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进水”之后

一孔

　　最近，余姚忽然成了全国知名的城市。
　　
　　两件事：一件大事，就是全城被淹，损失巨大；一件小事，一个小干部因为一双鞋子成就了一个新的专有名词——“鞋哥”。
　　
　　大事一般是有大人物去管理的，咱们即便想管也使不上力，只期望着尽快能将灾后重建工作落到实处，老百姓的生活能回归正常。而对于那些小事，咱们这些小人物就可以跟着后面掺和掺和了。比如那个“鞋哥”事件，本不是一个大事，大约是可以发言的。
　　
　　最近这两年，名词和称谓词语的结合派生出不少。出来一个火一个，比如“表哥”、“表叔”、“房叔”、“房姐”等。每个词汇的出现都能占据主要媒体的相当一段时间。这些词语的发明者是网民，传播途径是网络，最后相关人员的倒台也主要归功于网络的监督。这些专有名词成了网络反腐的标志性符号，有力地补充了反腐工作的方式方法，自然功不可没。
　　
　　“鞋哥”呢？似乎也正朝着这些词语后面积极跟进，没准也会进入反腐词汇的“名人堂”。
　　
　　可是这对浙江余姚的那个干部公平吗？
　　
　　央视作为全中国影响力最大的媒体，白岩松作为全中国最有影响力的主持人之一，在晚上的黄金时间段内直言那名王干部“鞋子没有进水，脑子进水”，妥当吗？
　　
　　看一看事情的大体梗概。央视网是这样说的：余姚三七镇的一位中层干部，下乡去视察台风所导致的影响，有一个重灾户。结果因为他穿的这个鞋比较贵，他就让60多岁的村支书把他背进这个重灾户的家里头，结果被人拍了这样的一个照片，给曝光了”。既然上面都曝光了，下面给个胆子也不能不有所回应，于是领导们对这名干部进行严肃批评，接下来由组织处分，而到当天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就已经把他这样的一个主任的职位罢免掉了。
　　
　　这事办过之后，大受欢迎，人们纷纷谴责这个脱离群众的官员，然后称赞该镇干部的雷厉风行，表明了在八项规定出台之后我们政府的执行力得到了大大的加强。
　　
　　所有的舆论一边倒的时候，我相当冷静，我知道事情未必是这样的，一定有后续报道，事实一定会慢慢呈现出来，至少不会像那样几行字那样简单。
　　
　　因为，这件事不太合常理，疑问很多，作为一个严肃的媒体以及媒体人物毕竟不能等同于网民，在事情没有完全弄清之前，先把大帽子给人家扣上非常不妥。
　　
　　第一、这张照片是不是真实的，有没有经过PS的处理？，
　　
　　第二、假定这张照片完全真实的话，那么这个干部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他的官有多大？他到那个地方干什么？那个背他的人是什么身份？
　　
　　第三、如果“鞋哥”的确是个领导，背他的也是一个村官，那么这种行为是出于什么动机？是村官献媚还是主任施压？到底是村官自愿的还是主任要求的？因为这样性质不一样。
　　
　　第四、还有那是一双好鞋吗？王主任要求许书记背他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舍不得那双好鞋？
　　
　　我们来逐一看一下：
　　
　　首先，已经确证照片是真实的，当事人也承认了这点。其次，那个干部的确是镇上的建设办主任，长年分工在这个村，四十来岁。那个背他的人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不过今年56岁。至于那双鞋也就是一双老北京布鞋，一百来块钱，他不穿雨靴是因为驾车不安全，这点也能说通。
　　
　　最关键的也是最难以判断的就是到底是书记自愿还是主任强迫的，这点梳理不清，性质就不好判断。
　　
　　事情发展到现在，所有的人都认为是王主任要求许书记背的。也正是鉴于此，大家才义愤填膺，欲处理而后快，而为了平息事态，最后所谓的“民意”战胜了王干部，至于真相也就搁在一边了。
　　
　　我们都不是当事人，都是听了一面之词，不妨中立一下，分析分析看到底是哪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先看看书记献媚说。那个书记是村支部书记，是一把手村官，现年56岁。主任是建设办主任，大约只能算个乡镇的中层，连个党委委员都不够格。这样一交叉得出来的结果是书记根本就不需要给王主任献媚！村支部书记是党员选举来报经党委批准的，决定书记当还是不当完全取决于镇上的书记和党委委员（也不能说党员的投票不重要，但那是基础性工作），这个驻村主任说不上话。相反，村支部书记作为地方上的头号人物，很大程度上能左右（或者说“代表”）着地方老百姓的意见。要是书记不中意的话，驻村主任别说在村里开展工作，就是连吃饭睡觉的地方都不安生，想做出什么政绩完全不可能。所以，你要是说，这个书记对待主任比较尊敬比较客气我能信，你说书记尤其是老书记刻意地通过这种方式来献媚主任的话，只能说明你对基层的情况无知！
　　
　　有个村支部书记就曾说过，我在田里插秧，镇上的一把手来了，我直接上来；二把手来了，我得把脚干净之后才上来；至于其他人来了，我得把秧给插完。找个副职陪陪就不错了。
　　
　　这就是村支部书记的气魄！他能献媚一个大约是二十几把手的建设办主任，那么他的脑子可能是真正的进水了。
