棋饰演的许月芝是一个家庭变故之后，陷入婚姻悲剧的女性，这样的女性即使生活在现代社会也会同样面临着道德和本能冲突之下的人性煎熬，假如若无其事的恪守妇道就会遭受情欲的煎熬任娇艳红颜香艳肉体白白苍老，而一旦放任情欲的自由触碰道德的底线，又会引发更复杂的人伦悲剧。许月芝这个角色其实很有现代意义，一个多情并且善于表达欲望诉求的女人，总会陷入情感的两难境地，许月芝不仅仅是一个时代的悲剧，更是所有遭遇婚姻变故的女性的悲哀，其实只要尊重自己内心的选择就行了。打破成见，勇于追求自己的真爱，才是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坚守。

　　惠英红饰演的贞夫人，是一个多年守寡心理失衡的封建礼教捍卫者。她在出嫁之后就成了寡妇，但她恪守妇道彻底埋葬了情欲，一直维护乡里贞节牌坊的声誉，同也赢得了乡民的尊敬。她显然是一个遭遇中年危机恐惧的女性，犹如一朵黑色的大丽花。她自身的命运十分悲惨，于是就嫉妒其他年轻的女人。她内心深处必然也有无数的不甘心和罄竹难书的委屈，但是她相信命运的安排，自己无力尝试突破和改变，只能任由传统礼教束缚自己的身心和情欲，在容颜苍老青春迟暮之后，心怀怨恨的她干脆变成了封建礼教的捍卫者，她满怀嫉妒和怨恨之心，对敢于追求爱情和享受情欲的新时代年轻女性强烈的嫉妒怨恨。她的一生从悲剧开始还是由悲剧结束。贞夫人最大的问题就是给自己的禁锢太多，同时也用这种禁锢来压制别人。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也渴望解脱。但是由于她从来没有享受情爱和阳光的照耀，所以她内心的阴郁和狠毒必然要报复在其他女人的身上，才能得以平衡。这个人物在整个故事里，是彻头彻尾的牺牲品，她从来没有试图和命运作出斗争，在最后的最后，反而变成了命运的帮凶，将自己悲剧的生命写到了尽头。

　　叶熙祺饰演的何楚君是从上海来山村教书的小学老师，她是《绣花鞋》中是唯一给人以希望的女子。年方二十的何楚君，来自繁华的大上海，她吸收了先进文化，追求民主思想进步和个性自由，面对水乡传统守旧、恪守封建、教化未开的黑暗现状极为诧异和无奈。她犹如一朵清幽的莲花，极尽全力地用坚强勇敢的个性和善良温和的品格去影响学生、学生家长以及她周遭的村民。但是面对一塘污泥，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难以撼动这根深蒂固的封建传统和宗族礼教。但是，她始终坚持真理、反对迷信，与传统守旧势力抗争。叶熙祺的角色看似单纯，但是何楚君展现了女性身上最为耀眼的光辉，那就是敢于面对黑暗时代的勇气、纯真、善良以及纯挚无暇的爱心。当然，她同样也承受了时代赋予的悲哀和无能为力——卑微可笑的勇气与理想在残酷现实折磨下的绝望。

　　《绣花鞋》更像是一台戏剧，四个江南女人的诡谲无常的命运将整个时代和整个时代的人民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演绎得淋漓尽致，影片精心还原了民国时期江浙沪一带婉约精致、深幽迷离的的江南水乡气息，而最深邃与神秘的，还是四个女人深渊一般黑暗的心。对于新旧时代交替的普通女性来说，女人对于情感、欲望的自我觉醒遭遇陈旧冷血的纲常伦理，总在诱发深刻的人性悲剧。当两种势同水火的力量在一个江南水乡阴森可怖的气氛中狭路相逢，四个女人的怨念与情仇交织成一张艳丽却凄迷的网，从而引发了一连串离奇血案，四个女人的悲剧接踵而来。至于救赎，除了何楚君作为一个旁观者的感慨和尽力而为的帮助，本是没有的。在无尽的黑暗和难以拒绝和驯服的欲望面前，光明和爱，覆水难收，举步维艰。

　　害死苏二的那些家族宗法代表一个个被杀，是对封建礼教的被迫挑战和美好希望的主动扭曲。在《绣花鞋》的故事里，活着的人似乎都失去了希望或者剥夺了希望的权利，唯有死去的人才能将希望演绎得淋漓尽致。唯有化身为鬼，似乎才有希望实现的特权和机会。“心中有鬼，世间便也有鬼”，正因为每个行凶者都在长年累月不遗余力地做阴谋害人之事，说坑害杀戮之言，所以“鬼”的力量和狠毒才会让村子所有的人都谈鬼色变胆颤心惊，因果报业，尽在其中。

　　不问可知，无论在哪个时代，每个人的内心都渴望自由渴望爱渴望幸福！但是自由、爱和幸福的代价却不是每个人都能付出和敢于付出的，在命运和内心情爱的冲突遭遇的时候，要么在孤寂中无奈隐忍的死去，要么就在隐忍的孤独和苍凉中彻底的爆发出来——每个人活着，都是为了希望，那微弱渺小的，看不见摸不到的希望，让人们在最绝望的境地里也要坚强卑微的活着，坚强勇敢的去追求温暖追求爱和幸福——这应该就是这部电影和导演叶伟民，带给我们善于天真的建议和勉励！至于欲望的囚笼的突围之道，真的不是一门科学和技术，而是一门玄学，我们每个人都是七情六欲的囚徒，能不能快乐能不能幸福能不能开开心心的活一回，一半靠的是自己，另外一半大概只能归结于命运，需要佛祖和上帝的慈悲和成全。

　　最后的最后，祝福所有的读者和朋友，无论贫富贵贱无论男女老幼，都能够在欲望的囚笼中成功突围，将美好、爱以及幸福牢牢拥在怀里，同看笑靥花开，幸福成海！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代表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有限公司授权，其它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哑猫阿凡 于 2012-11-19 09:25 编辑 ]

哑猫阿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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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山水

非常高兴地看到哑猫老师的影评文字。国产影片不是不被人们喜欢，往往怀着期待而去，怀着失望而归，所不同的是期待与失望的程度的区别而已。只要有一些新意和认真，就会得到观众的宽容的理解，和由衷的些许满足。而这种情形的存在，当然与对比形成的观念所影响有关。哑猫老师的文字，厚实细腻，对影片《绣花鞋》的人物进行了性格和心路进行聚焦和梳拢，由此提出观感，有着自己的视角和感悟过程的展示，也让人们对于本土影片的理解，有了一个通道。欣赏，问好：）

敬一兵

原帖由 万里山水 于 2012-11-17 15:28 发表
非常高兴地看到哑猫老师的影评文字。国产影片不是不被人们喜欢，往往怀着期待而去，怀着失望而归，所不同的是期待与失望的程度的区别而已。只要有一些新意和认真，就会得到观众的宽容的理解，和由衷的些许满足。而这 ...

赞同万版的点评。久不见猫猫了，文笔一如既往，厚实质感。欣赏并问好！

夏冰

哑猫老师的文字，厚实细腻，对影片《绣花鞋》的人物进行了性格和心路进行聚焦和梳拢，由此提出观感，有着自己的视角和感悟过程的展示，也让人们对于本土影片的理解，有了一个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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