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狗蛋

王坚平

　　民国初年，饿殍遍地。小镇上能吃上饭的只有黄、应两家。黄家主人叫黄春，开一爿当铺。应家主人叫应瑞，有四十亩水田。

　　还有一个不愁吃的光棍，人唤狗蛋，自小蛮横，谁若惹了他，他就骑在人家门槛上骂，不少人家都怕他。狗蛋房顶的烟筒从不冒烟，等到了饭时候，他就从屋里摸出一个铁环，用一条钩子推着滚，人们听到那哧啦哧啦的声音，心里就发毛。狗蛋的铁环若倒在谁家的门前，他就到谁家里吃饭，说这是天意。

　　黄、应两家原本交情不坏，不料突生事端。镇上有个闺女丧父，黄家出得棺材钱，应家出钱做得丧事。事毕，两家主人都想娶闺女做二房。应瑞头脑活络，先将闺女接进宅里，拜了花堂。黄春气得要死，成夜在院里踱步，长子孝顺，给爹出主意，要让应家吃点苦头！黄春叹口气想，若比财两家相当，要比人应家虽无后，官场上却舍得使钱，真斗起来不免两败俱伤。走着瞧吧！黄春嘟哝道。

　　狗蛋滚着铁环，将镇子上的人家都吃过好几遍了，却许久不见油水。这天，他倚在墙根晒太阳，鼻里痒着，钻进一缕幽香，狗蛋睁开眼，见应家的佣人手里托着一只烧鹅，烤得焦黄。他涎水流了下来，佣人冲他一笑。这笑给他添了胆，他骂了声自己，说这辈子我就滚着活了，天王老子还能吃了我不成。铁环滚着，倒在了应家门前，狗蛋敲着那扇红漆大门，虚怯地叫，东家，铁环倒了！半晌，怕屋里人听不到，刚想扯起劈嗓吼，门启了道缝，一条黄狗吠着窜了出来，吓的狗蛋掉头就跑，铁环也丢了，还尿湿了裤子。

　　狗蛋遭了人耻笑，说你再能，天生也是吃素的。狗蛋很丧气，冲应家大院骂，你请老子还不去呢。秋上绝了收成，连素的也快吃不上了，临晌，狗蛋从杂货店赊了二两酒灌下，晕乎乎地滚着铁环，连人瘫倒在黄家门前，他想这回怕是真天意，能吃上顿荤的，死也值得了。

　　黄家大少爷火性足，出来踢了狗蛋一脚。二少爷把狗蛋的铁环踩扁了，狗蛋护住铁环嚷，你还是踩我的脊梁吧，这个是我吃饭的家什。大少爷揪起他的乱头发，二少爷用手掌他的嘴，说敲掉你的牙，让你去湾里喝稀的！狗蛋怕极了，想人比狗狠多了。又想一年多了，一顿荤的也没吃上，还遭人打，就如丧考妣，呕呕哭起来。哭了一会，他又想我丢尽了面子，连死也不怕了，就呼天摸地骂了起来。

　　黄家两个少爷也慌了，都说好鞋不踩愁狗屎，今儿还真让他给沾上了，正懵着，父亲出来了，冲狗蛋搀了把，怒骂儿子作孽，还不把你狗蛋叔接进家里。

　　狗蛋被黄家拥到炕上，黄春恭敬地给狗蛋递过热巾，说贤弟，你先擦把脸！又吩咐人去把鸡宰了。说着先端上几个荤菜，温了黄酒，给狗蛋斟上，狗蛋这才回过神来。

　　狗蛋没敢下筷子，忐忑地问，东家如何这般待我？黄春脸有诧色，说在这镇上，谁不敬你三分？都怪逆子不懂事，让贤弟受惊，这些天，我正要请你来舍下一叙的。说罢连敬狗蛋三杯，狗蛋一口酒灌下，就觉一下从地狱升到了天上。等泛着黄油的汤鸡上来，狗蛋已有七分醉意，黄春唤来两个儿子，要向狗蛋赔罪。狗蛋连说免了免了。黄春当面训示，你狗蛋叔是镇上的一条汉子，谁不敬他我也不依！又说，贤弟啊，我也不是说你，这个家，是我的也是你的，要啥时来，铁环不倒，你随是进就是！狗蛋一顿狼吃鲸吞，渐觉不比黄春矮多少了，就与他称兄道弟起来。

　　在这个镇子上，就一个人不把你看在眼里！黄春说。谁？狗蛋眼都红了，冒着火，结结巴巴道，谁敢……小看老子？黄春又劝酒，道不说也罢。狗蛋恼了，说你道出个姓名，我这就去找他！黄春急了，安抚道，你要去，免不了他还放狗咬你！

　　狗蛋摇晃着出了门，脸红的像好斗的公鸡。他在应家门前驻足，破口大骂，要操应家的祖宗，还骂应瑞是条下不了崽的阉骡子。

　　应瑞在家怄气，嫌二房是个瘪肚子，忽听哪个吃了豹子胆的在门外发疯，就骂家丁都死了。几个家丁被骂上了火，出去一顿拳脚，狗蛋就趴到地上不动了……

　　狗蛋死了。按说应家使些银钱就过去了，偏县城里新来了个军阀，说要兴新法，就抄走了应家的钱财，一刀把应瑞劈死在门楼前。

　　应家二房投了黄家，但终究坏了名声，不久就被卖到城里的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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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娃

小说虽短，但沧桑悲凉的时代印痕可见，构思奇巧！！

一楠

好小说，看来是专业手笔！小说中包涵了那个时代的悲戗和世道的险恶！

袁和鲁

王老师给我们带来了好作品。看过。一段让人难以忘怀的历史。

若荷

先支持再看，问好！

山里娃

本帖浓缩了一个时代的富家勾心斗角的故事，展示了作者的创作技艺，精华小说！

王坚平

承劳山里娃、一楠、袁和鲁、若荷诸位点评，一并致谢！

羽佳

生动的语言，巧妙的构思，让人不禁多看了几遍．问好，老乡．

龙侠

坚平兄扬子晚报有喜。

雨霖铃

很有特色的一篇小说！学习！

王坚平

最初由 羽佳 发表
生动的语言，巧妙的构思，让人不禁多看了几遍．问好，老乡．

老乡，你好啊！

王坚平

最初由 龙侠 发表
坚平兄扬子晚报有喜。

谢龙侠兄提醒！

王坚平

最初由 雨霖铃 发表
很有特色的一篇小说！学习！

多谢夸奖！

袁和鲁

问好，王老师。

王建设

学习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