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词

冷晰子

　　
　　
　　“爱情过程中的那些枝枝蔓蔓，其实细过发丝，毫无记录的必要，因为讲故事的人百感交集，而听故事的人云淡风轻，你重如磐石的心事，也许被看客一笑而过，你心头的朱砂痣，怎么也无法在其他人的心里着上颜色。”
　　
　　彼时，在温暖的家中读到这一段文字，写一个女人的十年的爱恨纠缠，隔了冷暖的窗外雪花飘飞，这个女人，这些爱与恨纠缠的痕迹如雕刻一般的与我相似而不褪却。灰色的云层低低的压过来，穿过墨绿的帘帐洁白的窗沙逼将过来，让我窒息。刚泡好的绿茶才添的滚烫的水在手中握成冰凉。对面不远处的梳妆镜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往事在镜中清晰的映像再慢慢模糊。
　　
　　缓缓而来的时光的曲线千折百弯。我想，我必须给自己一个过往的交代以换取而今的幸福。因为，很多人说：亲爱的曦，你要快乐，你要幸福。虽然我知道，每写下一段，我的头都会疼。
　　
　　其实，任何高贵的笔墨都无法叙述往事当时的伤痛，也没有任何生命中除了当事人之外的第三者会在意这些故事枝繁叶茂的过程。而我，每每在写字的最初都希望有一个聚首成欢的结局，到了最后总是弦断曲终，只剩断章。无处遁形的疼痛铺天盖地的漫将过来，无法收尾。不知道这一篇会不会有结尾，也许，还不会有，因为，生命还在继续，我的生命，他的生命，爱的生命。
　　
　　一、
　　
　　十岁那年，母亲疯掉了。不是遗传，只是抑郁。我本应该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我的上面有一个哥哥，有一个姐姐。之所以我知道他们是哥哥还是姐姐，是因为他从母体落地的那一刻已经能够很明显的看出来是男婴还是女婴，（当然，这是长大以后母亲的唠叨里知道的）没有成为我真正的哥哥和姐姐应该归功于父亲。酗酒，然后就打母亲，没有时间，不分地点。倔强的母亲一声也不吭。咬着牙不哭也不求饶，暴虐的父亲会打得更狠，从我和弟弟懂事起，跪在地上求父亲别打母亲成了家常便饭。母亲身上的青紫伤痕从来没有褪过，新伤垒旧痕。我懂事，母亲就不再认得我了，常常半夜跑出去，我就去追，去找。父亲，依然酒不离口。终于在又一个母亲出走的夜里。我找来了母亲常常给我们缝制新衣服的剪刀，划在手腕最致命的部位。咬着牙站在父亲面前，让嫣红的血从腕间浸透衣袖滴落在父亲和我的脚下，没有感觉到疼。
　　
　　吓傻了的父亲把我和母亲同时送进了不同的医院。我很快出院，母亲，一去三年。
　　
　　无关这个故事的纠缠，它，却是根源。不能不说。
　　
　　三年后，母亲出院。三年中的光阴不能一笔带过。我和弟弟的相依为命。还有生命中和我一般大的那个小小的男子汉和他的父亲母亲给我和弟弟无微不至的照顾，此生，感激。那是我三年中活着的灯还有勇气。如果事情很平静的发展，也许，我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恩爱的夫妻，一起上学，毕业，结婚。
　　
　　天，从不遂人愿。
　　
　　二、
　　
　　母亲出院了，身体很虚弱。隔年又有了一个小妹妹，父亲悔过的补偿和见证。
　　
　　远在云南的姑妈回家探亲。也顺便来接我。事前已经和父亲通了气。只有我不知。
　　
　　我是不愿意走的。青青的年华已经懂得寄人篱下的卑微，尽管，她是我亲亲的姑母。因为，这里还有陪我走过三年最最黑色岁月的小小男子汉。我们说好一起读高中考大学。那年，我十四岁，初勘人事。初中毕业上高一。
　　
　　姑母在云南的一个空军部队。不管云南有多么蓝的天，多么美的西双版纳，多么迷人的蝴蝶泉，多么让人向往的五朵金花的传说。对一个卑微从小就不爱说话的小女孩来说毫无关联，陌生而又遥远
　　
　　走的那个季节是冬季，天空下着冰冷的雨，没有再见到那个男孩子。只是没想到从此成为天涯的记忆。慢慢的淡去了。却不能不提，因为感恩，感恩曾经给我的美好。他，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主角的出场往往在后面，或者，是我还没有勇气揭开这大红的帷幕，没有准备好这一场悲欢合离的倾情演出。
　　
　　戏台已经搭好。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观众，我，还有他，这场戏的拟定主角都必须面对无法回避的对垒纠缠。用眼泪和欢笑，用快乐和痛苦。这一场戏用了我整十年的光阴，注定的纠葛。
　　
　　三、初相遇
　　
　　一路平安，免述。
　　
　　到云南的那天已近黄昏。我喜欢黄昏，那天的时间很符合我当时的心境，可以隐藏我的不安。
　　
　　姑父开着车来接我们。同来的还有一个人。随姑父一起走过来。他接过姑妈手中从老家拎回来的大包小裹。我往姑妈的身后躲了躲，这个小小的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很快的笑了，把东西放在地上，走过来，很自然的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是小曦吧？长这么高了？想必，在来时的路上。姑父已经说起过我。
　　
　　十四岁，情窦初开。知道害羞了。下意识的，我躲了躲，笑了一下。现在想来，那笑容一定很难堪。他又笑了，姑父走过来，揽了揽我的肩：“恩，小曦是长高不少。”然后又转过头看着他对我说：“这是你叶叔叔。”他拎起地上的东西笑着回头说：“走吧，回家去。”
　　
　　多年以后，我一直还记得这句话：回家去。
　　
　　不愧是军人，很麻利的把那些东西塞到吉普车的后备箱里。回程的路上，他在前面开车，姑父坐在他旁边，我和姑妈坐后面。彼时，蓝色的空军服，夕阳给军帽下面那张威武英俊刚硬的脸郓染一片堇色的温柔。
　　
　　到了姑父家，他坐了一会，然后起身告辞。临出门，回过头来笑着对我说：小曦啊，改天到叶叔叔那去玩。我笑了笑，没吭气。姑妈说：看这孩子，也不会说个话。
　　
　　他又笑了笑：“现在还不熟悉呢，是不，小曦？”
　　
　　然后姑父送他出门。我站起来，走到窗前，目光追随着他从楼梯口走出来，走到吉普车跟前，打开车门，轻捷的上车。关上车门。摇落窗户，和姑父道别，抬头看了一眼姑父家的窗户，我没有来得及闪，和他的目光碰了个满怀，他裂开嘴笑了，冲我摆摆手。关上窗，走了。
　　
　　晚上，在姑妈为我特意准备的床上，也许是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吧，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起来看了一夜的星。
　　
　　后来知道，他，叫叶天。一个与他的职业他的人很相配的名字。
　　
　　四．
　　
　　冬末
　　
　　那个冬天格外的长。
　　
　　在姑妈家呆了一段时间，不怎么出门，姑父很忙，总有飞行任务，而姑妈，既有照顾两个还不堪事小孩子，还要上班，每天也很累。没有多少的时间来照顾我，也许她认为我已经14岁了，可以照顾好自己。而那个年龄，已经初尝孤单。在家里，很少说话，姑妈家有一只猫，白色的，白天，孩子上了托儿所，姑父和姑妈上了班，我就看着那只猫或者在阳台上看天，一呆就是一下午。都说云南是花城，四季如春，已经是初春了，窗外街道的景色已经有了些许的绿意。我却没有感觉到温暖。
　　
　　没过多久，姑父给我联系好了中学。上学的那天姑父有飞行任务。很早就走了。吃早饭的时候姑妈说：一会你叶叔叔来接你，送你去学校，顺便给你办一下手续。话音刚落，就响起了敲门声，我去开门，站在门口的叶天换了一件深蓝的夹克，深蓝色带暗条纹的衬衫不染纤尘。手中拿着一串钥匙。一股英气瞬间逼将过来，有点眩晕。我闪身让了让。想叫却没有叫出口。
