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

水如空

　　枯树
　　
　　走在田间的路上，每每会看见路边的防风林里夹杂着三三两两的枯树。它们一株株了无生机地矗立着，便如实验室里那些骨骼模型，没有了血肉也没有了灵魂，只能无奈地将一条条灰白的枯枝指向遥远的天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树在如此的青壮年时期寿终正寝呢？是因为它们遭受了病虫害的侵袭？还是因为遭遇了什么自然灾害吗？都不是的。对它们施以毒手，并最终将它们迫害致死的，正是它们庇护着的、耕种路边这片土地的农民。
　　
　　这是东北平原的中部，每年春天都会有强烈的季风肆虐。所以，但凡大路两边，或是地块中间，都会栽种几排高大的防风林。而这些防风林里种的，一般都是土生土长的白杨树。白杨树的特点是长得高、容易活，生长速度又快，所以十几年来便可成材，是种植防风林的最佳品种。
　　
　　防风林可以有效减缓风速，更能保持水土，改善环境，可以说是黑土地的卫士，是农民们的保护神。可是，身被保护林福泽的农民们又为什么要对它们痛下杀手并将其置于死地呢？他们又是采取了怎样的手段？既然这些树已经被弄死了，他们又为什么不把它们弄回家去呢？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农民们之所以要把树弄死，就是因为如此高大的树木会和庄稼争水、争肥、争阳光，俗话叫做“歇地”。可以想象，一排高达十几米的树木，会对林带附近的庄稼造成多大的影响。尽管在分田到户时已充分考虑了这个问题，土地靠着林带的农户都会额外多分一些，称为“歇头”。不过农民们却不能满足，他们希望“歇头”的地块里也能和其他土地拥有同样的产量，于是，就要下狠心拿这些树木开刀了。
　　
　　那么干嘛非要把树弄死呢？砍回去家用不是更好吗？当然不行。因为盗伐林木是很严重的违法行为。即使公安部门不管，林业部门也不会放过的。当然，被林业部门查到了，如果态度好一点儿，一般是不会移交公安部门去拘留的，只不过交一份巨额的罚款也就是了。为了一两棵价值数百元的树，而要冒着数千元罚款的风险，这笔账实在不怎么划算。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动动脑筋，想想办法，让大树们在原地寿终正寝。
　　
　　而杀死树木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在秋收之后，焚烧玉米秸秆时，顺便把几捆秸秆堆在树干周围点着了。俗话说：“人怕没脸，树怕没皮。”树皮一烧坏，大树自然也就活不成了。而盗树虽是极重的罪，可是杀树却不似杀人，公安部门鞭长莫及，而林业部门一般也是不闻不问的。
　　
　　于是在东北大地上便出现了如此奇妙的一景：在一排排高大整齐的防风林中，总会隔三差五夹杂着几棵树干底部一片漆黑、树冠上面一片灰白的枯树。而这枯树与活树之间的比例，正年复一年地，发生着叫人不易察觉的微妙变化。
　　
　　东北地区冬季漫长，在漫长的冬季里，活树与枯树之间是并不容易区分的。可是每每到了春季，万物复苏，树木生芽，那几棵光秃秃的枯树就显得格外乍眼了。不过这还不算什么，更为乍眼的是在去年秋末刚刚被烧坏了的那些树木，由于枝干中还储存着大量的养料和水分，春风一吹，便也欣欣然地，和其他树木一样，长出郁郁葱葱的新叶来。然而终因树皮被烧坏，给养难以为继，过不了几天，整棵雄心勃勃的大树，连同她新发的嫩叶，便一起在春风中枯萎了。
　　
　　呜呼！树木何辜，竟然不能随心所愿，不能得被斧锯砍伐而成有用之材的夙愿，却只能在无知者的屠戮中黯然陨灭，却只能在陨灭后慢慢地腐朽，这岂不是“树生”的最大悲剧？不知其他树木有知，在她们心目中，想的是“病树前头万木春”的豪情，还是“兔死狐悲”的哀叹？
　　

一水

我今晚的阅读怎么就犯了联想病

这又想到了庾信所作的《枯树赋》：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怎么感觉农民糟蹋树木也是无奈，应该统筹一下，我不懂这些，但完全能体会如空的爱心。

吴墨

一时之利带来的将会是什么，想必无人不晓。这问题，有人做过深入思考吗？如此下去，防护林的命运会是怎样？不知当地政府有何良策？关注社会，贴近现实的文字。

舄兢

昨天没登录看完此文，今天看了柳藏的农人篇，又想到了此篇。
树木本为人类遮挡风沙，却被人如此荼毒。
本来他们已经得到了歇头，但是贪心无止境。

鲁小鱼

大多数人还是只顾眼前的利益，而不考虑长远!

清荷吴霜

树变枯与有些被“歇”掉的人的命运何其相似。人、物一理呀。

柳藏

枯树更象是对人们的祭祀。
如空大爱。

摇曳风铃

人一旦有贪婪之心，便难以收敛贪婪的行为，纵使犯罪也在所不辞啊。

时光安然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
这句话把人提升到更高尚的位置，果真如此吗？

陀螺

做一棵树尚且如此不自由，即使死了不能倒下，何况人乎？

舄兢

原帖由 时光安然 于 2013-5-7 14:59 发表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
这句话把人提升到更高尚的位置，果真如此吗？

曾经写过日记：人不如树。人不如树也不如那两个字……

舄兢

还是单发个。

[ 本帖最后由 舄兢 于 2013-5-8 20:07 编辑 ]

冷晰子

刚刚读了舄兢的《人不如树》，方知是对如空这篇文章的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