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舅

林晓妮

　　表舅是我奶奶兄弟的儿子。我奶奶的兄弟也就是我的舅姥爷，是个国际海员，会好几国乌里哇啦的语言，八十年代在我们镇上那是不一般的家境。我妗姥娘，是个贪图享受的女人，整日吃得好穿得好吞云吐雾，家里电器一应俱全，羡煞周围的众老太太。
　　
　　他们一共有两男两女，我表舅是他们的大儿子，人聪明，却不爱读书，喜欢厨艺，我表舅的理想是开一大饭店。我爷爷林一刀的名气在周围十几里地外叫得很响。我爷爷离休后经常右肩搭一白毛巾，左手提一明晃晃的切菜刀出东家进西家的忙碌在红事的厨房中。那些年乡间厨师，是一多么让人羡慕的职业啊！有许多人想把孩子送过来跟我爷爷学炒菜，我爷爷都婉拒了，我爷爷想把自己的厨艺传给我爸爸，我爸爸死活不爱好炒菜煲汤这些事。
　　
　　我舅姥爷登门了，说让我表舅学厨艺。我爷爷打了几声哈哈后没同意。我舅姥爷喝了点酒，从案板上取过我爷爷的刀，一下砍在桌角上，四角形的方桌变成了五个角。舅姥爷说：姐夫，你要不收革命做徒弟，我们两家就一刀两断！我奶奶从里屋里踮着小脚跑出来说：他爹，收了收了，革命是自己人。
　　
　　革命表舅每天骑着明晃晃的自行车，接我爷爷走村串户，洗菜顺菜拼盘。革命表舅送了我爷爷一黑皮包，嘱咐我爷爷把刀毛巾装包里。我爷爷那人耿直清白，那年月有许多厨师夹带肉啊菜啊，我爷爷怕被主事家的人疑心，故意不带包。
　　
　　都说热爱是最好的老师，有时好几家结婚看在同一个日子里，爷爷就让表舅自己去挑大梁。时间长了，表舅的厨艺也算小有名气了。
　　
　　那时候表舅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龄，媒人上门说的姑娘，可都是俊俏的很，表舅相中了刘娥娥，郎才女貌就结婚了。表舅说要开饭店，我舅姥爷说那就开。舅姥爷买下了镇上五间沿街房，刘娥娥表妗子整日画了眉眼穿了时髦衣裙在店门口嗑瓜子。
　　
　　我革命表舅就在屋里喊：娥娥，给客人泡壶茶！娥娥，收拾一下餐桌！娥娥，盘碟不够用了！
　　
　　我娥娥表妗子在门口跟人扯着闲篇，正说到热闹处，哪肯去干这些粗活？
　　
　　我娥娥表妗子在娘家那是多么能干的一柴禾妞，结婚后就啥也不愿意干了。
　　
　　我娥娥表妗子就说：啥叫饭店？啥叫老板娘？你不雇服务员哪成？
　　
　　我表舅革命就雇了三个服务员，一个个花容月貌的。我奶奶去我表舅饭店里，我娥娥表妗子都爱答不理。
　　
　　我奶奶说我表舅：革命啊，找啥服务员？自己老婆还有俩妹妹不闲着吗？
　　
　　革命表舅说：我俩妹妹来，我媳妇不放心，怕她们捞钱。我老婆那是干活的人吗？
　　
　　我爷爷问我奶奶：革命那小子的饭店生意咋样？我奶奶说：忙。雇了三个人。
　　
　　我娘开始埋怨我爸爸不跟着我爷爷学厨艺了，说革命学了厨艺，你看现在多有出息了！
　　
　　我娥娥表妗子每天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说自己一起床就把孩子扰就醒了，为了孩子在被窝里多躺一会儿。
　　
　　我革命表舅把一个服务员的肚子给搞大了！大了肚子的服务员死活不去医院。我娥娥表妗子就哭闹，我们这边的大人们竟没有一个同情她的，都说自找的，引狼入室，懒得那个熊样。
　　
　　我革命表舅花了一万五把这事摆平了，一万五在今天不是钱，那可是八十年代末啊！全镇有个万元户都会上电视的年月。
　　
　　我娥娥表妗子喊着要离婚，后来也不喊了。我革命表舅分别先后又让饭店里的几个服务员大了肚子。我表舅的镇中第一家饭店也成了别人的。我那当海员的舅姥爷刚想回到家颐养天年，吐了一碗血就西去了。
　　
　　我妗姥娘花完了抚恤金以后也走了。我表舅的弟弟妹妹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家境就相当凄惨了，两个表姨嫁的人家都是农户，小表舅远走了深圳。
　　
　　表舅一家四口过得凄惶，一晃就到了九十年代中期。我姑姑，也就是我表舅的亲表妹嫁了个好人家，农村银行分行长的大公子。我表舅上门要贷款，需要两个担保人，我姑姑算一个保人，又找了开门诊的刘大爷，我舅姥爷的干兄弟当保人。我表舅一下子借了20万，说要痛定思痛再开饭店。
　　
　　借了20万后，我表舅一家四口就消失了，有人说在县城美容院见过我娥娥表妗子正在做脸。
　　
　　三年后还款的日子到了，还是找不到这号人。农行就把我姑姑和刘大爷两个担保人给告了。刘大爷一辈子那是要面子的人，在法庭上被法警像训狗一样质问，那还受得了，脑出血当时就死在了法庭上。法庭不光没追回欠款还赔了一笔丧葬费和补偿费。镇上的人说刘大爷活着能给家人挣钱，死也能挣钱。
　　
　　好了，只剩下我姑姑这一个保人了。我姑姑被法庭逼得没办法，整天回家闹我奶奶，说她娘家人是骗子。我姑父喊着要离婚，说跟我这长了一个猪脑的姑姑没了共同语言。
　　
　　我爷爷哪能看着自己的亲闺女犯难，开了个家庭紧急会议，连本带息还上了。
　　
　　我爷爷说：防火防盗防革命，谁要再跟革命来往吃了亏，别来我这里哭嚎。
　　
　　姑父和姑姑不离婚了，革命携女带妻回乡了。
　　
　　我表舅接二连三借遍了自己的两个妹妹家，让两个妹妹整天为他举债度日。
　　
　　我结婚的时候，我爸爸陪送了我一辆新的雅马哈的摩托车，八千多呢。我在婆家看孩子，表舅上门，说骑我车去县城取点东西，傍晚回来。我把钥匙给了他后，他骑得像兔子一样飞快的消失在了我视线之外，我心中隐隐的有了点不安。
　　
　　一天两天三天还是没有动静，我抱着孩子去表舅家去问，我表舅说车放在商场外就没了，被人偷走了。
　　
　　我问：报案了吗？表舅说：报啥案，等舅有钱赔你一辆。
　　
　　我姑姑说我是猪脑子，稍后又说这哪是革命这就是宰熟要命！有这么个亲戚简直就一祸害。
　　
　　我婆婆因为这辆摩托车刺挠了我多少年，说我娘家人都是骗子，送一摩托车，还找人做戏骑走。
　　
　　最后一次遇到表舅，是在县城发往老家的客车上。五十多岁的表舅满头华发腰身据楼，他见到我后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售票员招呼他买票，他说下车有人接站再买。七块钱的车费，我犹豫了好久最后没往外掏，我要掏了又会有人骂我猪脑子了。车到站，表舅要下车，售票员抓住他的衣肩，表舅极不情愿的掏出了一大把零零碎碎的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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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林晓妮 于 2013-4-7 15:17 编辑 ]