　　
　　直到多年以后的今天，对于那种蓝，我记忆犹深。也喜欢男人穿着深蓝色的衣服。觉得帅气而又不失沉稳。
　　
　　“饭吃完了吗？走吧。”
　　
　　我回里屋去收拾东西，姑母让他进屋，听见他说：不进去了。我下楼等她。
　　
　　收拾好，我下楼，接过我的书包，放在车后座，我想坐后面。他打开车门：坐前面吧。
　　
　　一路上，我一直没有说话，他笑着问：小曦，你在家也不喜欢说话吗？还是刚开始到这里不熟悉。
　　
　　我笑了笑，言不达意：说挺好的。他看着我，又裂开嘴笑了。牙齿洁白整齐。到了学校，停好车。他从后座拿下我的书包，我说我背吧，他说我替你拿着。我犹豫着站在学校的门口看着学校的名字，那么陌生，包括进进出出学生的面容服饰都好象和我毫无关联。
　　
　　叶天伸过手来很自然的牵过我的手：别怕，有叔叔呢。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上学，从来没有人替我背过书包。他的手心有着潮湿的温暖，恍恍惚惚回到了油菜花开的童年。金黄的油菜花，洁白的雏菊开了满野，父亲的手伸过来，牵着我，走夕阳田埂，然后告诉我：不要怕，有爸呢。又做梦了，在他的手心里。清晨的风在身边温柔的循环着穿行，朝霞在天的那边笑着绚烂。
　　
　　五.
　　
　　学校离部队有些远，在办完所有的手续之后，他走到旁边和姑妈通了个电话。
　　
　　然后过来问我：小曦，你是愿意住校呢，还是愿意在家住。
　　
　　对我来说，家和学校一样的陌生，何况，那么多年和弟弟的相依为命，我已经习惯自理。就说：我想住校。他说：那好，刚问了问你姑妈，她说征求你的意见。你要想住校，我就给你去办手续，然后带你上街去买点平常用的东西。我看着他，算是默认。他爱怜的点了一下我的鼻子：以后可不能这样，要多和同学们说话，多交流。
　　
　　他领着我从在办公室和宿舍教室之间穿行。耐心地就像送自己的女儿，不，不能是女儿，他那么年轻，可是，也不能是妹妹。我一直没有叫过他，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叫，从心里在拒绝叔叔这两个字。只好缄口。
　　
　　办完所有的手续，他带我去教室，学校已经开始上课了，操场上只有寥寥几个人在忙碌的走动。他牵着我的手带我到高一年级的教室。径直走到教室的门口，大概早已经打好了招呼，正在上课的老师看见叶天走了出来，叶天和他握了握手笑着说：小曦，这是你的班主任李老师。李老师，以后就要麻烦你了。
　　
　　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才不满五周岁，因为家乡的叔叔在学校任教，有方便条件，自然上得比较早，不满14岁的我，已经是高一的学生了。但是那时候一般上学都是比较晚，李老师看了看我，笑着说：这么小就上高中了？叶天也笑了：以后麻烦李老师多照顾照顾。“还用你说，进教室？”叶天说：先不了，她住校，我先带她上街买点东西，明天再来上课吧。然后和李老师道别走了出来，走远了问我：对老师印象怎么样？我低着头说：挺好的。叶天揽了揽我的肩，没说话。
　　
　　六
　　
　　叶天开车带我到街里。转着买一些东西。牙刷，牙膏，手巾，细致而周到。然后领我到卖内衣内裤的地方对我说：小曦，你自己挑吧，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
　　
　　五颜六色的商品在我的眼前模糊成一片。我的母亲都没有这么细致过，常常是买回来什么我穿什么，从来不问我喜欢什么样子，喜欢什么颜色。叶天，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停留了一会，我挑了两套银灰色的内衣。这个颜色，叶天记在了心里，以后，我才知。叶天看了看我拿的东西，没有说话，走到柜台前，对售货员说：把那两套粉色的给我，我偏头扫了一眼，脸腾的红了，那是女孩子穿的胸衣。是我想要而因为羞涩没有拿的东西。叶天也没问我是不是喜欢。走过来连同我挑的让售货员包一下。付了款。
　　
　　我想着该回去了，叶天却说：跟我来，小曦。看了看叶天手中的东西，该买的都有了。没有动。叶天笑着过来牵着我的手：走啊。跟着他又转到一个柜台，竟然是卖头饰的，琳琅满目。叶天对售货员说：你看哪个她戴比较好看？售货员拿起一个蝴蝶发卡：这是我们新进的货，我看她的长发又黑又亮，别着肯定好看。叶天转过头来对我说：你试试，看喜欢吗？
　　
　　那个发卡的确漂亮，蝴蝶的形状，不深不浅恰到好处的紫。蓝色的亮钻镶满边缘，精致得不得了。我偷偷瞄了一眼价钱：168元，在那个年代，简直是天价。我站在那不动。叶天看了看我，对售货员说：好，就这个吧。眼泪在眼睛里婆娑又婆娑，不敢落。
　　
　　叶天把发卡递到我手上：来，别着试试，看好不好看。
　　
　　我接过来，抬手别发卡的时候看见叶天的目光顺着我的手扫了一眼，等我别好，叶天没有看那个发卡在我的头上好不好看，而是一把抓住我的左手，我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想藏到身后，但是叶天的手太有力了，没有挣脱。他抓起我的手看着，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其实已经很不明显的伤痕。伤痕早已经不疼了，所有的疼都在心里。叶天握着看着，好久没有出声，因为伤痕的位置，他知道一定不是意外或者偶然：怎么弄的？
　　
　　仿佛已经很久远的事了。我笑着说：我姑妈没给你说吗？都过去了。
　　
　　我瘦瘦的手腕在他温暖的掌心里摩挲。我在叶天的眼睛里看到了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眼里看到的东西。疼痛的怜惜。心里的伤痕也在这样的温暖里融化坚冰。
　　
　　出得商场的门，已经是午后时分，阳光正好，街边的树已经开始绿了，真的，是春了，云南的冬天终于过去了。
　　
　　六
　　
　　14岁的我在那些高一的学生里显得瘦瘦小小而又稚气。他们经常在一起说一些方言，我却是一句也听不懂的，所以很少说话。大多的课余时间，就是坐在教室里看窗外的风景。看哪一片叶子绿了黄了，看哪一朵花开了凋了，看哪一朵云彩飘过来又飘走了。或者在寝室里看书，发呆。叶天和姑父姑妈经常会过来看我，偶尔叶天和姑父一起来，偶尔姑父和姑妈一起来，偶尔单独来。我也是极少的说话。有一次听见姑妈悄悄问叶天：你说这孩子不会有什么毛病吧？叶天说：哪会，她成绩那么好。姑妈叹着气说：哎，我哥哥嫂子也真是。
　　
　　周五的晚上通常姑父或者叶天会开车来接我，我喜欢叶天来，因为如果他来，会拉着我去街里或者再远一点的地方转一圈然后才回家，他说：天天闷在学校，叶叔叔带你熟悉熟悉环境。我渐渐地喜欢上了和叶天单独在一起的时光，听他说笑话给我，听他絮絮叨叨的问我在学校的各种情况。我很少说话，多半是他问我答，但是我喜欢坐在他的旁边看夕阳下他的侧影。喜欢听他爽朗的毫不遮掩的笑声，那么大声，那么豪放，那么无拘。喜欢他替我打开车门，把手伸给我：来，下车。喜欢他点点我的鼻子笑着说：你这个臭丫头。喜欢他俯下身问我：怎么样，在学校还习惯吗？喜欢在冬末初春有些寒意的黄昏里牵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衣服口袋里大手握小手的暖着。在他的眼里，也许我还是个孩子，所以这么无所顾及。因为14岁的我在那些高大的高中生里看起来实在瘦小，而且黑。因为瘦，黑黑的长发下面的眼睛就显得更大。叶天偶尔也会看着我，叹口气：小曦，你就不能吃胖点，这么瘦，身体会没有抵抗力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姑父的关系那么好，为什么要这么细心的照顾我，也许同是湖南的战友吧，也许是同情我或者别的什么。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好，充满着怜爱，充满着疼惜。14岁，曾经经历的那些苦难的日子让我长大，让我成熟，枕头底下的日记本早已经上了锁，而越来越稠密的出现一个人的名字：叶天。
