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飞去的媳妇

王坚平

　　祁老汉夜里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女人向祁家庄走来，他满心欢喜，看那模样，像是小腊的媳妇。那女人走着走着，祁老汉想说，这么冷的天，快进屋里。女人一笑，露出雪白的米牙，突然升腾起来，像荡秋千，悠上了半空。祁老汉觑起眼，隐约见一个红色的影子，伸展着翅膀，忽悠忽悠消失了。
　
　　祁老汉心不塌实，想小腊这熊儿子，快三个月没有信了，听说那座城市乱哄哄的，村里好几个后生都把挣的血汗钱喂了女人，不免惶慽慽的。挨到天亮，他抬脚去了二傻子家，问你镇上熟，有没有会算的卦人。二傻子眼里像点着的油灯，亮了亮又暗了，问又遇上愁事了不成？祁老汉支支吾吾，说了夜里的梦。二傻子说，怕不是好兆，可惜我不懂占卜。

　　一连三天，祁老汉寝食难安，黑瘦的脸越发像断了秧子的瘪葫芦，望着窗外的晓星，让院里的梧桐树搅乱了，如柔碎了他的心。他捏了捏枕头里的包儿，那钱是小腊争来的，还有卖的粮款，有五千多块，若是白天，他就将钱塞在墙头的黑洞里，夜里就枕在头下，专怕贼偷。等凑足了钱，起了新屋，小腊就不愁娶不来媳妇。有了媳妇，下崽就不是难事，可惜小腊的娘死得早，没抱成孙子。祁老汉爬起来，把枕头里的钱数了数，一张没少，上头还留着昨夜唾沫星子的味道。这味道好极了，比村长家炸鱼飘出的香气还耐闻。他嗅了半晌，才用纸包好，塞进那黑洞。

　　他吞了半个地瓜，噎住了，突然想小腊那媳妇，也真治死人，要住村里最宽敞的屋。这都仗着她长得好看，迷住了小腊。小腊在城里不要命了，一人做两份活，一个季子没回家了，就怕媳妇飞了。听说小腊媳妇也要去城里寻活，一个闺女家，外头是那么好闯的？蓦地，他脑子又腾起那个梦，心说，不到镇上卜一卦还真不成了。

　　祁老汉刚欲出村，从树丛边走过一个秃头，很面生。他想，这是谁家的亲戚？秃子一对凸眼，直盯着祁老汉看，让祁老汉胸里一缩。“你……脸上有凶气？”秃子慢吞吞地说。祁老汉听了腿都软了，想扯秃子的手，又抽了回来，问：“你是先生吧？”秃子一笑，露出黢黑的牙，说：“不瞒你说，鄙人赶了三天的路，是到北海走卦的，累了，想歇口气。”祁老汉感到遇见神了，一指身后的栅栏门，说：“快进屋，早上锅里温的水还热哩……”忙给秃子引路，想说咱有缘啊！可让那个凶字咽住了。

　　秃子坐了半晌，像是忘了说祁老汉的话，起身要走。祁老汉急了，拽住他说：“海北远啊，眼前就有卦，又短不了你的钱！”秃子推开他，说：“不是俺不想算，宁圆百日宁，不破一个梦！你就别难为俺了！”祁老汉挡在他的跟前，欲耍横地说，你不给俺破这个梦，来得走不得！嘴翕动着，终没敢出口，倒双手作揖道：“你……可怜老哥这把胡子啊！”

　　秃子发了善心，看了宅子，问了祁老汉生辰八字，便开了尊口，从祁家上三辈子说起，祖上逃荒到此，老太爷得癞病归的阴，说到祁老汉命硬，克死了两房老婆。祁老汉呆了，连说神了神了……秃子没瞧他那惶恐的样子，接着说：“孩他娘闭眼前，说没说早让儿子娶上媳妇？”“说了说了！”祁老汉觉的孩他娘那眼神就在屋梁上。秃子凸出眼珠，突然豁上似地喝了声：“俺说过不破梦，你是不是梦见没过门的媳妇生了翅膀？鸟一样的飞了？”祁老汉喊了声老天爷：“飞得忽悠忽悠的！”……

　　“俺该走了！”秃子反过来给祁老汉作揖。祁老汉惊了，想起腰里装着几个碎钱，摸出来，塞在秃子怀里，哀求道：“您这不是憋死人吗？”秃子火了，把钱扔在炕上，说：“你当俺是为财？你知道，你媳妇为啥要飞？还要我说破？”祁老汉倒吸了口气：“是不是？……”秃子肃穆地点点头，哀叹：“你那在城里做活的小子，近来要有血光之灾，今儿一见到你，看你心乱，眉心暗跳，俺就算个八九了……”祁老汉一腚瘫到地上，眉心果真在跳个不停。他半晌才回过神，抱住秃子的腿，像抱住了儿子的命柱子。

　　“先生，一看你就不是凡人，你可不能见死不救，我这老命，是为小腊活的……他要过不了关口，俺就随他去了……”祁老汉再也顾个得禁忌，呜咽起来。秃子劝着他，说不是俺不救，要驱邪，得耗掉俺三年精气，四年不能出门啊！……

　　祁老汉爬上炕，在墙上的黑洞里摸着，包儿掉到脚上。他抓在手里，颤抖着，不知道五千块能不能买回儿子的命。秃子接过钱，又点出五十塞给祁老汉，说：“都不容易啊！我给你写十道符，你一夜烧一道，我在远处给你做法，十天下来，你儿子小腊就太平了！”祁老汉手里捏着那五十块钱，连说好人啊！

　　熬过十天，祁老汉天不亮就赶进城里，一见小腊的面，就抱着他说这就好了。小腊让爹说傻了，猛想起一件蹊跷事，说给爹听，前天碰见二傻子了，他跟一个秃子打架，差些动了刀子。二傻子嚷，不是老子，你见过百元的大票子来没？祁老汉身子一晃，栽在儿子身上……

　　祁家的屋没盖成。来年秋日，小腊那没过门的俊媳妇，嫁给了城里一个丧偶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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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娃

都是愚昧和迷信给害的，这个二傻子和那个秃子，合起伙来害人，真是可恶！！城乡都有这样的糊涂事情，给人警示的好小说！！

王坚平

谢谢，辛苦了。

山里娃

最初由 王坚平 发表
谢谢，辛苦了。

当家子可是太客气了！！

一楠

小说构思巧妙，发人深思，给人警示！

木祥

最初由 王坚平 发表
　　祁老汉夜里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女人向祁家庄走来，他满心欢喜，看那模样，像是小腊的媳妇。那女人走着走着，祁老汉想说，这么冷的天，快进屋里。女人一笑，露出雪白的米牙，突然升腾起来，像荡秋千，悠上了半空。...

看了，象是传说

袁和鲁

小说语言老练，整体布局不错。同时也发人深省。问好。

山里娃

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