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二题

王克楠

　　
                                    我的河坡老街不复存在了，我寻找另一块可以安置身心的泥土。
　　                                                                                                                            ——题记
　　
　　1、我吃饭，羊吃草
　　
　　秋天来了，秋天的牙齿很锋利，把姥姥的两扇门咬的吱吱作响。
　　
　　空气冰冷起来，我摸摸自己的脸，基本等同于空气的温度。
　　
　　大杨树站在河边，有一点点傻。早晨的神奇的光线钻进了我的袖口里。大杨树倒影在平时是长的，秋天是短的。
　　
　　我推开门，去找三爷爷，他早在十年前就躺在麦地里睡了，黄的麦子是他的头发。在小河边，三爷爷去世的地方，站着一只青蛙，不知道他是否三爷爷变的？我的衣裳已经发白，我从河谷揪了一抱草，想用它染绿衣裳。别人不会做，我姥姥是这个方面的行家。
　　
　　河谷很安静，但是青蛙开始叫了，它的叫声把河谷荡处了涟漪，一波波的，很好看，别人看不见，我看得见。
　　
　　路边，一只脖子没有拴绳子怀孕的母羊走过来，也不知道它是谁家的羊。我已经十几岁岁了，并不用吃奶了，但是她的娃娃是要吃奶了，它处来了，它的娃娃羊圈咬哭喊的。呃，它是妈妈，它也是羊，羊是要吃饭的，青草就是它的饭，吃了饭，才能消化为白色的奶水喂娃。
　　
　　我弯下腰，把刚才自己整得那一抱青草给它吃，它不领情，努到了一边，低下头自己找草吃，好像天然懂得哪种草容易下奶。它把乳房藏在了肚皮下，低头的时候，成熟的草籽正好触及它温暖的乳房。吃了一会，吃累了，就把沉重的身子跪在河谷里的田边，香香地吃，嘴唇是粉红的，吃累了，就趴在河边的青石上喝水，也借助河水照照自己瘦长的脸，是不是比昨天长的好看一些。
　　
　　我饿了，要回家吃饭，喊它，它不回，可能还没有吃饱。我真的不管它了，自己一个人回家了，这件事情也不这知道做的对不对？
　　
　　2、太阳吃掉了雾　　
　　漫无边际的雾是从昨夜从山凹的那边过来的。它来的时候不打招呼，不像雨水，来的时候总是要刮刮风，打打雷，雾和它们都不一样，雾好像故意与人过不去，把村庄弄朦胧了，房间里的大人唉声叹气。
　　
　　三大爷不怕雾气，起了雾，他照样扛着铁锨去麦田浇地，也不怕大雾把他吃了。如果大雾吃不了他，大雾里突然窜出一只狼，也会吃掉他。三爷爷不怕，他说了，吃了我，狼就肚子饱了。
　　
　　雾把庄子里的麦田、芝麻、花生、大豆包裹得严实，麦子们吃了雾气，吐出了清气味。雾不像雨水和雪花从天空往下落。雾气可以在地平线上奔跑。它有时候抱着团儿，打着旋，缠成一条绕村庄的白布带子，我们这些活物都被带子缠着，含在嘴里。
　　
　　大雾模糊了天地之间的界限，如果人可以倒着走路，可以把天当做地，也可以把地当做天。雾气可以遮蔽人的眼睛，但是无法遮蔽声音。大雾一下子使得大地成了一个音乐盒，虽然盒子里冒出来的不仅是音乐，也是猫叫，狗吠，驴子吼，老鼠的叽叽喳喳的打架声音。
　　
　　我喜欢把云和雾做比较，云是生活在天上的，看得见，抓不着。雾，活在大地上，人可以把自己呼吸和它融合。雾和霾还不一样，有霾的天必定是阴天。雾散尽后就是大晴天。雾里浸着水，人在雾里行走，也会汪了一脸的水。人可以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擦，田里的庄稼不会这个动作，任雾气把它们的衣裳抹得湿漉漉的，叶上的水珠儿巴嗒巴嗒地往下滴。
　　
　　人在雾霭里做事，看不清任何色彩，飘着，像是被架在空中。庄子里牲畜们在雾天不大作声，等待着雾散，人不太喜欢雾散，雾散了，太阳出来了，人的精神头像是庄稼的叶子容易打蔫。
　　
　　村庄里的雾大部分是在夜晚到临的，像是个小偷。白天见到太阳，它就要跑掉。太阳从东边的丘陵山后面哆哆嗦嗦地爬高时，天空的雾被慢慢地加热，像是蒸汽一般散开，打开了世界的本来面貌，房屋就有了门框和窗户，田野里的麦苗身上的汗水逐渐被晒干，遍野都是青油油的。
　　
　　汽车这种吃汽油的怪物，在晴天总是疯了一般狂奔，到了雾天，它一下子就变得规矩了。马路上的车队不再是飞龙，而是牛队，不是黄牛，是蜗牛。雾天的汽车，尽管是在白天，也会把车前方的大灯亮起来，屁股上的雾灯也亮起来，告知身后的车子：不要撞我。其实，谁会撞它呢，谁的眼睛也没有长在腋窝。
　　
　　有了雾，树叶看不到麦苗，麦苗也看不到树叶，这很不爽。晨雾里，最开心的是孩子们，尤其是男孩子追着雾疯跑，他们不怕摔倒，摔倒了，有雾接着呢。
　　
　　我不算一个聪明人，高中没有毕业就到了工厂当了工人，师傅总是骂我，“你是不是吃浆糊长大的？”那个时候不敢顶撞师傅，现在，我也到了师傅的年纪了，如果师傅还这样说，我会回他一句：我没有吃过浆糊，我是吃白雾长大的。
　　
　　

