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风波

素心如兰

素心如兰
   【一】
      睡得正香的韩世林梦见自己当上了总经理，翘着二郎腿，颐指气使好不得意。孰料砰地一声，半个身子便到了地上。韩世林懵懵懂懂地爬上床，想继续未完的梦，突觉腰间一疼，不由自主再次跌了下去，人也立马清醒。


      睁眼一瞧，灯大开着，平素小鸟依人的老婆正横眉怒目气咻咻地瞪着自己，仿佛跟他有隔世的夙仇。韩世林莫名其妙地挠挠头：“小婉，你这是怎么了？谁得罪你了？”


      乔若婉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韩世林伸手去揽她：“好小婉，别胡闹了，明天一早我要主持会议，这可关系到你老公的大好前程呢。来，快睡了，啊？”


      “啪”，搭上肩头的手被乔若婉毫不留情地打掉。


      韩世林怔了一下，尔后陪笑道：“小婉，不舒服？还是睡不着了？或者老公哪里做错惹你不开心了？”


      “管得着么你？”乔若婉再次冷笑，语气中满是质疑和不屑。


      “你是我老婆，我不管谁管？”虽说好好的美梦被打断，莫名其妙被妻子踢下床，还不冷不热地被嘲讽和挖苦，韩世林还是忍住心头的邪火，厚着脸皮凑到乔若婉胸前，想去蹭点香艳和刺激。


      “别碰我！”乔若婉恐吓性地挥舞着芊芊指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好好好，不碰你不碰你，我自己睡总行了吧，我的老婆大人？” 韩世林脾气再好，也有些着恼，他把被子一卷，背对着乔若婉睡下，悻悻地咕哝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韩--世--林！”乔若婉勃然色变，呼地一下，被子整个飞起，韩世林身子一个哆嗦，是冷的，也是吓的。俗话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你到底怎么了？还让不让人睡了？”韩世林斜睨着她，心思电转，暗忖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她。这大冷的天，不给睡觉，还不给被子盖，不是要人命么？


      “你自己看！”乔若婉抬手一扔，一团白影劈面砸了过来。


   韩世林眼尖，已经看出是自己的手机。不过老婆生气跟手机有什么关系？他狐疑地抓起手机往柜上一丢，干笑道：“老婆，现在可不兴诛连的哦。是不是我下午三点的闹钟没关把你吵醒了？嗯，老公错了，保证以后不犯了。来天冷，咱还是早点歇了吧，啊？”


   “看不出你还挺会装的啊？”乔若婉柳眉倒竖，气哼哼地打开手机，从里面翻出一条短信，伸到他眼皮底下，冷笑道：“装，再装！”


   “我，我装什么了我？”韩世林夺过手机，恼火地瞄了一眼，立时大惊失色。


   “亲爱，不是约好的么？我在凯悦酒店等了你一晚，可你，没来。”时间是凌晨两点十分。极为暧昧的语气，后面跟了三个问号，显然是想责问，却又怕惹恼了他。傻子都看得出这是个女人发的，而且跟他有那种关系。怪不得乔若婉像要吃了他似地。


   这谁啊？这玩笑也开得太出格了吧？韩世林冷汗刷地就下来了，立刻就乱了方寸。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去查找这号码究竟是谁的，而是怎样跟老婆解释的问题。


   “小婉，你听我说，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号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给我发短信。我发誓，你老公我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小婉，你相信我，我要真是这样，怎么可能让这短信还留在手机里？……啊，我是说，我根本就没有想瞒你什么，也没有存心想去删掉或掩饰些什么。要不然，我还那么坦荡荡地把手机随手放一边么？”


   ……对于韩世林的撞天屈，乔若婉将沉默是金的玉律贯彻到底，任他说破了嘴皮，她也不吭一声。最后雌威大发，将瑟瑟发抖的韩世林赶出了卧室，连同他的手机。


   【二】
   “阿嚏”，会议室里，韩世林一边讲解方案，一边打着喷嚏。原本紧张肃穆的气氛，被他弄得尴尬而滑稽。老总面上还算平静，但双眉微皱，嘴角上抿，显然不是很满意。


