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

一水

　　辜老跟我至少说过两次，“这次在香港出版的《隨缘》，本来想好的书名是“隨缘聚散”，叫董桥题字，他说还是《隨缘》好，就听他的了。正好海豚要给我出书，就把《聚散》给了海豚。我本来的意思是这些人、这些事、這些信、这些画，是隨缘而识而得，最终也因缘尽而散，走入空茫。总体说，还算満意这本小册子。”我隐约感觉辜老对没能坚持自己“随缘聚散”的主意，可能有那么点小芥蒂，好在，又接着说，如果顺利的话，海豚年底就能把《聚散》做出来，年来也算梅开二度。我听着，跟着也得到一些安慰。
　　
　　以桥公的清雅，他的书名各个起得那么干净而富有诗意，譬如《青玉案》，便是宋人贺铸的一首词牌名，他在《‘青玉案’散记》中写到这册书名的来历，也是那么地清雅浪漫，“那几天春雨连绵，春寒不散，我深霄悠悠忽忽读了一些宋词元曲，雨声越听越密，怀旧越怀越深，这本新书的书名索性借用贺铸名作词牌《青玉案》”。真是雅趣十足。虽然在桥公来说这些都是顺手拈来，可在熟稔桥公文字的读者看来，他每本书的书名确也暗含妥帖和聪明的机关。
　　
　　彼时辜老在香港做文学编辑，掌《文学世纪》《华侨日报》《良友画报》等报社大旗，经常编董桥的文章，他们是多年的老交情了。那天跟我说，他只集董桥的签名本，想把早年大陆的董桥本都给我寄来。我千恩万谢，还觉得麻烦老人家多有些过意不去，但又十分不忍丢掉老先生对我的厚爱，算是默许下来。现在看，我是最有幸受益辜老《随缘》的晚辈读者，不惟此，老先生在给我寄他港版新书《随缘》精装和毛边时，还特别加送我一本牛津版董桥的《橄榄香》。早读过桥公橄榄香的故事，很好玩，收到牛津版我还是打开来，意外的惊喜，是辜老在《橄榄香》里带送我董桥藏桑科斯基孔雀裝《魯拜集》的彩翎“书票”，我高兴得马上汇报辜老说，前两个月左右，我是第一时间在林道群的苹果树下读到董桥的《彩翎之恋》，对这个彩翎画很熟悉，对戈登太太印象很深。我的小心眼是想让辜老高兴下，这帧孔雀彩翎，他没送错人。
　　
　　桥公的文字够精致，自己也说从不随便落笔和收稿，我们大约也偶能看出他刻意的雕琢，往往千余字的短文，在他那里都随处可见多彩匠心。辜老曾说他每每编辑董桥的文章，都要改上六七遍方可，而董桥自己也说他的文章往往是临近发表，甚至是出版前夕，还是一改再改的。也因此，我们凡读董桥的文集，才篇篇叫好，很少挑拣出毛病来。我读毕辜老的《随缘》，给辜老说出几个只是笔画而并不算大错的字，我读书一向这习惯，其实不为挑错。辜老回我说，真是无措不成书，彼时他读董桥的书也有错字呢。显然，老先生很在意书帧以及内容和形式的完美，那几个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所谓错字，让他心情很不好受，甚是拿董桥做比，说明如今校对的不够严谨，还自己扛了大部责任，跟读者道歉。我读书之快似乎不值一提，可汇报给辜老错字这么及时，却让我现在十分后悔。由此可见，辜老对文字是多么的虔敬。

　　那天，辜老鼓励我要看我的文章，正我在读过《随缘》最后一章，是辜老写给叶辉《吃遍人间烟火》的序，我也没想太多，就随手将小文《饮膳》给辜老看。随后，辜老认真回我作文要领，指出文之几处不足，该注意的事项，叫我感激不已，还说要把林文月的台版《饮膳札记》送我。我其实打心眼里不忍他老费眼神看我那不成型的磨叽，不为别的，以他75岁的高龄，又患有眼疾多年，身上文字上的事物又多，我不该增加老先生读之负担，可辜老确以职业编审的态度，让我心里暖暖地生出一番敬意。
　　
　　我在写“老舍和赵清阁”以及写“白先勇”时，都有谈到辜老“书缘”的指引。老先生爱书成痴，文采淡雅而不疏于思想感情，也津津乐道版本跟装帧，跟两岸三地的作家建立了很好的书写关系及私人友谊。差不多尽是为他人做嫁衣的辜老，几年前，特别为自己的老师施蛰存做过《海外书信文集》，可他自己著作出版并不多，以我看，在香港那样的资本社会，这样的职业操守几乎无人项背。事实上，辜老很高兴也很满意这本《随缘》跟读者见面，特别做了一些毛边和精装本，给我的毛边本题上：“心闲尚嫌红叶乱，气静犹笑白云忙”；精装题上：“平生出书，此乃首部精装也，有何感觉？纯过瘾而已”。老先生的字清秀俊朗，这几行字透着淡泊之心，按上朱文印，真是让我一再看不够。
　　
　　几年前，就知道辜老书话做得温文尔雅，这次见字章，雅致体贴，像他教导我的一样，绝少故弄玄虚，一如老舍叶圣陶的一白到底和简白清明，给人一种疏朗清凉的感受。我受老先生引领，这些年读了不少他书话里的推荐，大抵这个客观，我跟老先生沟通起来出奇的和谐顺畅，老先生甚是把我汇报的灵犀说成缘分，给我“看来你读书的兴趣与我頗有相近之处”这样的骄傲。换句话说，因为之前读了老先生的书，我也算能就书话内容跟先生汇报读后心得。那天，我再跟先生汇报近期所读鼎公四部回忆录之《文学江湖》篇，我感叹鼎公这样一位漂泊在外的流亡老者，竟也在一位年轻人的歌曲中找到心灵共鸣（林志炫的歌《散了吧》出现在鼎公的《文学江湖》里）。