[ 本帖最后由 王克楠 于 2013-5-16 09:11 编辑 ]

文珺

先坐沙发，再细品

欣欣向荣

既真实又形象，既贴切又合理，既幽默又舒缓。

学习美文

高广永

散淡的笔墨，清新而又悠扬！

李兴文

儿童心态，儿童视角。文风改变，显然迈进。

木门长子

恬淡的乡村，洒落一片清幽的时光。静而品之，味在其中！

澧水寒儒

诗意的文字，拟人和比喻的修辞的结合，极具雅致的味道，充满了宁静和祥和，也暗藏着一点时下的感伤。拜读，欣赏！

烟雨飘过

恬适的生活，现代人很难找到了，或许是我们不再用心去寻觅，连我们的快乐底线都抹杀了。

河谷了很安静——了多余了吧。
也不知道它是谁家的羊？这一句并没有疑问，所以问号当不对。
商榷，勿怪，呵呵。

剑鸿

非常钦佩王老师关于意识流的探索。这需要勇气和力量。学习。

于文华

像一幅恬淡的乡村风景画，带点童真的意味，很能抓人心底柔软的地方……提读学习，问好！

康乔华

特到的视角，具像与意像结合，呈现出画面感，文本在舒缓之中徐徐开阔，思辨色彩浓郁，很有味道，学习了，问候王老师

房子

描写物像与自然景观，精粹、自然、纯美。彰显了文本的纯净力度。

杨春山

别致的表达，让乡村呈现出独特的气质。问好！

王克楠

原帖由 杨春山 于 2013-5-15 19:39 发表
别致的表达，让乡村呈现出独特的气质。问好！

春山你好。

王克楠

原帖由 烟雨飘过 于 2013-5-14 16:23 发表
恬适的生活，现代人很难找到了，或许是我们不再用心去寻觅，连我们的快乐底线都抹杀了。

河谷了很安静——了多余了吧。
也不知道它是谁家的羊？这一句并没有疑问，所以问号当不对。
商榷，勿怪，呵呵。

  谢谢你，我改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