　　
　　七
　　
　　叶天给我买了一个随身听，他说是姑母买的，可是有一次我带着回了家，姑妈问我：什么时候买的这个？多影响学习。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但是也没说是叶天买的，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谎，小小的年纪心里已经开始隐藏秘密，这个秘密对叶天是什么我不知道，对我，却是粉色嫣然。
　　
　　这个学校并不是所有的同学都住校，只有乡下来的同学才住校。有很多同学都是骑车回家的。并不是对乡下的同学有成见，而是他们在一起总说方言，听起来很费劲，甚至不懂，所以很少和同寝室的同学交流。大多的时候都是躺在床上看书或者坐在床上看窗外的四季轮回。
　　
　　这里的同学到了周五都是自己回家，有的是同乡，结伴就走了。而部队离学校实在很远，我必须等着他们来接我。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很晚了也没有来接我，寝室里只剩下我自己。窗外的景物在黑幕的笼罩下有些模糊起来。校园里很安静，风吹着树枝，影影绰绰，沙沙的响。我有点怕。想出去打个电话，可是不敢出门，就在寝室的窗台趴着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必经的路。到了最后，连窗户也不敢开了。绻在床上不知怎么就哭了起来。
　　
　　当叶天的声音出现在寝室的门口，我飞也似的打开门，扑在他的怀里大哭起来。他拍着我的背：对不起，对不起，小曦，吓着你了吧？今天有任务，我和你姑父刚下了飞机就赶了过来。童童病了，你姑妈领着上医院了，你姑父也赶过去了。
　　
　　在那个陌生的地方，实在是吓坏我了，只是哭，说不出来话。他静静的搂着我，轻轻的拍着我的背安慰我。
　　
　　叶天的怀中那么温暖而宽厚，在我的记忆里，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近的贴着一个男人的胸怀。我不记得父亲是不是也这样抱过我，不记得父亲的怀抱是一个什么样的温度。到了眼泪止住的最后，也舍不得离开这温暖。直到现在，没有谁再可以给我这样的温暖。总是觉得冰冰冷冷，没有温度。
　　
　　八
　　
　　叶天带我出去吃饭，叫了一大桌子的菜：“学校的伙食不好，你看你又瘦了。多吃点，争取长胖点。”
　　
　　叶天给我要了一杯饮料，很细心的告诉服务员：“要热的。”回头对我说：“女孩子喝凉的不好。”
　　
　　餐厅的灯光有些昏黄迷离，看着我哭红的眼睛，叶天把手伸过来，替我擦了擦泪痕，取笑说：看，脸都弄脏了，象个小花猫，这么大了，还哭。那一刻，很想叶天的手永远在脸上停留。
　　
　　我的眼泪又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们都不要我了。”
　　
　　“傻丫头，尽说胡话，怎么会不要你？”他用手替我擦着泪，我抬眼看了一眼叶天，瞬然一惊，叶天的眼睛好深，却让怜爱满满充盈。
　　
　　这是叶天第一次带我出去吃饭，照顾得无微不至，他很少吃，只是看着我吃。等我吃完了，他狼吞虎咽的吃了一气。我才想起：他也是刚下飞机，肯定没吃饭就来接我了。结完账起身过来牵我的手：走，小曦，带你去城里逛逛。
　　
　　转了一大圈，然后我们回家，回家的路上，天已经很黑了。叶天专心的开着车，车里放着歌，歌曲的名字叫：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罗大佑的。
　　
　　“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穿过你的心情的我的眼
　　
　　如此这般的深情若飘逝转眼成云烟
　　
　　搞不懂为什么沧海会变成桑田
　　
　　牵着我无助双手的你的手
　　
　　照亮我灰暗双眼的你的眼
　　
　　…………………
　　
　　如此切合我彼时的心境：牵着我无助双手的你的手/照亮我灰暗双眼的你的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时候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落下的胃病犯了还是因为这首歌，胃痉挛般的疼。也大概是下午饿了，刚才吃饭吃得比较急。我捂着肚子，脸色一定很难看。叶天大概感觉到了，转过脸来问我：怎么了？小曦？我没说话，疼得大汗淋漓。叶天慌忙把车停在路边，一把将我搂在怀里，焦急得问：“怎么了，小曦？哪不舒服？”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胃疼。已经是初夏了。夜风习习，些微有点凉意。叶天把他放在车上的军装给我穿上：别哭，小曦，我带你去医院。叶天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搂着我，加大油门，把车开得飞快。
　　
　　在医院里，点了一个多小时的点滴，从医院出来，已经折腾到快半夜了，叶天把我从车里抱出来，抱着上楼，回到家里，姑父和姑母都还没有回来。叶天给姑父打了个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听得姑父说恐怕今晚回不去了。叶天还说那我去看看，姑父说不用了，我和小琴（姑母的名字）都在这里，你不用来了，安顿好小曦你就回吧。
　　
　　叶天给我端来洗脸水，把手巾拧出来，替我擦了擦脸，抱到我床上，心疼地埋怨我：“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胃病，这怎么行？等叔叔有了时间，带你好好去看看。你好好睡，叔叔就在客厅呆着，别怕。”
　　
　　我拉着叶天的手不让他走，想起小时候空空的房子里房梁上，天花板上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的妖魔鬼怪，我害怕。
　　
　　叶天坐在床沿上说：“好，我不走，你好好睡，我就在这看着你。”然后替我掖了掖被角。笑着用手抹了一下我的眼皮：“好好睡觉！”
　　
　　经过这番折腾，的确也哭得有点累。睡下了。
　　
　　第二天早晨醒过来，看见叶天坐在椅子趴在我的床头写字台上睡得正香，朝霞在他刚毅的脸上氲染了一层浅浅的金黄，我的手还在他的手里握着。我笑着贪恋地看着叶天俊朗的脸，没舍得动。
　　
　　少女模糊的心事在此刻明晰起来，我期待可以这样握着，一生一世。
　　
　　九
　　
　　日子过得飞快。因为有叶天，也加上姑父姑母待我的确很好。我越来越快乐，女大十八变，两年的时间里小小的丑丫头变得越来越美丽。从姑妈含笑的眼睛和偶尔的话语里，我知道自己确实越来越漂亮。叶天看我的眼神也充满这惊讶和欣喜，也许他没有想到，两年前那个又黑又瘦的小丫头怎么会魔术般的唇红齿白，如花似玉。