   会议结束，面色泛青的韩世林在心底将昨晚给他乱发信息的人连同他祖宗一起咒诅了不下百遍。天可怜见，我韩世林可不是那种瞎混闹的男人，不过一条短信，俺绵羊似的小婉怎么摇身就变成河东狮了呢？


   “主任，您先喝点热水，顺便把这药给吃了。”说这话的是负责文档资料的阮凯珊，活泼开朗，热情漂亮。这个刚刚毕业出来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心机。韩世林对她印象也蛮好，经常还会跟她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谢谢。”韩世林接过杯子，几口热水下肚，感觉好了很多。隔着袅袅的水雾，阮凯珊的关切和温柔隐隐绰绰，韩世林心里一涩，不由自主就叹了口气。


   “主任怎么了？”阮凯珊打趣道：“看你这对黑眼圈，都快赶上国宝了。”


   韩世林苦笑摇头，小姑娘见他神色不对，不再多言，知趣地退了出去。


   午餐时，桌上的座机响了，正准备去吃饭的韩世林顺手接听。电话是一位客户打来的，好像是某个环节出了点问题。这项目是韩世林负责的，他必须给对方做出合理的解释和应对的措施。偏偏对方是个广东人，不太懂得讲普通话，两人沟通很费劲。韩世林怕错过就餐时间，顺手拿起手机，一边跟客户沟通，一边给阮凯珊发短信，让她帮忙打一份饭菜。


   阮凯珊迅速回了短信，并附上中午的菜单，问他是要清蒸排骨还是啤酒焖鸭。韩世林开玩笑地回了句：“我的口味，你做主。”阮凯珊回了个大大的笑脸，俏皮地发来一句：“嗯，不许反悔。”


   等他跟客户讲完，阮凯珊也回来了。韩世林打开饭盒，几样清淡可口的菜式让他食指大动。却是阮凯珊知道他生病，特意跑外面给他打回来的。韩世林谢过之后，要给她钱，孰料小丫头执意不肯。韩世林满足地擦了擦嘴角，笑道：“凯珊，哪天你有空，我请回你。”


   阮凯珊咬着下唇斜了他一眼：“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想吃巴西烤肉。”


   韩世林一口应承下来，喜得阮凯珊眉开眼笑。


   下班时，韩世林打电话给乔若婉，约她一起吃饭。乔若婉说正跟老妈一起逛街，让他自己去。韩世林原本想陪陪她们，帮忙拎个包什么的，孰料乔若婉语气冷淡，一口回绝了他。韩世林无奈，只好跟阮凯珊一起去吃烤肉。


   那是一家新开的日本料理店，生意倒是不错。由于人多，只有靠里的位置。烟熏火燎中，阮凯珊兴致勃勃地点菜叫餐，忙得不亦乐乎。韩世林看着那张年轻朝气的俏脸，忆及以前跟乔若婉热恋的点滴，不由得出了会神。直到阮凯乔重重地咳嗽一声并敲了敲桌面，他才惊觉面前竟站着面沉如水的乔若婉跟岳母大人。


   韩世林暗道不好，蹭一下，有些神经质地跳起来，先是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妈，又抢着去接她们手里的包，继而殷勤地劝她们入座。乔若婉嘴角微微上抿，没有出声，只是颇有深意地看着阮凯珊。


   阮凯珊毕竟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哪里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不由涨红了脸，呐呐地避过她眼神，一时倒有点手足无措。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气氛显得异常诡异。最后，乔若婉淡然一笑，亲亲热热地挽着老妈，抛下尴尬万分的韩世林扬长而去。