　　
　　况且，那人已经五十六岁了，临近退休。不能否认的是我们的国情决定了很多干部越到退休的时候越趋于真实，这点不需展开。
　　
　　基本否定了书记献媚说之后，我们再来看看主任施压说。从上面的分析大约可以得出，主任即便是真的施压也未必压得了，没准会落得自身的尴尬，所以主任应该不敢施压。即便是王主任兴趣来了，尤其是舍不得那双“好鞋”，一时没想到许多，就是你得背我过去，有没有可能？那你可能是太看重那双鞋了。干部下乡那是公差，公家要认账的，要不然，每个干部家里什么雨衣、雨伞、胶鞋的多的去了。一双再好的鞋要是弄湿了晒晒就得了，弄坏了再买双问题也不见得有多大，没准还能报销。好歹他也是建设办的一把手，不至于穷到一双鞋上。假定他非常的清正廉洁，不贪不占，那么一双鞋的价值和交恶一个书记到底哪个划来，自然是牺牲一双鞋！
　　
　　那么，书记献媚和主任施压都不太可能，那个现象应该是怎样产生的呢？
　　
　　最合理的解释是，建设办主任常年分工在那个村子，又是那个村土生土长的人，经常和村干部伴在一起，年龄也没有那么悬殊，无论是工作感情还是私人关系都已经是如胶似漆，不分你我了。因为开车自己不能穿雨靴，下车后要脱鞋过去，书记嫌磨叽背起来就过去了，之后又背回。这事有好事者拍了下来，搁到网上，成就了“鞋”哥。又一个脱离群众的干部倒下了，从此大家就开始密切联系群众了，给洪水掩盖的余姚带来了一丝亮色。
　　
　　事情似乎朝着我的推理在发展。近几天，人们采访许书记的时候，许书记很不耐烦，根本没有那种别人为他出气他自己扬眉吐气之后的快感，因为他说当时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想什么。采访镇干部，大家情绪低落，为王干部委屈，逻辑是就是背干部他干嘛不背更大的官呢？采访王主任本人，王主任很配合，说自己应该受处分！
　　
　　王主任干嘛很配合？如果不配合，他能拗得过谁？拗得过希望急速平息事件的领导？拗得过“全国人民”！那才是真正的脑子进水了。
　　
　　干嘛没有采访央视呢？采访名嘴呢？什么叫脑子进水！脑子进水是人身攻击，完全根据表象就在全世界面前公认判断一个基层的干部脑子进水，话语人尊重过另一个和他一样有着基本人权的国家公民吗？
　　
　　至少要调查，哪怕是最简单的年龄调查并不难嘛？那双鞋就摆在那儿也很好估价啊，就是法官审理案件，也得遵循一条：“疑罪从无”吧！
　　
　　当然，从逻辑的周延性来讲，还有没有其他可能？比如许书记有没有什么把柄在王干部手里，还有什么什么的都有可能，但是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与干群关系无关。还有这是谁拍的，动机何在，哪个闲人没事老是拍照？是不是仅仅就是一个“好事者”？
　　
　　这些都是真相的范围之内，都得搞清楚。否则怎么能下结论？
　　
　　都没有，就一句：“鞋没进水，脑子进水！”。他们有什么权利可以这样武断？
　　
　　我们时常抨击很多干部官本位思想在作祟时义正言辞，但是我们忽略了，不仅仅是官场，还有很多部门、单位、学校都会慢慢地产生特权意识，都习惯性地践踏着别人的尊严，而自己毫无知觉。许多打着保护弱者的媒体人以为拿到了这一上方宝剑就可以“畅所欲言”了，就可以误导大众的视听，顺便把自己塑造成正义凛然的英雄形象。
　　
　　他清楚误判一两个干部没事，现在需要这样的典型，很多老百姓也喜欢幸灾乐祸地看到干部出丑，有更多的人站在他的身后。类似的事情我也提过，12年伦敦奥运会的时候，中国羽毛球打假球遭受处罚，那个著名主持人立马辩解，说这是战术安排，是中国人的智慧，是国际奥委会针对中国。当然全中国人都支持他的说法。激烈的我们唯独忘记了那还算体育精神吗？那样做到底是在给中国人长脸还是在丢脸？
　　
　　官员违纪会有纪检部门，违法有法院。无论是纪检还有法院，依赖的都是真凭实据，不是依靠感情就能处理的。而事实上现在的网络媒体等等更多追求的是时效性，是轰动效应，至于有所偏颇也就顾及不了许多了。再说，现在干部的群体形象不太好，那个王干部没准就是不好的，八九不离十吧！
　　
　　我不喜欢那个王干部，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好官，没准还真不怎么样，但那不是我的范围之内。就事而言，我不喜欢他的原因是一来这个人太过马虎，怎么在现在这个当口一点都不注意细节，这可是能大能小的事情，搞不好就毁了（比如现在），这叫不成熟！二来这人没骨气，连替自己辩驳两句的勇气都没有，还是太看重官位啰。
　　
　　最主要的是我个人也不喜欢现在的干部群体，他们真的需要反思一下。为什么很多人喜欢看他们出丑？为什么他们就那么怕媒体？为什么那么多人说他们脑子进水的时候他们不敢辩驳？为什么很多知道真相的人连帮他们说句话的都没有？
　　
　　但就事情而言，这次我非常不赞成央视的臆断性结论，他们应该没有这个权利。
　　
　　伏尔泰说过：“我可以坚决反对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这是尊重，更是理性的光辉！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13-10-21 09:35 编辑 ]