　　
　　两年的时间我也开朗了许多。喜欢笑，尤其在叶天面前。他像一个亲亲的哥哥，一个至爱的亲人。两年中，我从来也没有见过有女子来部队找过他。当然我也没有问过关于叶天的一切。不敢也不愿。也从来没有叫过他。叔叔或者其他，总是用一个字代替：哎。他也默认我的这个称谓，从来都笑嘻嘻的。偶尔也有男生偷偷的给我送纸条，但是我统统不看。在我的眼里，他们没法和叶天相比。
　　
　　偶尔我会去叶天的宿舍，叶天的宿舍永远那么干净和一尘不染。他的宿舍里没有什么东西，床头是一些书，大多是关于军事方面的，然后就是一个简陋的木头的写字台。没有阳台，但是窗户很大。阳光可以无所顾及的倾泻进来。我喜欢去他的宿舍，躺在他的床上看书或者趴在他的写字台上涂鸦，哪怕趴在窗户上什么也不想，就听窗外的鸟叫风吟。我有他的房门钥匙。叶天去飞行的时候我就去他的宿舍呆着，喜欢洗他那些本就不脏的衣服，用手一点一点的细心的揉，领口，衣袖，然后找一个衣架挂在窗前，我仰着头看着在阳光下白得透明的衣服笑了又笑。我喜欢穿着叶天的军装，瘦小的身体在宽大的军装里晃来晃去，长长的衣袖让我笑着甩来甩去，叶天斜倚在写字台前看着我的调皮咬着嘴唇笑。偶尔会点点我的鼻子：“捣蛋鬼！”
　　
　　那些日子，在叶天房子里的每一缕阳光都绽放成了花。
　　
　　十
　　
　　高三了。面临着考大学。我的户口在湖南。那么我只能回到湖南去考。在高三的那年寒假。叶天要回去探亲，正好顺道送我回湖南。在湖南上一个学期准备参加高考。
　　
　　叶天先送我到家然后再回家。分别的前一天夜里。我说：两年没在家了，变化真大，我们出去看看。
　　
　　我和叶天顺着街道走，不时有身着苗衣的姑娘小伙笑着擦身而过。我把手伸进叶天的臂弯里，叶天回手握住，牵起。
　　
　　不知道为什么叶天也一路沉默，但是我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却越来越潮湿越来越温暖。
　　
　　在古城的北门古老的城楼下，我站定，抬头看着叶天的眼睛，说了四个字：等我，叶天。
　　
　　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怔了怔。看着我。我慢慢的靠进他的怀中，把手环在他的腰间又说了一次：等我，叶天。他的身子有些僵硬，慢慢的搂过来：“傻丫头。”
　　
　　直到我上了师范以后才知道，叶天那次回家是去订婚的，他没有告诉我是因为怕影响我的高考。聪明如他，怎会不知道我对他的依恋。聪明如他，怎会不知道我们之间在那个年代无法愉悦的鸿沟，首先过不了的是姑姑这一关。他对我的照顾和怜惜如果照我的路去发展，会陷他于多么不义！而且，家乡的那个姑娘无怨无悔的照顾他病卧在床的母亲整整五年！我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为什么从来不去看他，因为脱不开身。也因为，叶天，并不甘心的愿。
　　
　　十
　　
　　我的录取通知书一到。就兴冲冲的跑去云南，我要告诉叶天的还是那几个字：叶天，等我，等我大学毕业。
　　
　　来接我的，还是姑父和叶天，叶天在前面开车，一直沉默不语。因为有姑父在，我也没说话，只听姑父在那问我关于考试的情况和入学情况。
　　
　　匆匆在姑父家吃过晚饭，洗完澡，就去找叶天。再过几个月，就该十八岁了。那天我穿了一件白色蓝边的海军裙，特意把叶天曾经给我买的发卡带上。时间有些久了，式样也有点过时。但是，在我的心里眼里，没有任何的装饰品可以比得上这个紫色的蝴蝶发卡，无论多少年。
　　
　　叶天好象知道我会去，在宿舍的门口站着，看见我来，笑着拍拍我的头：“小丫头考得不错嘛。说，要什么礼物？”
　　
　　我歪着头反问：你说呢？
　　
　　叶天的目光躲闪了一下，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我确定他知道我要什么。返身让我进屋，给我倒了一杯茶。然后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看着叶天的背影，那么宽阔而挺拔，我走过去，从后面环着他的腰，贴着叶天宽厚而温暖的背，仿佛贴着我一生的渴望和幸福。叶天在前面握着我的手叫了一声：小曦。
　　
　　“叶天，等我，等我大学毕业。”
　　
　　“傻丫头，你知道不知道，我们，不可能。”叶天的声音有些艰涩。
　　
　　“为什么？”我怵然一惊：“为什么不可能？”
　　
　　“我比你大了十几岁，你还小，你不懂，你会有更美好的人生。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
　　
　　“这话我不听。再过些日子我就十八岁了，已经长大了。”
　　
　　“傻丫头。”我绕过身去，绕到叶天的前面，用手蒙着他的嘴不让他说：“现在才说这话，晚了。谁让你对我那么好。”叶天的手环过来把我埋在他的怀里，在他怀中的温暖里，我越来越深的藏。藏起一个花开满园的梦。
　　
　　那个暑假云南的白玉兰开得分外的妖娆。洁白馨香。
　　
　　离开云南的那天也是黄昏，姑父有飞行任务，叶天去送我。在叶天的怀里埋了又埋，就是舍不得离开。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依依难舍。火车启动的那一瞬间，和叶天在窗户上道别，恍然间，看见叶天的眼里蓄满了泪。
　　
　　十一
　　
　　时光在离别的段落总是过得非常缓慢。仿佛停滞不动，任凭焦急的人等到花落人憔悴。
　　
　　每个周末，叶天必定会打电话到宿舍，问问我的学习生活，但是从不言其他。他不说，我自是也不敢说。常常叶天会很长时间的沉默，然后轻轻的叫我一声：小曦。
　　
　　而我，在他轻柔的呼唤里满心欢喜。
　　
　　第一个学期的寒假一到，回家和父母报了个到，就飞也似的去了云南。没有告诉叶天。到云南的时候是下午，匆匆到姑母家放下背包，和姑妈打了个招呼就往叶天的宿舍跑。叶天宿舍的门竟然开着，刚听姑妈说他们今天都去飞行了，怎么门会开着？疑惑地走过去，在我平常喜欢对着太阳晾晒叶天白衬衫的地方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往上面挂着还在滴水的衣服。我站在门边，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那个女子回身拿衣服的时候看见了我，笑着问：你找叶天吗？我看着她，很温柔贤淑的女子，浅花的上衣。
　　
　　我说不，走错了，然后返身跑了。
　　
　　回到姑妈家，问姑妈：那个在叶天那的女的是谁呀？
　　
　　姑妈倒是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那是你叶叔叔的未婚妻。后面姑妈再说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只是跟姑妈说坐车累了，想睡一觉，就回到了自己的屋里。躺在床上，过目经年叶天的好，过目叶天在我回湖南上学的那天眼里的泪。如电影幕幕。眼泪不争气没完没了。我不相信叶天会这么对我。过目叶天的躲闪，过目叶天常常的沉默，过目叶天说不可能，其中一定有原因。
　　
　　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看见我在哭。坐在我的床前摸了摸我脑门：“怎么了，小曦？不舒服吗？”
　　
　　我看着窗外问姑妈：“那个在叶天那的人真是他的未婚妻？为什么她是叶叔叔的未婚妻？”
　　
　　姑妈惊讶的看着我，搂着我的肩，有些不敢相信我问的话：“是呀，怎么了？小曦？”
