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地里没什么活,农家人都赋闲在家或在临近的小厂子或蔬菜大棚里零星打点工。
这时节最适合结婚办喜事,村里哪竖起了大喇叭,一天到晚的放音乐,全村每个角落都能听到,就是邻村也会晓得准时谁家聚亲嫁女,心里也高兴羡慕,总想去看看凑凑热闹,给家里小孩子要块喜糖,沾沾喜气。
本村的各户的相邻的家庭主妇听到喇叭声,便在一天任是什么时间,尤其中午,晚上三五结伴赶去喇叭所在的地方,给办喜事的人家随一份人情,五块、十块、几十不等,算是同村人的各有亲疏远近的情意,更是长久的习俗,而且一户不落,即便在外地或进了城的仍不忘托老家里人给带上,似乎不这么做就丢了根似的,总千叮万嘱。
似乎各地都如此,然而,年轻人说,不过你给了我,我又给了你,不赔不赚,很没意思,只是热闹好看而已。于是,不少人生疏或者也不怎么跟随这人情的习俗了。
老人们就不以为然了,听到了喇叭总要提醒儿女。因为人情是一代代的传承,尤其不能计算得失,现在年轻人就是太算计了,活的是精明了,可是,活的就没味了,人情的味道。人情是钱,但更是情。
然而,老人已然八十多岁,耳朵不好用了,稍微听到喇叭声,就遇人便问怎么回事,是不是谁家娶媳妇了。上了年纪,腿脚也要拐杖扶持,走不远,却爱在门口墙根晒太阳,跟其他老人大声喊着话,闲聊着,掰着手指算各家的人啊、事啊,看人们来来往往,盯着太阳西落,等着儿孙回家。
这天,村委会那片儿,有大喇叭响了一天,也讲话,也放音乐,老人听的不真切,心里嘀咕,前两天不刚交了电费,那片的孩子都结了婚啊,有谁家添了孩子,没听说啊。
那巧儿,这天阴风飘雨,老人就只能窝在家里,坐在炕边,抱着拐杖,时不时的打个瞌睡,每醒来便听到喇叭声,就更好奇着,总想出去看看。
这怪天出去又要有个由头,不如去趟对面的小卖部买点冰糖,自己含着解闷,也能哄小孩子,再随便打听打听。一下子说服了自己,心里嘀咕着,扶着拐杖,便起身,可带劲了。
到门口,停了下来,习惯的坐在了门坎上,挽起裤腿,撸开袜子,解下一条卷着的方格手巾,展开来,一撮花花绿绿的钱,五毛、一块、五块,依次罗着,总共十三块。
老年早不管家事了,没什么用钱的地,这是儿孙什么的逢年过节给的零用的钱,让给自己买点好吃的。但她还是把大部份钱给小重孙买了玩具零食,快到年底了,老人省吃俭用,就这些了,然而,老人仍觉宽裕的很呢!几毛钱就能哄了那小不丁点,一袋冰糖可以用好久,老人心里盘算着。冰糖对老人而言实在是好东西,一块能在嘴里好大半天,哪知道在小孩子嘴里却是糖豆一般,三两下就没了,更亏得老人不知道小孩子外面痴醉的零食哪是几毛钱的东西。
于是老人心意满满的哄着孩子,大人和孩子也小心翼翼的哄着老人。
老人抽出了三块,又把那零碎的十块包了起来藏回了袜子里面,手里攥着那三块,挨着墙根走,便淋不到,没几步就到了。
“闺女给我包冰糖”,说着,把钱展平,递过了那三块钱。
“奶奶,下雨了,地滑了,走路可慢点啊!”说着拿来了糖,还习惯的搬了椅子,让老人坐下。每次总要聊会天,她也很喜欢和这幼稚可爱的老小孩说话。
“行啊,那喇叭响一天了,谁家的啊?今年娶媳妇的不少啊!”笑盈盈的,高兴的像自家办喜事似的。
“不是啊,奶奶”,花一般的脸色凝重了许多,显得有些悲伤,“村西头的那谁家的大儿,刚大学毕业,工作没半年就得病了,刚在济南查出来白血病呢,正抢救呢,他家里的钱早花光了,还欠着医院钱呢!”
“啊,那咋办啊?”老人一下子忧心忡忡起来,“多好的孩子,见了我还常叫我奶奶呢!”老人听说过白血病,就像她现在的年纪看棺材的感觉,不过她感叹,“他还那么小!”
“这不是号召村里捐款呢,救急吧,先保住命!”说的很坚定,又蛮兴奋略带得意的说,“全村都去了,一百二百三十五十的,可比结婚的全,有的一家出好几份呢,老人捐了,孩子也捐,有嫁出去的姑娘还捐呢,听说是他的同学,邻村的也有捐的,天一直下着雨,捐款的人一直没断,连老天爷都感动了呢……”
“嗯,还是好人多啊,平常别看磕磕碰碰的,遇到这种事,谁都得伸把手。”老人不住的点头,惆怅的心里也暖暖的。
说着便起身走了,说回家有事。出了门老人没回家,柱着拐小心翼翼的延着略显泥泞的小巷,扶着墙,躲着雨,朝村委会走去。还没到,远远的看有不少人,就进了户人家坐了坐,聊的也是捐款的事,只听说捐了两万多了,可治这病可费钱了。
直到天儿擦黑,老人出来见那里人不多了,只有记账的村会计整理着捐款的明细账目,还有孩子的叔伯们。老人慢慢地挪步过去,一眼看到两眼通红的孩子母亲,老人把那手绢抽了出来,卷出那卷钱,攥着,走近她,双手抄起她的冻得冰凉手,捂起来,暖和着,也把钱塞了进入,“闺女,我没啥本事啦,帮不了啥忙,你别嫌少,给孩子买点冰糖什么啊!”
“您这么大年纪了,还下着雨,来看看就老不容易了,你自己留着吧!您儿子、孙子都来过了。”
“这救命钱哪有多啊!我都快入土的人了,用不着啥钱!那是孩子啊,年轻着呢,可得给他治啊!”
……
大家哪倔得过老人,只好收下,四张五毛、三张一块、一张五元,共十元,落起来挺厚实,放在心上很重,但很暖心。孩子治病一定会买冰糖的,也一定是用这几张钱买的,那糖一定会很受用。
老人走了,老会计在捐款名单最上面上记了下来。
后来,孩子度过了危险期,家里人有了空就把捐款名单裱了起来挂在墙上,要留念想,感念大家。老人的名字和那十元最是显眼,好多年轻人看着多少有点汗颜。
有人说那名单多像婚丧嫁娶的人情账啊!老人说,那是人情,不是账。是啊,账是们算清的买卖,人情又哪是能买得来的,算得清的?
一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老家
注:村里给我捐款是我正病危呢,听说了老奶奶的十元的捐款,对我是很大的鼓舞。治疗一年多,终于好多了,回了家,打听之下,那那位奶奶已然过世了。于是颇为感慨,觉得须得写点什么。只是想写简单的几个意象,有的蒙蒙的抽象的具体,半故事性半抒情半议论不知道效果如何,大家给些意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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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梅青 于 2013-3-22 22:33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