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回头看了看睡梦中的儿子，那一道长长的疤痕斜斜地划在他稚嫩的脸上，是如此醒目，叫人心疼。
下午的时候，接放学的儿子回家，还没等我问他就说自己不小心在楼梯上擦了一下，说着他就给我指了指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小心！”看着他脸上的疤痕和眼角的泪痕我轻轻地责备他说。回到家里，我越想越觉得可疑，在楼梯上怎么会划出如此长的疤痕呢？肯定是和谁打架了，想至此，我提高声音说：“康康，你给我过来！”儿子走过来，低眉站在我近前。你说说你脸上的疤痕到底是怎么回事？记住了，要说实话！在我的威逼下，儿子终于说出了真相，原来脸上的疤痕是被一个叫袁广大的坏孩子给抓的。看着胆怯地站在近前的儿子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明明被人欺负了还掩盖着真相不敢说，我实在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面对如此懦弱的儿子，真想搧他一巴掌，可是，看了看他脸上那长长的疤痕，我的心又软了下来，唉，谁让自己是做父亲的呢？我不知道，成长中的儿子究竟是怎么了？
是的，成长中的儿子究竟是怎么了？
逆流回溯，我才猛然发觉，原来儿子是在一片赞美声中长大的。诚然，一个孩子的成长应该给以鼓励，可是一味的不切实际的赞美真的会把一个人的未来毁掉的，因为他总要长大走向社会的，对于你的家庭来说他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了，可是，一旦进入社会，谁认识他是老几？记得孩子小时候，母亲时常望着他细嫩、白净的脸看个不够。“咱孩子，真喜人！”母亲对我说。是的，也的确如此，那时我抱着他，周围那些抱孩子的家长都投来羡慕的眼光。哥哥也隔三差五地提着各样的玩具、零食来这里看看孩子。一家人对他的喜爱溢于言表。
说到对儿子的喜爱，还是大略说一下我这个家庭吧。曾祖、祖父那一代还是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庭，可到了父亲这一代，却突然来了个大转弯。爷爷弟兄四人到头来就只剩下了父亲一个。幸好，父亲又有了我与哥哥，哥哥先我有了一个女孩，自然，全家人的希望就落到了我的头上。时至今天，尽管他已经到了让我头疼的地步，但我还是从心里头喜欢小男孩的。中国几千来的历史，蒙受先贤圣哲的影响，血脉和根是我们中华民族都无法绕过去的大事情，何况我乎？你能说这就是顽固不化的封建思想吗？
无论是他奶奶还是他姥姥，在逗他玩时，总是喜欢说：“别看这孩子小，其实他啥都懂。”这真是人性的自私与偏见！如今想想，他都懂什么呢？而这一句重复了无数遍的“啥都懂”到头来害得只能是孩子，但我们这些昏了头的赞美者却也不得不陪着他吞下这苦涩之果。
记得儿子小时候，他是那么听话，在我周围的人都羡慕我有一个这么听话乖巧的孩子。不是吗？在别的父母为自己的孩子不老实吃饭而发愁的时候，这小子看见吃的哪管什么好吃难吃就一气吃完。“简直是一只饿狼！”母亲惊叹道。还有妻子，每次买回来廉价的饼干和低劣的火腿肠，我就说：“买这干啥，狗都不吃。”妻子反驳说“还狗都不吃，别看这一大堆，还不够你儿子吃两三天的呢！”情况也真是如此。
还有，就是在看电视这件事情上，我的印象尤为深刻。我真的不记得是怎么管他了。每当经我同意他打开电视时如果演得是我爱看的片子后他就喊我过来。我坐在沙发上，他则安静地坐在我一边，爷俩一起看，那感觉真叫幸福。等到一集演完后的广告时间，我就去上网或者忙别的，他就问我还看不看，若我说不看了，他就自个儿看。如今想来，那场景还历历在目。而我的朋友或同事则一起感叹说：“看什么电视，孩子搂着遥控一天都不放手，天天喜洋洋奥特曼。”就是这样一个听话的乖儿子怎么转眼间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呢？看来，岁月呈给孩子的是好坏两种性格具齐的玩具。可惜的是，作为他的父亲，我只看到了他的进步，殊不知，那人类的劣根性也悄然长大了。就像罂粟，他也有止疼的功效啊，可一旦吸食上瘾，那就是十足的毒品了。
第一次发现问题是在他上小学三年级时。母亲告诉我说孩子的眼睛老是啾啾着他自己说是看东西有些模糊了。我的头“嗡”得一声，是不是近视眼？一查，果然是。那就给他配个镜子吧。镜子配好了，可他硬是不戴，说是班里没人戴怕被人笑话。看来，他也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了，这是一个人成长中应有的表现，是好事。可谁又知道这好事里是不是也隐含着错综复杂的岔路呢？我担心如此，而事实偏就如此！
2008年，汶川地震。单位组织捐款，车间职工30元，办公室人员50元。中午下班后我接儿子回家顺便问了一句：“你学校组织捐款了吗？”“嗯，我捐100。”儿子回答。“什么？100！学校要求捐这么多！”我感到非常吃惊，我单位才捐50元，不会是学校为了买上级的好而不惜让孩子们捐这100吧，真是的！“不是的，我自愿捐的。”孩子说。100就100吧，这或许是我让他每天看有关地震的新闻报道有关。谁知，问题又来了。恰好一个同事的儿子与我儿子同班，下午，这个同事对我说：“你这家伙真厉害，让孩子捐了90.”不是100吗？怎么就成了90呢？难道学校里还有回扣不成？带着这个疑问，晚上，在我的威逼下，儿子终于道出了实情。原来，他自己去超市找零后捐了90 私自扣了10元零花钱。这问题严重了。