　　
　　我没再说话。姑妈怔怔的看着我。看我不出声，半晌，轻轻的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十二
　　
　　晚上姑妈叫我吃饭我也没有起来。直到姑父回来，姑妈也不知道和他说了些什么。姑父走了进来问：“小曦，你姑妈说的都是真的吗？你这个傻丫头，这怎么可能。他是你叔叔。比你大那么多，何况，那个姑娘在家乡等了你叶叔叔六年。”然后又自言自语：“这个叶天，怎么整的，非好好找他谈谈。”
　　
　　“跟叶天没关系。”姑父和叶天那么好的感情，不能因为我而翻脸。
　　
　　姑父摸了摸我的头：“你这个傻丫头，别胡思乱想了。起来吃饭，要不就先睡一觉，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我在他们的眼里都还只是一个孩子。
　　
　　叶天大概也从那个女人的口中知道有人去找过他，他知道一定是我。所以姑父进门没有过久，叶天也过来了。姑父给他开的门。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叶天进来的时候，我转过身去，不想理他。
　　
　　叶天坐在床沿上，替我拉了拉被子。这个小小的动作让眼泪流得更加恣肆。
　　
　　叶天伸过手来替我擦着眼泪。没有说话。良久，扳过我的肩，让我看着他：“傻丫头，叶叔叔做你的叔叔不好吗？不管是不是有她，叔叔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的宠你。”
　　
　　姑父和姑妈就在外面，我知道我什么也不能说。一说就是委屈就是眼泪。只说了一句：“那你等我毕业，否则，我就不上学了。”
　　
　　叶天点点头，说好。我伸出手来弯起小拇指：“拉勾。”叶天也伸出手来：“拉勾。”
　　
　　这个要求实在是很过分，但是我没有其他的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以不上学为筹码。可是，这个要求对叶天和等待他的姑娘有多么的不公平。因为，此时的叶天已经三十而立。
　　
　　十二
　　
　　我三天没有去叶天那里，就躲在姑妈家看电视，其实电视里讲述的故事我一个场景也没有记住，眼前掠过的都是和叶天在一起的幕幕。叶天也没有来找我。这很像他的为人。
　　
　　姑妈和我聊了聊，说了很多关于叶天还有那个女人。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毕竟她不是我亲生的母亲，不能强硬，怕真有什么差错不好和我的父母交代。也只是说：“小曦，你自己要好好想想，你还小，好多事情并没有你想象中的简单。你叶叔叔有他的苦衷，再说他比你大那么多。”
　　
　　我不知道叶天是怎样让那个女人回的老家。第四天，姑父和叶天一起回来了，姑妈已经准备了晚饭。饭桌上，我用筷子挑着饭粒，叶天看了看我，夹了我最爱吃的糯米辣椒放到我碗里，轻声说：好好吃饭。
　　
　　眼泪又要不争气的下来了。
　　
　　两个小侄子吵着要吃这个那个，我掩饰着给他们夹了点菜。
　　
　　吃完饭，叶天说我带小曦出去走走。姑妈竟然没有反对。
　　
　　和叶天走出家门，天已经黑了下来，走出部队大院。叶天牵过我的手，然后问：“小曦，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吗？”
　　
　　叶天讲起了她卧病在床的母亲，讲起了那个女人，讲起了他的学生时代，那个女人是他中学的同学，和他同在一个镇上，为了让叶天上长春航天大学没有读高中而考了中专，现在是镇上的小学老师，一直很喜欢他，一直等着他，从叶天的母亲卧床的那天起就住进了叶天的家照顾他的母亲，叶天也想过离开部队转业回家，可是他舍不得他的飞行事业，舍不得他飞翔的蓝天。是母亲让他们订的婚，他必须要报恩。
　　
　　我不依不饶的问他：“那你喜欢她吗？有多喜欢，也像喜欢我一样的喜欢她吗？”
　　
　　叶天修长的温暖的手指在我的长发间温柔的穿越，说：“傻丫头，这个话题还用我回答吗？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在想，这个小小的女孩子是不是上天让我来疼的？所以，我迟迟没有结婚，想给自己点时间自己好好地想一想。但是，人活这在世间，不能总想着自己，还有很多我们必须完成和履行的责任。我没有办法漠视她这些年为我所付出的。她和你不一样，她人生的全部也许就是我，而你不一样，你会有更加广阔的天空。就算没有你姑父这一层，我一样做不到不管不顾。你懂吗？小曦？”
　　
　　叶天不知道，这些年，他给我的，是我生命的开始，也是我生命的全部。
　　
　　我说我退学去照顾你的母亲。叶天的脸严肃起来：“小曦，以后这样的傻话不能再说，我宁可不飞了，也不能让你退学。”
　　
　　我说好，那你等我毕业，其实我知道，毕业不毕业，叶天，也许永远都成为了我的一个梦。他有他的做人方式。如果背叛，那就不再是叶天。
　　
　　然后叶天说：“我还是你的叶叔叔，如果你不愿意叫，叫我哥哥也行。就让我是你今生的哥哥来生的相守。来生，还让哥哥比你早出生，然后等着你。只等着你。”
　　
　　星光下，叶天的眼里闪着泪光，而我，已经泪流满面：“不，我不要来生。那是骗人的东西，我不信。”
　　
　　叶天把我揽进怀里，任夜色漫漫。
　　
　　那个寒假，叶天去飞行的时候，我长时间的在叶天的宿舍呆着，仿佛想要留驻和记忆什么。看着天，偶尔会有飞机来来回回的飞过。就想：那架飞机里是不是叶天呢？叶天回来的时候，常常会拥着我，在窗户前面看天，看天边的晚霞和云彩，那么地自由自在。或者，我们都在珍惜这对我们来说用分秒来计的时光。
　　
　　十三
　　
　　回学校的时候，叶天没有去送我。姑父送我到的车站。姑父只说他今天去飞行了。我知道，他是刻意不送我的。怕我哭。
　　
　　火车开动的时候，朝着来时的方向，我望了又望。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我：叶天，从此，在我是生命里远去了。可是我还怀着一丝希望：他答应过等我毕业，毕了业，我就去叶天的老家，照顾他的母亲，甚至还天真的想，要不把他的父母接到云南，我们一起来照顾。
　　
　　回到学校没有过几天就是我满18岁的生日，叶天的礼物不早不晚就在那天寄到了学校，而看寄出的日期，应该在我还没有离开云南的日子。
　　
　　坼开来看，是一个精美的首饰盒，里面是一条银白的镶着蓝钻的手链。细细的链子，蓝色梦幻。还有一封简短的信：
　　
　　“小曦，傻丫头：
　　
　　今天你就满十八岁了，是个大丫头了。知道为什么送你这个链子吗？每一次看见你手腕上的伤痕，哥哥就会难受好久，不知道小曦在来云南之前吃了多少苦。戴上吧，戴上它，别人就只会注意这链子的漂亮而不会在意到那条伤痕。哥哥很抱歉，今生不能好好的照顾你，但是哥哥希望，我亲爱的小曦，在谁的手里都完美如碧玉。
　　
　　哥哥不能履行答应过你的承诺了，因为母亲病重，老人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儿子把媳妇娶进门她才安心。小曦是个孝顺的丫头，一定理解哥哥的不得不为。
　　
　　原谅哥哥。或者，从一开始哥哥就一直在错，不该对你那么好，可是，小曦，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从你在阳台看着我上车，从我牵着你的手领你进校门，哥哥就喜欢着你。但是，小曦，还是我那天对你说的，人，不能太自私，哥哥做不到。小曦，如果有来生，你还愿意做哥哥的妹妹吗？还愿意做哥哥的新娘吗？