   韩世林急忙叫过服务员买单，跟阮凯珊说了声对不起，赶紧去追老婆岳母。暗骂自己真是昏了头，短信问题还没解决，居然当面又弄出这么大个乌龙事件。要是乔若婉再次误会，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小婉，你听我说。”韩世林追上乔若婉，刚想解释，便被她堵了回去：“我跟妈还想逛一会呢。你饭也没吃就这样跑掉，太不礼貌了吧？”


   韩世林陪笑着死缠烂打，乔若婉始终淡淡地。倒是一旁的岳母看不过，顺嘴说了女儿几句，乔若婉这才脸色稍霁，小两口一道回家去。


   一进门，韩世林便把外套一脱，抹个围裙亲自下厨，准备来个曲线救国。乔若婉一边收拾摆弄刚买回的东西，一边听着锅碗瓢盆交响曲，倒也相安无事。孰料一道菜刚出锅，就听乔若婉一声厉喝：“韩世林，你给我滚出来！”


   “来了来了。”韩世林搓搓手，忙不迭地跑出来，谄媚道：“夫人有何吩咐？”


   乔若婉柳眉倒竖，杏目圆睁，抬手一扔，一道白光劈面而去。韩世林眼疾手快，顺势接住，苦笑道：“老婆，这手机可是才买的，你就不怕给摔坏了？”


   “给我个解释。”乔若婉双手抱胸冷哼一声。


   “解释什么？”韩世林一头雾水。


   “还装！”乔若婉见他无辜的样子，拿起一个抱枕就扔了过去，“滚！”


   “到底怎么了嘛？”韩世林也火了，“这是我家啊，我为什么要滚？”


   “你不滚是吧？好，我滚！”乔若婉芊足一顿，眸中泪光莹然，掉头就往外走。


韩世林慌了，一把抱住她：“老婆老婆，有话好说嘛。老公错了，你就得提出批评指正啊，不然，我怎么知道改进呢？”


   “放开我！”乔若婉俏脸一寒，拼命挣扎。


   “不放。”韩世林大义凛然道：“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说不放，就不放。”


   乔若婉气急反笑：“给你点颜色你还开染坊了你。你说，阮凯珊是不是昨晚发信息给你的那个女人？”


   韩世林愣了一下，脑袋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阮凯珊？她是我同事啊，办公室小妹而已，与昨晚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看！”乔若婉夺过手机，翻开信息，韩世林这才记起中午的事情，瞧着上面有些暧昧的话语，也觉得有些不对，赶紧指天发誓地澄清了一回。好话说了一箩筐，才勉强把乔若婉哄得安静下来。但他却已经暗生警惕，心说以后这手机可不能乱放，里面的东西也得过滤一番才能给老婆验看。


   【三】
   尘世的烟火，就在这平淡紧张的日子中缓缓度过。短信事件，也终于成为了过去式。只是，韩世林的手机，不再像以前一样大剌剌地随手乱丢。每天，他都会小心地将里面的东西过滤一遍，确认无误才能放心。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乔若婉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不同。婚后，她一直赋闲在家，偶尔接手一些编撰之类的工作，彼此有着各自的生活空间和方式。当然，偶尔她会拿韩世林的手机给父母打打电话，一用，就是好半天。韩世林也不在意。


   那天韩世林因为应酬多喝了一杯，晚上口渴得厉害。他怕吵醒老婆，没有开灯，轻轻摸去厨房。经过客厅时，发现乔若婉蜷在沙发上，有蓝莹莹的光透过来，一看就是在用手机手机。他有些奇怪，又有些眼熟，微一注目，便知晓那手机原来是自己的。


   这么晚了，老婆还抱着自己的手机干嘛？韩世林摇摇头，咳了一声：“小婉，怎么还不睡？”


   “啊，啊，我刚起夜，顺便，看看几点钟了。”乔若婉先是讶然，继而有些支吾。蓝莹莹的光反照在她脸上，阴暗晦涩不明。




   “房间不是有钟么？跑这来看什么？”韩世林挠挠头，依稀记得自己的手机是在上衣口袋里的。那衣服，好好地挂在卧室柜子里，手机怎么会在客厅？


   “嗯，嗯，睡觉睡觉。”乔若婉光着脚丫跑过来，把韩世林拉近卧房，又给他掖好被子，“明天你还要上班，快睡吧。”