李兴文

央视“新闻”，我一般不看。

夏冰

尊重这东东，看着简单，做到却难。

一孔

原帖由 李兴文 于 2013-10-18 23:10 发表
央视“新闻”，我一般不看。

新闻联播我不怎么看，新闻1+1有时看看。问候李老师！

一孔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3-10-19 07:18 发表
尊重这东东，看着简单，做到却难。

我看重的是知名媒体人的社会担当，毕竟他们的影响太大了，谢谢夏冰！

陀螺

这篇文章理性客观，没有人云亦云，如果中国网民和媒体，乃至有关部门对待涉及干群关系的问题都能像一孔这样看问题，中国的法治进步将上升到一个更新的台阶！

一孔

原帖由 陀螺 于 2013-10-19 14:14 发表
这篇文章理性客观，没有人云亦云，如果中国网民和媒体，乃至有关部门对待涉及干群关系的问题都能像一孔这样看问题，中国的法治进步将上升到一个更新的台阶！

谢谢陀螺，在基层混知道一些状况！

柳藏

我觉得拍摄并上传这张照片的才是最令人不耻的人

一孔

原帖由 柳藏 于 2013-10-21 09:08 发表
我觉得拍摄并上传这张照片的才是最令人不耻的人

不是说要实名制吗？又是一个忽悠。您所说的这个应该也在考虑问题范围之内。谢柳藏来踩！

时光安然

这件事让我们知道，基层干部千万别再骑别人背上。

一孔

原帖由 时光安然 于 2013-10-21 10:01 发表
这件事让我们知道，基层干部千万别再骑别人背上。

这件事还告诉我们，别没事主动找别人往背上骑，两不讨好！呵呵，问候安然！

冷晰子

实话说，当时看到那个新闻。我第一感觉，是一个陷阱，后来想想，也许仅仅出于一种情感。
赞同本文观点。国情如斯，自认倒霉吧。

一孔

原帖由 冷晰子 于 2013-10-22 13:57 发表
实话说，当时看到那个新闻。我第一感觉，是一个陷阱，后来想想，也许仅仅出于一种情感。
赞同本文观点。国情如斯，自认倒霉吧。

也认同先生得观点，谢谢！

冷晰子

原帖由 柳藏 于 2013-10-21 09:08 发表
我觉得拍摄并上传这张照片的才是最令人不耻的人

对。
它让两个人陷入。而不仅仅是一个人，并且有着官场之上的人与人之间，信任的深度缺失。

一孔

原帖由 冷晰子 于 2013-10-22 14:49 发表

对。
它让两个人陷入。而不仅仅是一个人，并且有着官场之上的人与人之间，信任的深度缺失。

有点官场争斗的气味！是吗？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