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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指尖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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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29 14:0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天疆

    那一刻,指尖流沙,成为客观的坠落。与其说随重力而落,不如说是地核的引力。形状没有定式,永恒不在乎伟力的自然。一座沙山,或是绵延的沙海,一旦捧在我的掌心,就成了细小的颗粒。时间随流沙逝去,细微落在了地面。我只是我,流沙暂时服从我的意志。即使举一臂之力,也只是让它暂时离开了群体。

    我和沙粒一样,都会诚服于某种外力。可以是风,是人,或是某一段场景。而一旦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原点就会漂移,这是沙漠的习性,在我的眼前放大和缩小,宗法无常,这是泥土和江湖做不到的事情。走进去,就仿佛走进了空旷的神殿。那年我在塔里木生活,沙漠有无数的胡杨,它们生生不息,纤细的种子浑身长满了茸毛,饱满的绒球像蒲公英的种粒,落在沙漠里,只要有风就会滚动自己的身躯,随风飘移到遥远的地方,寻找一处适合自己落脚生存的土壤。那有什么土壤,到处都是沙粒,跟随着流沙奔跑在苍凉的沙岗。很多的种粒都会迅速地消亡,仅仅只有为数稀少的几粒种子,才会找到某一处适合的穴位,或是塔河岸旁,或是某一株沙柳的身边,悄悄摊开触须,一旦入土,就会牢牢扎根在深深的沙壤,发芽生长。能够存活下来,已经是幸运,而生存的路途更让我叹服。它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即使最后倒下,苍劲的枝干被风慢慢剥蚀,仍会千年不朽。而我效仿着胡杨,在沙海中奋力张扬,最后,留住生存的根芽也都因为有开都河与塔河之水帮我整理流沙的疯狂。要不然沙漠还会是沙漠,流沙终会掩埋我的陋屋。

       曾有过一个漫长的行期,风萧沙走,几声鸦鸣,还有狼嚎独行在夜色中,它们唱着自己的歌,写满了秘语,行向远方沙漠胡杨的林密深处。天高挂着一轮日月,走过夜色的朦胧,走过煌煌的日出,凄厉的风声像是胡杨树梢的警哨,一波波地洒在风程,漂泊成拾不起的落叶,流向罗布泊人的墓地。一汪清澈的罗布泊湖水早已消失在沙海之中,绝症晚期,生命夭折已成定局,那些罗布泊的后人不知去了哪里?或是吐鲁番盆地,或是且末、若羌,散落在塔里木河边缘?在居住的农场有几个异族兄弟,少的可怜,他们一定与当年的族人有不解的渊源,这是当年我在那里生活时留下的疑问,可是至今未破解迷题。走的走,来的来,我也只不过是个内地的移民,在沙漠边缘徘徊,落户,寻找生存的地域,总有一些潜心的学者在孜孜以求,探索着罗布泊族人的足迹,寻找一片墓地,做成一件祈祷的袈裟,去拯救自己的归宿。

       伫立沙丘,脚步总会深深地凹陷,我的行动张不开体内有限的能量。意识一如满天飞舞的狂沙,弥漫了一层幻觉正待张扬,却被流沙带走。金色的沙粒怀揣着旷古的岁月流变,成为定义生命的坐标,在导航漫漫行程的荒凉。征服是涉足者的胆量,生存是移居者的动力,沙海磨砺出棱角分明的意志,总有一些勇闯禁区的的行者。

        多少人来过,我也是其中的一个,落户在它身边,不断前行的阵容可谓强大。那些油田工人走进它的腹地,巨大的沙漠车轰鸣着,飞驰在沙漠的公路上。还有无数的井架高高地竖起,与胡杨一起站立,从地层深处打出一口口油井,仿佛占据了沙漠的心房,以终止流沙的能量,自然界真是用心良苦,一点点石油不是藏在海底,就是库存在沙海戈壁的地下,回归贫瘠,不给农耕开垦一点施展行动的理由,能企及有所作为也仅仅是沙漠下的资源,他们完成了一般人不可能完成的业绩,而早年的军垦兄弟却生活的艰难。

    嘎惟兄是我生活在那里的朋友,多年不见,苍老了许多,满脸的皱纹堆积如丘,沙浪般布满古铜色的脸庞。还记得那年与他行走沙海捡拾一根根胡杨枯枝的片段,就因为柴草,沙漠里的行走就有了目的。还记得贫瘠的土壤里我们一起迎着流沙收获棉花的场景。这西北,这盆地,征服与生存,沙漠中留下的东西太多,苦涩,珍贵的财富就似那雪白的棉花,可以供人做衣取暖。地界的事纷纷扰扰,就像一台演绎不完的悲喜剧。花脸、丑旦各自有角,是每个人的扮相,装束整齐,必定会粉墨登场。早年的花絮我还非常清晰,随后渐渐地模糊,风沙一点点剥蚀尽我体内残留着的最后一点信念和决心,所以,只能乖乖地退下来。而今多少事,做过,都已淡忘在脑后。无力掌控,珍藏的仅仅是心中埋下的种子,还有那些散扬在风中的沙枣花香。逃离的,停留的,都随指尖的流沙飘落在风尘,掏空我灵魂存住的空间,不敢示人,只能秘密地排遣,封存。

