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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我这个“反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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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19 11:1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这个“反革命”
             --别人的故事

  在初中时,我因为一个假条的事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当时我住校,每星期都要从家里背来柴和面自己做饭吃。那次还没到星期六就没吃的了,就请假去家里取。我请假条上就写了句“没吃没烧”,就被说成是“攻击社会主义”,“对现实不满”,是“现行反革命”。被批斗了一年多,好在没有被判刑,后来就戴着帽子回乡了。

  于是,我加入到“四类分子”阵营,被监督劳动改造。

  其实,当时我没有一丝一毫反党反社会主义反革命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怎样反革命。我也很天真地认为虽然日子苦,可比旧社会好多了,也比帝修反国家好多了,他们都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起码还活着。所以,我心里很是委屈。自己心里没有的想法硬说是有,这种委屈是难以忍受的。不过委屈归委屈,我还是想着好好劳动,改造思想,做一个好人。

  可是,回乡第一天,队长吩咐我去拾大粪。我昨天还是学生,今天突然走村窜巷拾大粪,这对我来说比站台子受批斗还难受。不过,我忍了。

  更使人气愤的是那些积极分子为了表现自己的革命性,经常有事无事地找我谈话,让我汇报思想,汇报最近的活动情况。我只得每星期写一份东西,写着:星期一,晚上学习了一遍毛主席的某著作;早上拾了一担大粪;下午跟社员给玉米锄草。其它几天大同小异,但得写清楚。

  生产队的小猪死了,“积极分子”跑来问我;地里的玉米棒被掰了,又要我写出交待材料。最让人气愤的一次是:生产队缴公粮,不知谁为了压秤,将沙子混了进去,结果被粮站人发现批评了,生产队就抓“阶级斗争”,说此事是我干的,将我抓出来批斗。他们心里当然清清楚楚,但他们就是逼着我承认。

  我确实忍无可忍了。好人做不成,那就做坏人吧!死猪不怕开水烫,大不了拉去枪毙算了。死了,当鬼的日子也许比这样好些。

  于是,我横下心来。那次,让我去拉麦子。我说,我从来没有拉过架子车,现在在又高又陡的山坡小路上拉麦子,摔死了谁管?队长说,摔死了我管。我问:你怎么管?他说:给你买副棺材。

  我撅着屁股将车子拉上高山,又一捆一捆地将麦捆装到车上绑紧。下坡的时候,我对队长说得一个人坐在车后压着。队长也要回村去,就说我来压着。于是我扛着车杆,队长坐在麦捆上,嘴里还指导着我。到一段陡峭处,我咬咬牙,暗暗抽身,让车子顺着小路自行而下。队长看见了,害怕得大喊大叫,一时又跳不下来。后来,车子翻到两米多高的山坡下去了……

  待我跑过去时,队长已经满脸是血,正躺在车子和麦捆下面呻唤。我卸下麦子,将队长扶到车子上,拉着去保健站。保健站看不成,又去公社卫生院。结果,诊断清楚是腰椎骨折。卫生院给揑拿上后,队长一直在家里缓病。大队来人调查,我说:我是第一次拉架子车,为啥不派个老把式呢?没我的事。后来这事不了了之。

  看来,还是胆子大点,骨头硬点好。

  我有一个好朋友,是个“右派”。他原来有工作,因说了什么话,被开除了,戴着帽子劳改。释放后,就回到原籍监督劳动。他原来是秦腔演员,男的却唱着花旦,所以走起路来象女人一样。我们都叫他“瘦旦儿”。瘦旦儿其实是个很好的人,规规矩矩,不乱说乱动。

  那一次,天下着雨,队长要我与瘦旦儿去地里撒化肥。雨很大,我俩都戴着个破草帽,挑着一担化肥,沿着促溜促溜的山路去田里。我去东坡,他去西坡。我远远看见他在麦田里挥着胳膊,很认真地撒着。我呢,却溜在一个窑洞里避雨。这样过了大约二个时辰,他远远问我:你撒完了没有?我大声答:撒完了。他说:我的还多着哩。我喊:那你慢慢撒吧。我慢慢地拐到沟底,将化肥全部倒进了正在奔腾的沟水里。然后又蹲在窑洞里等着他。

  他撒完后也来到窑洞。他问我:你怎么撒得这么快?我说:我把化肥倒到沟水里了。他睁大了眼睛:你胆子这么大?我说:他们这么对待我,我也要这么对待他们。他说:这是大家的事情,你害的不是书记队长,是咱们大家……

  我也知道我错了。我要求他不要将这事情说出去,他答应了。所以,这事情,只有天知地知我知瘦旦儿知。当然,现在读者也知道了。

  还有一次,也是个暴雨天气,队长要我跟瘦旦儿去山上羊圈里救羊。生产队的羊养在山上旮旯处,一是便于放牧,二是担粪近便。这一次,雨大,山水下来,将羊圈淹了。羊粪漂起来堵住了圈门,圈里的水有一米多深,羊都昂着头浮在水面上。

  我和瘦旦儿站在上面坡上看着。瘦旦儿人小力小,不敢去捅;我人高马大,去放水没啥问题,可我就是不愿下去。后来队长来了,他一边骂着我们,一边自己去捅。

  这一次,五十多只羊,死了二十多只。队长要批判我和瘦旦儿,但社员都反对。死了羊,大家就能分到羊肉,高兴都来不及,谁还有心思去斗争什么人?

  后来,我越来越肆无忌惮,破坏活动越来越多。尽管这样,却没人再找我的麻达了。当时,我认为我真的在反革命了。原来,反革命是很解气的事儿。

  人家不大管我了,我却觉得反革命没意思起来。我慢慢地跟乡亲的关系好了起来。要演样板戏,公社叫瘦旦儿去作导演,说是改造使用他。瘦旦儿去后,又推荐我去当演员。我知道这是他的好心,让我挣轻松工分。开始,我演杨子荣,台词都背会了,可领导审查说不行,不能让我演英雄人物。于是,我跟演座山雕调个过。座山雕是个反面角色,不存在丑化他的问题,于是我就尽力发挥,耍滑作奸,鲜活极了。大家都说这个座山雕最有看头。到现在,还有人说我演座山雕的事情呢。

  后来,瘦旦儿去了县剧团。他又给县剧团推荐我,但因为帽子问题,我始终没有离开过农村。不过,村里成立了剧团,队长让我当团长。文艺会演时,我们团还得了头等奖。队长表扬我,我将奖金和奖状全交给生产队,这使队长很为高兴。

  我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想法:大家对我好,我就对大家好;大家对我不好,我也就对不起大家了。




[ 本帖最后由 lqm407 于 2013-8-19 11:1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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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19 11:43 | 只看该作者
那段岁月的事情是一种伤痛,文字多少有些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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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19 16:59 | 只看该作者
这篇散文化了。小说味道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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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19 18:42 | 只看该作者
人物很鲜活!
5#
发表于 2013-8-23 22:44 | 只看该作者
大家对我好,我就对大家好;大家对我不好,我也就对不起大家了。

作用和反作用嘛。
喜欢这篇的平实而不乏风趣的文风,有王小波的文字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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