西夏楼兰

先提上来，得空再读。

邱天

将情节集中一些更好。

敬一兵

慢慢细读。问好。

西夏楼兰

革命表舅不但革自己的命， 也革别人的命。小说写了一个当代的典型人物及家庭，混社会，混日子。晓昵的这个小说看似散，但细细读来却有一条命运的线索掌控着主人公，而这命运恰恰是自己的性格主导的。

荦春

欣赏！

暴雨迎风

人物鲜活，不错！！

若水

将一个人性格生活的变化写活了，不错！

林晓妮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3-4-7 15:52 发表
先提上来，得空再读。

还以为是敷衍之词，没想到楼兰老师果真得空读了，惭愧，问好。

林晓妮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3-4-7 16:13 发表
将情节集中一些更好。

谢谢邱老师临帖指导，接受并问好。

林晓妮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3-4-7 16:22 发表
慢慢细读。问好。

谢敬老师临帖。

林晓妮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3-4-9 08:55 发表
革命表舅不但革自己的命， 也革别人的命。小说写了一个当代的典型人物及家庭，混社会，混日子。晓昵的这个小说看似散，但细细读来却有一条命运的线索掌控着主人公，而这命运恰恰是自己的性格主导的。

谢楼兰老师的解读。

林晓妮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3-4-9 17:34 发表
欣赏！

:handshake 问好。

林晓妮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4-10 08:05 发表
人物鲜活，不错！！

林晓妮

原帖由 若水 于 2013-4-10 08:50 发表
将一个人性格生活的变化写活了，不错！

我有个朋友也叫若水，女的山东的，写散文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