    我走了,无须自责,成者王侯败者寇,这已是人们早早下的定义。有些人活不过沙粒,走进去,就得低头认输,再回来,还是不能赢下这盘时局,我是一滴卑微的水珠,被沙漠风干,适应能力太弱,走不进沙漠的腹地,所以只能败走麦城。

        那个仟仟细眉的女子是我在白杨树下的最后一段恋情,霜在枝头凝结,冰在开都河里封冻,找不到穿针引线的针孔。轻声哽咽,聚拢一缕离别的忧伤,发髻重重,盘成情人的心结。她能说的只有:“希望能够再见”。沙海无路,沙尘吹散眼前的迷局,春天的信使丢在路上。我把抱歉悔恨地留给她,然后,与沙漠告别,背影只有情人久久注视的目光,一些过往是心事,谁也看不到,只有自己才能够读懂。几颗露白的星辰,忘情地舔舐夜色的伤口。这是我告别沙漠的方式,带着逃离的色彩,落荒而逝。

    都说水和空气才是流体,而沙漠的流动,在广阔的空间无声无息地漫延,具有惊人的破坏力量,还有能量在等待着下一个盛大的集会。水有很多的形态,体态轻灵,可以自由地转换,雾一程,雨一程,然后,再回到地面,走进大海或是湖泊,深得动植物的喜爱。而沙漠无法抓到,掠取唯有干燥的空气,一对久违的朋友,与水或许是前世结下了不解的恩怨,这是我的猜想。连绵起伏的沙丘总是见不到雨滴,惟有风能将它唤醒。恼人的沙尘暴是它发飙的姿态,难怪动植物都会信心不足,惟有胡杨才会与它为伍,态度暧昧,是沙漠创造了这种神奇的物种,在此驻足,成就了胡杨的传奇。这是它们前世的约定,我无法阻止。这种虔诚,沙漠理解我也清楚。而我,驻足沙漠虽有十余年的光景,却从没有真正地踏进过它的腹地。那些致命的硬伤,不知道是不是沙漠设下的陷阱,排斥力巨大,生性对人类有一种抗体,我在想,自己做错了什么?这样一遍遍不愿其烦地反复问自己,来了,由性而生。征服总是象征性地挂在嘴边,于是,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坚信沙漠是人类的克星。不仅如此,连其它很多的植物都敬畏其无边的法力。这些生活的体验是真真切切的尸骸,沿途洒满了一路,遗骸的磷火在旷野点亮星星幻生幻灭,阻住我童年的思想久久地不能成熟。我知道,长辈也是出于无奈,才把我领到那里安家,干打垒的小屋跟沙丘的颜色没有多大区别,处处漏风,沙还常常可以走进屋里做客。而我最后退出,是我毅力妥协的结果。

    离开西北,我回到了山清水秀的江城,位置不同,生活环境发生了改变。那次旅途,我来到了敦煌鸣沙山下,高高的沙丘并没有几株植物,但却能够愉悦游客的心情。流沙很细,松软如毡,只需有一块滑板,便能畅快地从高高的沙峰上自由地滑下,流沙呈现出一条清晰的滑道,给坐下滑板提供了足够的动力,内地游客在此享受着滑沙的乐趣。在海边,我看到一群制作沙雕的艺人,灵感驱使创意,造神都有生活的原型,有沙有水,就能聚沙成塔,这是西北沙漠难以找到的场景,与炎热夏季,茫茫沙海中产生的海市蜃楼有不同的意象,一个象征幻灭与死亡,一个构造丰富多彩的艺术,正所谓现实与艺术的区别。

    海岸线绵延无尽,有沙滩的地方却不多见,那些远在茫茫戈壁深处的寻常之物,显然成为了有价值的资源,一旦拥有就成了海滨的疗养圣地,于是身价百倍,这是裸露沙漠找不出的价值。我是沙漠的倦客,很多的希冀都葬送在无影无踪的水分子之中,无尽的幻想只能潜藏在心里。即使阳光充足,也难以促成生命萌芽。海岸沙滩却大不一样,虽然沙的成分很少,但是,有水就能调节生命,调节情操趣味。可见,沙与沙还是有归类的不同。回来后,见到沙滩还是在深圳的大梅沙海滨浴场,那些细软的沙粒据说是从韩国运来,为了营造沙滩浴场,不惜用资金购买。船载而入,形成了金色的海滩,海水与沙滩组成了一个完整的疗养休闲广场。阳光温暖,水中畅游,两得益彰。小憩,整个身体埋在松软的沙粒中,放松了忙忙碌碌的脚步,情绪就变得松弛了很多。难怪有络绎不绝的游客,他们是另类的沙漠崇拜者。