　　关于随缘，关于聚散，我还给辜老抄送去隐地的小诗片段：人和人的聚散，缘天上的云；像水中的浮萍，时而聚合，时而分离。聚聚合合，是天地间的神秘。绝大多数人都知道个人是很渺小的，命运无法由自己操纵，遂而听天由命，于是一切“随缘”。……老先生回我说，【鼎鈞先生四部曲，我只买过读过“文学江湖”，因我与台湾文壇有些交往，想了解文学江湖的內情，后来叶輝沒買到送给了他。從你开列的书单，我们读过的书太相近了，真乃臭味相投也。】呵呵，臭味相投，这几个字包含了怎样的一种“随缘”啊，真让我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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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一水 于 2013-7-26 21:44 编辑 ]

一水

一水

给江天兄弟姐妹们显摆下辜老送我的书，一本毛边《随缘》，一本精装《随缘》，一本牛津版董桥《橄榄香》，还有一款董桥藏桑科斯基孔雀裝《魯拜集》的彩翎“书票”。

一水

真够意思，沙发板凳都给自己了。

陀螺

羡慕立刚姐遇见这样可敬可亲的老先生还得到指点！我读书少，这个话题虽然仔细读过，也不敢乱说话。说点题外话，也还是和你这个话题有关。我在网上买了一把紫砂壶，今天上午收到快递，中午用开水煮了一小时，晚上加了陈年普洱再煮一小时。满屋子陈年普洱特有的香气，享受这种奢侈。下午在群里说起这把壶，被一位哥们泼冷水，预言我十年后会忘了这把壶，说我现在是一时兴起。似乎，这哥们对我的了解比我自己还清楚呢。 对待这壶，我也用随缘的态度。

陀螺

立刚姐逗我眼馋，小心我问你要宝贝啊！

一水

原帖由 陀螺 于 2013-7-26 21:24 发表
羡慕立刚姐遇见这样可敬可亲的老先生还得到指点！我读书少，这个话题虽然仔细读过，也不敢乱说话。说点题外话，也还是和你这个话题有关。我在网上买了一把紫砂壶，今天上午收到快递，中午用开水煮了一小时，晚上加了 ...

嗯那，那你把这话撂这，等十年后，你把我的这个帖子提上来，看你哥们到时候说啥

一水

原帖由 陀螺 于 2013-7-26 21:25 发表
立刚姐逗我眼馋，小心我问你要宝贝啊！

发现你最近开始狮子大嘴啊，见啥要啥，哈哈，高大哥给你啥好玩的东东了啊，话说他那博古格里藏的好东西太多了，也难怪你要，也真让人眼馋

夏冰

文风散淡，笔触清新，忘年交之间的那份缘，让人敬佩让人羡慕！

陀螺

原帖由 一水 于 2013-7-26 21:29 发表


发现你最近开始狮子大嘴啊，见啥要啥，哈哈，高大哥给你啥好玩的东东了啊，话说他那博古格里藏的好东西太多了，也难怪你要，也真让人眼馋

大哥没有透露送我什么宝贝，我也就安心等着宝贝到来。你羡慕就找你大哥要去！

陀螺

原帖由 一水 于 2013-7-26 21:27 发表


嗯那，那你把这话撂这，等十年后，你把我的这个帖子提上来，看你哥们到时候说啥

今天下班路上和木木说起这事，木木说十几年前我买过一把二胡，就没见我拉过。我是彻底把买二胡这事忘了！实话说和哥们打的这个赌我没有赢的信心。

银公子

水姐这一亮家当，羡煞江天多少兄弟姐妹。一本书的芬芳，不只在手上，更在心里。

夏冰

一本书的芬芳，不只在手上，更在心里。
这话说得好。

一水

原帖由 银公子 于 2013-7-26 22:35 发表
水姐这一亮家当，羡煞江天多少兄弟姐妹。一本书的芬芳，不只在手上，更在心里。

难怪江天几靓妹总惦记你不说话呢，每一张嘴，就是珠玑

一水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3-7-26 22:37 发表
一本书的芬芳，不只在手上，更在心里。
这话说得好。

跟桥公扯上点连带关系，容易么我，公子若再夸一两句的我接着显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