　　
　　………….
　　
　　后面的字迹我已经看不清。泪流满面地跑出寝室给叶天打电话，没人接，于是我往姑妈家打，姑妈说：叶天的母亲病重，他请了假，回老家了。没说他去结婚了，而我知道姑妈是刻意的不告诉我。她以为，过了这阵子，一切都会过去的。我才知道为什么那个寒假姑父和姑妈那么镇定。他们比我了解叶天的为人。
　　
　　十四
　　
　　疼痛铺天盖地的浸袭过来，打完电话，我蹲在地上无法起身。我不相信叶天会这样骗我。我不相信。必须要见到他，马上见到他，我要问问他：为什么不遵守约定？为什么要骗我？他可以娶别的女人，为什么就不可以是我？
　　
　　没有顾得上和学校请假，只是临出门前班长问我这么着急去干吗？我匆忙地和她让她帮我请个假就跑出了校门。到了长途汽车站。到了汽车站我傻了，我没有去过叶天家一次，怎么走？坐哪趟车？在哪下车？下了车还怎么走？
　　
　　可是我必须要见到叶天，必须要亲耳听到叶天告诉我他要结婚。我去了站务调度室咨询然后上了车。车到县城已经是第二天黄昏，我又傻眼了，一般到下面镇上的车都是早发晚回，这时候不会再有到叶天那个镇上的车了，何况，就算我打算走着去，我也找不到路。只好问了问当地人，汽车站在哪？然后就在汽车站旁边脏兮兮的小旅馆里住了一夜，说是住，不如说是如坐针毡地坐了一夜，床太脏，床单太黑，我根本就不敢躺，也睡不着，天蒙蒙亮，就去车站找车，打听。坐上车了，还叮嘱卖票的阿姨告诉我，应该在什么地方下车。幸好当地的人都很淳朴好客，如果谁真长了坏心眼，那时候真的把我卖了我也只有哭的份。
　　
　　车上有个人是和叶天同镇，在那个小小的地方，有个在外地当飞行员的人是很出名的，问我：“丫头，你找叶天啊。一会我带你去。”像看到了救星，想都没想说好，谢谢大叔。
　　
　　十四
　　
　　下车后，大叔带我去叶天的家，并不豪华的房子，有一个矮矮的院墙。院子里人声喧哗，很多人都在忙碌。大叔回头对我说：“天娃子明后天要娶媳妇了。这不，镇上的人都来帮忙了。走，我带你进去。”我站在门外不走了，对他说：“大叔，你帮我把叶天叫出来行不行？”大叔疑惑地看了看我，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也没有喝过一滴水，蓬头垢面，衣服也因为长途的跋涉脏得不成样子。说好，那你等着。
　　
　　叶天出来地时候，看见我，站在门口半天没敢过来，我的样子与他原来见到的那个丫头实在是天远之别。等他反映过来，跑过来一把抱住我，我软软的晕了过去。又饿又渴，还有针扎一样的胃疼心疼。
　　
　　醒过来的时候在叶天的怀里，他抱着我，泪痕斑斑。手里拿着调羹，正给我往嘴里喂糖水。看见我醒了，叶天把脸贴在我的脸上，哽咽着问：“傻丫头，你是怎么找到的啊？”我看着叶天，任凭眼泪与叶天的泪交融在一起。叶天也瘦了，看起来疲倦而憔悴，我伸出手来抚摸着他窝进去的脸颊，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叶天给我洗了脸，他没有妹妹，只好找来他的军用衬衫让我换上，叶天的衣服上有淡淡的烟草味道和肥皂的清香，如此多年，我只记得那一种香，无香可以比美。喂我吃了点饭，边喂边数落：“你呀，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自己有胃病，不知道吗？”听到这一句，我的眼泪又下来了，问他：“为什么要骗我？你答应过我要等我毕业，你说过要治好我的胃，为什么？”
　　
　　叶天沉默着，然后说：“小曦，乖乖把这碗饭吃完，我带你去看妈妈。”
　　
　　叶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托人给我买来一把木梳子，替我顺了顺头发。问：“好点了吗？走，我带你去看妈妈。”这些小小的细节一直如粘满了罂粟的沙砾咯得我生疼。世界上还会有谁会这样的疼着我？
　　
　　到了叶天母亲的房间。看见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的老人，我的眼泪又刷地一下下来了。
　　
　　我叫了一声：“大娘。”老人睁开眼睛拉着我的手看着叶天。叶天撒了个谎，说是我的同事，特地代表部队来参加我的婚礼。老人艰难的笑了，已经不能说话了。只是用干枯的眼睛看了看我，看了看叶天。用粗糙的手摩挲着我的手。我到现在想：老人的心里一定没有相信叶天的谎话。
　　
　　从老人那里出来，又见了叶天的父亲。父亲很慈祥，年纪也很大了。叶天又和他已经结婚的弟弟交代了一些事情，带着我出了门。
　　
　　已经是黄昏了，黄昏与日落总是与我紧紧关联。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就不应该在黄昏。我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问了。
　　
　　叶天看着远处的晚霞，眼睛里闪着泪光：“小曦，妈妈整整在床上躺了六年，而她，无怨无悔地照顾了老人六年，你让我拿什么去还给她，就算我能够用其他的东西去还，她也未必肯要。你理解哥哥吗？”
　　
　　我把叶天给我的手链拿出来，放在他的手心：“这个，我不要，不是你，怎么会完美如碧玉？”
　　
　　叶天打开盒子，拿出手链，戴在我手腕上：“傻丫头，明天的太阳还是会一样的升起，你这么美好，一定会遇到比哥哥更好的人。”
　　
　　我看了看叶天，神情一定比落日凄凉。没有了叶天，没有了梦想，还会有明天的太阳吗？
　　
　　我宁愿死掉，可是，我不能死，我不能让叶天背负一辈子的内疚和悔恨。他那么热爱飞行事业，我愿意他还会快乐的如雄鹰展翅飞翔。
　　
　　再过三天就是叶天的婚礼。我必须退出。因为我不能保证看见叶天和新娘携手的那一刻我会不会做出傻事。叶天也没有留我，他，是懂我的。
　　
　　叶天让他的弟弟一直送我到学校。回到学校，我就病了。卧床不起。哀大莫过于心死。什么，都已经无所谓。
　　
　　十六
　　
　　叶天结完婚的第四天他的母亲就去世了。这是后来我才知道的。我不再埋怨叶天，或者我一直就没有埋怨过。叶天办完母亲的丧事就匆匆别过妻子回部队，特地拐了一趟长沙。看我。
　　
　　那些天，我瘦得不成样子，刚刚开始回教室上课。吃饭成了一项任务，胃也没完没了地疼，尤其在夜里，想起叶天的好想起从此叶天就这样淡出了我的生命就疼得睡不着觉。
　　
　　我从教室里走出来看见教室门口的叶天的时候。咬着嘴唇不让眼泪落下来。叶天看见不成样子的我，眼睛里蓄满了泪。牵起我的手，带我到校外，把我的头埋在他的怀里：“傻丫头，你让我怎么安心？我要怎么说你才会明白？”
　　
　　我说我明白，但是我做不到不想不疼。我的生命由你开始，那就让它由你结束。
　　
　　叶天在长沙停留了一晚，那个晚上，我没有回学校，我是铁了心的要把自己给了叶天。不是为报恩，而是为梦的完整。不能一生相随，我要用自己的方式让叶天记住我，一生不忘。
　　
　　那天我们都稍微地喝了点酒，借着酒精的胆，我“强迫”叶天第一次吻了我，我在叶天的怀里像一条蛇，缠着他不放，叶天也热烈地回应着我，像火一样，但是却在最后叶天钢钳一样的抓住了我的手躲开我的唇：“傻丫头，我不能毁了你，听话。哥哥不能这样做。”又像是喃喃自语：我不能，不能！叶天狠狠地推开我，又一把搂住我：“傻丫头，我们不能做傻事。这样你会让哥哥死无葬身之地的。”
　　
　　叶天拍着我的背，安抚着我，等我平静下来，叶天放开我走到窗前狠狠地抽着烟，我从背后抱着他，叶天握着我的手，我的眼泪湿透了叶天的后背的衬衫，而我的手上，滴答着叶天的泪。
　　
　　十七
　　