   “你也睡吧。”韩世林打个呵欠，揽着乔若婉，闭上眼睛就要睡去。


   “老公，最近你电话挺多的啊。”乔若婉轻拍他后背，温柔地说：“工作挺累吧？得注意休息。”


   “嗯。”韩世林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胡颖婷是谁啊？我看她天天给你打电话呢。”


   “嗯，新上司。”韩世林咕哝一句，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那天下午，韩世林正跟胡颖婷一起商讨新企划事宜。计划是韩世林写的，所以他很耐心地伏在桌上给这位美女上司进行解说。两人很投入地就其中一些细节进行争议和推敲，浑不觉彼此靠得越来越近。恰在此时，乔若婉来找韩世林，撞见此景，忿然离去。


   等韩世林回到家里，蓄势以待的乔若婉终于彻底爆发。韩世林自觉理直气壮，脾气上来，也懒得解释，两人不欢而散。乔若婉一气之下，打包回了娘家。


   独守空房的韩世林心情烦闷，只好找老朋友杜飞诉苦。杜飞听他说起事情的经过，咧嘴一笑：“就这么点破事，值得你消沉颓废么？哥有一计，保你赢回夫人心。”韩世林闻言大喜。


   杜飞附耳过来，韩世林大惊：“这，恐怕不行吧？”


   “相信我。”杜飞拍着胸脯，老神在在地说：“想当初，哥也是这么干的，你看现在我跟老婆不是好好的么？兄弟，男人这一生，后院稳固，才是硬道理啊！”


   韩世林犹豫了半晌，终于决定依计而行。他像做贼一样，先去买了张新开户的电话卡，然后编了一句极为暧昧极为肉麻的信息，发给乔若婉后，才把卡取下来。拿着那张小小的电话卡，韩世林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印证了杜飞的奇思妙计颇有成效。第二天，不用韩世林去接，乔若婉就乖乖地回了家，重新变回那个温柔贤惠的小女人。韩世林窃笑不已，遵循杜飞的叮嘱，隔上那么几天就发个信息撩逗一下自己的老婆，然后看她慌慌张张掩饰的样子，虽古怪，却甚是有趣，还有些紧张和刺激。


   为了家庭的安定幸福，使些小手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啊，韩世林深觉杜飞的这句话很有道理，不免有些沾沾自喜。这叫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两者相交，谋者胜啊。


   两人关系恢复之后，这一招自然用不上了。韩世林发完最后一条短信，准备把卡给丢掉，但又觉得有点可惜。想了想，顺手把卡塞进了皮夹的最里层，说不定啥时候，还能派上用场呢。


   那天两口子牵手逛街，韩世林突然内急，很大方地把钱夹往乔若婉手里一塞，叮嘱她看上什么直接买就是，便直奔洗手间。等他出来，一个皮夹将他砸了个正着。他抬眼一看，乔若婉怒目圆睁，举着手机，乾手而指，气得浑身发抖。


   韩世林拾起皮夹，心虚地陪笑道：“老婆，又是谁惹你了？”


   “混蛋！卑鄙！无耻！下流！”乔若婉势若疯虎，咬牙切齿地厉喝：“原来那些短信，全是你发的！”


   “好好，我混蛋，我混蛋。”韩世林赶快举起白旗，心底早把自己骂了一千遍，讨好地试图去拥她香肩。


   乔若婉闪身躲过，劈面就是一个耳光，目光森寒，冷冷地说：“别碰我，你这个龌蹉肮脏的卑鄙小人！伪君子！我，我要跟你离婚！”话音落下，她决绝转身，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离--婚？！”韩世林这下可真傻眼了。看着她默漠决然的背影，再看看手机上自己以前编辑给她的那些短信，愧悔交加，张张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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