经妻子反映，儿子早就有在家里四处找零钱的习惯了。什么时候呢？已经记不清了。而我也竟然从未发觉。我只记得每次回老家，母亲总是给他零花钱，回来后的几天里，家里的零食袋扔得满屋子都是。我的想法是，奶奶疼孙子，给他几个零花钱，花就花吧。而私拿零钱就不一样了，这是在家里，如果是在社会上呢？口袋里没钱又想花怎么办？那不就走上歧途了吗？再次回想他那百般好的童年，我不得不感叹岁月这把淬了毒的刀，它正在一点点一点点地割去孩子身上的纯真、阳光。最可怕的是，当这一切发生时，我做为他的监护人还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在为孩子的健康成长暗自喝彩呢。如此，这场战争结束时，输的一定是我，而儿子就是那个战后受害者。
就在我为他的种种表现担忧、着急时，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让我大跌眼镜，内心里苦不堪言。
那天，我与哥哥边喝酒边聊起了孩子成长中的问题。接着喝了两杯酒，我顺便又对儿子说起了老家里小倩倩的事。小倩倩的事是这样的——小倩倩与村里几个同龄的孩子瞒着家里来城里玩。因为贪玩，天色晚了，没了回家的车。天黑了，几个家长才发觉孩子不在家，几个家里出动了十几个人来城里找孩子。村子里的人也打电话通知了我一起去找孩子。半夜十二点多，终于在车站内的旅馆里找到了几个孩子，她们拥挤在一起就是不敢出来。几个发怒的家长想训斥孩子，我就劝他们说：“，千万不要训斥孩子们，咱得鼓励一下她们才行，至少他们回不去了还知道找个地方住下呢，要是一晚上流浪街头那又怎样呢？现在这个社会可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可能发生的呀。”就这样，经过好言相劝，孩子们被带回了家。第二天，儿子从他奶奶家回来，我对他一说，他当即说：“那小倩倩的爸爸不打死她才怪呢！”也就是说，在儿子的眼里，小倩倩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事了。当我把这事重又对儿子说了一遍后，谁知儿子却淡淡地说：“我倒希望也像小倩倩那样离家出走呢！”只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儿子的态度竟然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顿时，我的心里五味杂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儿子出问题了，而这始作俑者却是我。就像水沟里涨满了水它自然就会溢出来。但我们怎能责怪水沟呢？没有好好疏通水沟里的杂草和污泥是水沟里的水外溢的原因，水沟是无辜者。是的，儿子是无辜的，要怪，就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清理那些杂草和污泥吧。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忽视才导致了问题的发生，岁月这把淬了毒的刀割的是儿子，流血的、疼痛的却是我。真的，锥心一般的疼痛！
从儿子的生辰之时到今天已有十四五个年头了，但在我面前我还是把他孩子般呼来喊去的。直到去冬的某日停电时，我叫他去楼下插电卡。他开开门就要下去，我提醒他说：“高高的电箱，你不踩着个小板凳够得着吗？”“不用，够得着！”他说着就下去了。够得着？不可能吧？我就顺势跟了下去想看看他是怎么够得着的。果然，后脚跟稍稍一抬，那电卡的手向上一扬，他就这么够着了。而我，搬来这么多年，一直是踩着小板凳才够得着的。哦，这小子的身材已经漫过了我啊！我惊讶地看着他，感觉这天地好像就要倒过来了。
是的，这天地就要倒过来了。然而，在这天地倒置的过程中，我却毫不知情。对于儿子的成长，我是不是一个缺席着呢？生他养他，而不给他足够的父爱，我还有什么资格对他指指点点呢？而他，幸好，还没有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想至此，我不由冷汗直流。我得该做点什么了。
回过头来，再看看儿子。蓦然发现在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在那道长长的疤痕四周，竟然长满了青春的斑斑点点。光鲜滑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青春的逐渐走向成熟的脸颜。原来，岁月这把淬了毒的刀切割的先是外表，然后毒素才又一点点一点点的侵入了内心，最终成伤，成为今天脸上的斑斑点点以及令我痛疼而又无奈的怪行径。只不过是从前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注视他罢了。
看着看着，我不由思绪万千，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去与他对话。他不再是从前跟在我身后的小屁孩了，他已是散发着青春气息的绽放的花朵，尽管美艳动人，却也最易在风寒里凋零，而我必定是那一片片护花的绿叶。哦，儿子的青春之美已全然外露，无可阻挡。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儿子就是这般光彩照人了。从今天起，他必将拥有自己的秘密和梦想了，我想，这也是拜岁月这把淬了毒的刀所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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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1 0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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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1 09: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