　　我知道，叶天，从此和我的生命再无关联。他给我的一切是太过璀璨的罂粟，不会再有彼花比此花美。在我刚刚成人的那一天，生活就告诉我：生命里有很多你必须背负的沉重。没有绕道而过的捷径。
　　
　　我以为，我们就此不会再见面，云南的那片土地会成为一个美丽的梦连同云南美丽的洱海蝴蝶泉五朵金花的传说永远地留在我的记忆里，那片土地，我不会再踏入半步。
　　
　　没有想到的是下一个打击接踵而来，大二的下半个学期，姑父被确症为肝癌晚期。这些年，我一直自私地沉溺在对叶天的情感旋涡里而忽略了姑父的爱。他，也是爱我的，比我的父亲爱我，上高二的时候，我说我想学吉他，姑父二话没说买了一把当时最贵的吉他给我。这些年的穿衣吃饭包括我上学的费用，大多都是姑父和叶天出的。当姑妈把这个消息告诉我，说姑父想见我一面，听到姑妈在电话里泣不成声，想到两个还不堪事的孩子，我已经疼得不知道接电话的这个人还是不是我，我还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姑妈在家里是老夭，和父亲的年龄差了十多岁。姑父现在也不过37岁，生命中两个爱我的人啊，两个疼我如亲生父亲的人！都用不同的方式离我远去。我不得不再次去了云南。
　　
　　来接我的是叶天，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恍若隔世。静静的对视良久，叶天又瘦了许多，我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叶天走过来，牵过我的手，恍恍惚惚像是刚到云南那阵叶天第一次送我上学校。任手在叶天温暖的手心里握着，跟着他走到车前。叶天打开车门，轻声说：“上车吧。”我一直没有哭，恍恍惚惚的。第一次去上学下楼，叶天也是这样对我说：上车吧。
　　
　　车直接开到了部队医院，短短一年的时间，以前那个叱吒风云的鹰一般强健的姑父不见了，在我面前的是虚弱得不成样子的姑父，看见我进去，开朗的姑父竟然冲着我笑了笑，而我，却笑不出来，飞跑着过去，扑在姑父的床前号啕大哭。任凭谁劝也不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护士进来打针，叶天才拉开了我。我到云南没几天，姑父就去世了。姑妈后来也回到了地方，现在又有了一个新的家庭。这是后话。叶天一直对姑妈很照顾，对两个孩子尤其的好，和父亲没有两样。
　　
　　离开云南的头一天，叶天领着我出去走走。告诉我：“小曦，你要好好的生活，让我放心，让你姑父放心。”
　　
　　我无法言说心中的悲伤,似乎只有在叶天的怀里我才安详,我说：“叶天，再抱抱我。”
　　
　　叶天抱着我，一起看夕阳慢落，我强笑着对叶天说：“我应该在早晨第一次遇见你。说不定我们就可以有未来。”
　　
　　叶天说：“如果可以有下辈子，小曦，我一定好好等着你，兑现今生的诺言。”
　　
　　十八
　　
　　大学里很多同学都在偷偷摸摸地谈恋爱，常常在周末寝室里多半只剩下我一人。不是没有人想要爱我，而是我已经不会接受别人的爱。除了班务必须的活动。我的生活成了三点一线：图书馆，教室，寝室。
　　
　　大三的时候，学校举行艺术周活动，班长非要我参加演出。我们班上排练的内容和部队有关，我想了想，点了头。
　　
　　演出需要军装，我们商量了一下，去地方武警部队借服装。我和班长去的，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年轻的连指导员，高高的个子。看到他身上笔挺的军装我恍惚了一下。他对我们笑了笑，露出整齐而洁白的牙齿。班长笑着说谢谢，我没笑，什么话也没说。
　　
　　演出完毕去还服装，接待我们的还是他。从我手里接过服装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我转过身走了。连谢谢都没说。出门班长说：那个军官好帅哦。我说：是吗？
　　
　　没有想到的是，过不多久的一个周末，他竟然会来找我，我觉得我这一生和黄昏特别有缘。堇色的夕阳，绿色的草坪，穿着军装的他在清水挂面的校园格外醒目。他笑着说：“你知道吗？我打听你打听得好辛苦。”
　　
　　依旧的漠然。他基本上每个周末都会来找我。而我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直到有一天他说：“就让我做你的哥哥好不好，让我一辈子哥哥一样的疼着你。”眼泪在眼眶里转着。
　　
　　哥哥，多么遥远的称呼。一辈子，多么遥远的承诺。
　　
　　我给叶天打了电话，说我恋爱了。叶天沉默了一会说：“小曦，你长大了，要学会珍惜。”
　　
　　我再问他：“你说好吗？”
　　
　　他说：“好，只要我的小曦快乐幸福。”
　　
　　然后他问：“他对你好吗？”
　　
　　我说：“好与不好很重要吗？不是你，谁都一样。”
　　
　　叶天沉默了好久，只说了一句话：“傻丫头。”
　　
　　十九
　　
　　我们的交往不冷不热。毕业以后，我没有和他商量也没有和叶天商量申请去了偏远的山区任教。我知道自己还是无法接受这段感情。
　　
　　知道我去了山区以后，他来到了我任教的地方，山路崎岖难行，不知道身在大城市的他是怎样跋涉而来。然后他说：“我们结婚吧，我会像亲妹妹一样的疼着你。”我很感动。点了头。他下山以后我跟叶天说：我要结婚了。叶天在电话里只问日期定了没有。我说还没有。一周以后，叶天从云南赶了过来。
　　
　　叶天详细地问着我他的情况，我含泪一一细说。此情惘然已成云烟，我知道叶天千里迢迢而来，是真的疼着我。
　　
　　叶天送我的结婚礼物是一对吉祥如意的玉手镯。碧绿的颜色。叶天把它们轻轻地戴在我的手上，玉手镯滑落到腕间的那一刻，我扑在叶天的怀里泪雨磅礴。
　　
　　从十四岁到二十二岁，从青涩年华到葱郁季节。叶天，始终不曾离开过我的生命我掌心的情感线。
　　
　　二十
　　
　　我们的婚礼很简单，因为是在他的老家举行的，我们家没有一个人来参加。
　　
　　婚礼过后，我依然回到那个偏远的小山村。因为，我无法接纳这段婚姻和婚姻中的他。我不能昧着良心对不起他，因为，我的丈夫，一样地值得我尊重。我必须平静自己才能够完整地去面对婚姻。在那个小山村里，一呆就是四年，四年里，对叶天的思念对他的内疚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但是我知道，叶天离我，就像他开的飞机一样，越来越远地离开了地平线。成了高空中我望不见的一个点。
　　
　　四年后，我离开了那个小村庄。我的丈夫来接我，告诉我：我知道以前你一定经历了很多的痛苦和磨难，但是以后我保证不会让你掉一滴眼泪。
　　
　　跟着转业的丈夫回到了他的家乡。离开老家之前，我跟我的丈夫说：“有一件事，我必须去办。”
　　
　　他竟然没有问我什么事。这份宽容我永生铭记。我独自去了云南。见了叶天一面。我知道。这一走，就是天涯。
　　
　　我们在一起整整坐了一夜。我的手始终在叶天的手心里没有松开过。当天边的晨曦划开天幕，叶天拥着我走到窗前，握住我的手，指向天边的朝霞：“看，小曦，多美。”
　　
　　我问他：“如果有下辈子，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傻丫头，如果不算数，就让哥哥飞行的时候飞机摔下来摔成粉末。”
　　
　　我慌忙伸出手蒙住他的嘴：“不许胡说，好，如果有下辈子，你还翱翔于你深爱的蓝天，而我，甘心情愿做你洗衣做饭的爱人。天天晨起为你洗手做汤羹。”
　　
　　叶天的眼里有泪，而我的泪早已经汹涌。
　　
　　阳光穿云而出，普照大地。从此，天涯。