    那些年,国家有一个宏大的计划,西部开展了轰轰烈烈的绿化造林运动,举国人之力,成效显著,西北于是有了明显的变化。西北是国家地理,西北是西北人的土地,福祉隐藏在荒凉贫瘠的治理之中,隐隐地透着生命的气息,满足生命含义的必备要素,这是坚守到最后的人的力量。以色列的犹太人深深懂得此中的道理。国土面积狭小,沙漠化严重,却爆发了惊人的生存能力。滴灌是我在塔里木早年不曾见过和使用的农业种植技术,可是,一应他们创造使用,就建成了沙漠乐园,便迅捷地推广到世界各地。如今,过去我生活过的农场引进了,开始大面积推广,沙漠在退却,绿洲在扩展,正应了钱学琛描绘的沙漠农业的美好蓝图。

        还有一些艺人手中也有一捧流沙,滴漏在灯影的玻璃版上,创意在手,想象无穷。随手比划,于是,就有了平面的沙画。艺人毕竟是艺人,他在沙海的边沿,为艺术而活着。而真真活在荒凉流沙中的人,在沙海的腹地,他们是生活中永不倦怠的前行者。而我更不能比,停留在生命的旅程,从此落寞,归零,再也回不到西北的原点,惟有流沙仍在我的指缝中下落,一起消散。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天疆 于 2012-11-29 19:5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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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29 14:27 | 只看该作者
流沙无语,此书有情。
苍凉的大漠,凄美的胡杨,行走于江湖的过客,蓦然回首的怅然。行文如水,字句得当,丝丝入扣,也许更是一份对流沙的情义,欲罢而不能呀。
有幸坐到了天疆老师的沙发,问好,您在爱情天梯后留的那句小诗,很喜欢。
3#
发表于 2012-11-29 15:16 | 只看该作者
令人自豪的,是曾经站在那片沙漠中且把流沙握在指尖。
4#
发表于 2012-11-29 15:33 | 只看该作者
内涵丰韵,情景思交融。能感觉到思考的深刻或者深刻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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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29 15:41 | 只看该作者
曾以的岁月,曾经的爱情,曾经的朋友。西北粗沥的自然环境,让人深思的文字。学习问好
6#
发表于 2012-11-29 15:52 | 只看该作者
流沙,是沙漠地域上,蛮荒之地,交替的生命物象,顽强而壮美。天疆文字精粹,诗意动人,蕴涵着生命的厚度,也呈现着勃勃生机,有着一份动人大气又式微的精神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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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29 16:20 | 只看该作者
胡杨洗浴在沙海,淘净生命的凯歌。问好!
8#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9 19:19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清浅居 于 2012-11-29 14:27 发表
流沙无语,此书有情。
苍凉的大漠,凄美的胡杨,行走于江湖的过客,蓦然回首的怅然。行文如水,字句得当,丝丝入扣,也许更是一份对流沙的情义,欲罢而不能呀。
有幸坐到了天疆老师的沙发,问好,您在爱情天梯后留 ...

问好!去学习一下,那里的高人太多,哪敢有诗,只是随便涂鸦。谢谢你的点评!
9#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9 19:22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烟雨飘过 于 2012-11-29 15:16 发表
令人自豪的,是曾经站在那片沙漠中且把流沙握在指尖。

指尖的疼痛,是懦弱的逃离,再一次抚摸,谁知道岁月会记住些什么。谢谢朋友指导!
10#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9 19:25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红秋叶 于 2012-11-29 16:20 发表
胡杨洗浴在沙海,淘净生命的凯歌。问好!

不敢不敢,是逃离,过后,有一点感受,拿来告人都感到羞愧呢。问好!
11#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9 19:26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文珺 于 2012-11-29 15:41 发表
曾以的岁月,曾经的爱情,曾经的朋友。西北粗沥的自然环境,让人深思的文字。学习问好


问好师友!谢谢你点评!
12#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9 19:28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房子 于 2012-11-29 15:52 发表
流沙,是沙漠地域上,蛮荒之地,交替的生命物象,顽强而壮美。天疆文字精粹,诗意动人,蕴涵着生命的厚度,也呈现着勃勃生机,有着一份动人大气又式微的精神情怀。

房兄总是赞美有佳,惭愧,得努力追赶你的脚步才是。握手!
13#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9 19:35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海凹 于 2012-11-29 15:33 发表
内涵丰韵,情景思交融。能感觉到思考的深刻或者深刻的思考。

问好海凹版主,荒漠成就强者也淘汰弱者,不能逃离的永远长眠,而逃离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幸存。我得承认,自己是一个仓惶的叛逃者。
14#
发表于 2012-11-29 19:48 | 只看该作者
宽泛的思绪,深厚的情感,指尖流沙,眉间生情。学习!
15#
发表于 2012-11-29 22:33 | 只看该作者
先占个位置,再抽时间上来读,问好天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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