[ 本帖最后由 冷晰子 于 2013-6-3 17:04 编辑 ]

舄兢

大喊一声，沙发！

冷晰子

为响应一水的“六一”号召，回忆了半天，没与青春相遇。如一水言：看了柳藏的青春，我们的青春，都不见了。
因此。旧帖凑数。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抱歉一下。

冷晰子

原帖由 舄兢 于 2013-6-3 16:55 发表
大喊一声，沙发！

晕。:lol

舄兢

果然占上了，下厨去也。先去油盐酱醋，再来享受晰子的文字。

舄兢

原帖由 冷晰子 于 2013-6-3 16:55 发表
为响应一水的“六一”号召，回忆了半天，没与青春相遇。如一水言：看了柳藏的青春，我们的青春，都不见了。
因此。旧帖凑数。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抱歉一下。

柳藏笔下的青春，女主给人的感觉真是，一树碧绿，化为秋风中的枯叶。
还没有看晰子写的，如果时间跨度不长，你的青春就永远青葱。

柳藏

倒底是女子的情意如水。

这几天，看了《致青春》和《西雅图》，我发现自己明显倾向于《西雅图》。前者是孩子们的故事，后者是人间烟火。

那些懵懂啊，疯狂啊，犯错啊，错误啊，都是曾经的青春绿叶；它们永不凋落的方法，唯有画入记忆之墙。

万里山水

酸酸涩涩的文字，结局还不错。欣赏晰子的自传性小说文体，在故事里了解了一个女孩子的心路历程，仿佛看了一场叙述纹路清晰的电影，人物形象鲜明，情节起伏，如静水漂流，暗涌流动，令人过目不忘，有着对于内心情感的准确再现和对于美好情怀的表露和追慕。不多见的好文字，赞。

一水

也是一气儿看完的，发现晰子用《青词》冠名，真是智慧。阅读感受较之三变的青春还要略沾点苦涩，原因是出于同性的理解。相对比较，我的青春真是太空白了。真的是很感动你们。

舄兢

有这样的一个人来照料自己成长的青春，很幸运；有这样的一个人来充实自己的人生回忆，很幸福；有这么的一个好人，带来的青春的自我折磨和伤痛也是幸运加幸福的……

宋长征

一曲青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李晓萍

半夜失眠，起来读这样的故事，又被这样的故事感动得更加无眠。电影般的情节，一生无悔。

傻子的宝贝

人生的幸与不幸全于此了，总胜于苍白！

西夏楼兰

有这样的青春，真的可以无悔。让人疼惜的青春及人。

时光安然

亲爱的曦，你要快乐，你要幸福。
你瞧，这句话又不是我说的，我哭的什么劲。
就像看自己的故事，自始至终泪流不止。我是不是特没出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