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周六，身体却没起色。妻子早晨锻炼归家，见我还在咳嗽，冷不丁地给我几个眼色：叫你好好吃药，偏不听，这下好了，免不了还得去医院跑一趟。这潜台词我懂，我不也是觉得没问题才停药的嘛，谁知道换季天，身体一下子还适应不了。
去医院我倒是不怕，关键是担心那拥挤不堪的通往东城二院的公交车，上次差点把我这把老骨头挤出水来，这次免不了又是一阵折腾。有了上次的经验，我让妻子牵着我的手，她挤上车的时候也能拉我一把，没想到，一见车进站，人流涌动，早就把我俩冲散了，妻子倒是依旧拔得头筹，抢到座位，我呢，又扛榜了。我好不容易挤上车，前面的几个年轻人马上起身让座：大爷，您坐吧。我还在纳闷是怎么回事，公交车广播响起来：喜迎十八大，做文明市民，请主动给老人、小孩、孕妇让座……
终于下车，妻子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什么，也不正眼看我。一前一后进了二院大门，远远就看见挂号处，排了一溜的长队，好像是在举办什么活动。我乖乖地走到队伍后面，悠然地排起队来。妻子伸着脖子看着前面的动静，眼珠子一转，似乎有什么办法。突然，妻子一个劲儿地咳嗽起来，大家都往这边看。那位戴眼镜的小姑娘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我。“哎呀，您老来了，上次给您的药吃完了吗？直接去找欧阳大夫吧，他等着您呢。”妻子赶紧搀扶着我往楼上走，那些排队的倒是一副副羡慕的表情。
妻子边走边轻声对我说，人家给你这脸，你就得要，不许给我磨蹭解释。中医诊断室倒是没几个人，欧阳大夫正在给一位看上去比我大不少的老太太把脉，抬头看见了我，显示微笑，然后嘱咐说，来了？下一个就给您瞧，到椅子上先坐一会吧。我内心觉得不好意思，等一等有什么所谓，心里一直反复斗争：下次可不能这样了，这种光沾一次就好。都怪你。这三个字的内心独白没想到脱口而出，一旁的妻子耳朵尖，暗地里掐了我一下，怪谁？怪我？你这么不中用，一个人能在街上独自走十分钟吗？还不是得我给你操劳。我赶紧打圆场，行，行，你是半边天，离你不行。
眨眼的功夫，就轮到我了。欧阳大夫医术高明，加之上次对我的病也有点了解，这次的诊断更加顺利。临了，我还是不住地说谢谢，他也一个劲儿地“应该地”“不客气”来回应。正出门时，一对和我年纪相仿的中年夫妇大老远地就叫着“欧阳大夫”进门来了。
下了楼，排队的人群仍旧不少，本想和那位姑娘说个谢谢，没想到已经不在那里了。妻子觉得来一趟不能白跑，又去买一些常备药去了。我坐在大厅等她，可是等了一段时间还没来，不知道一向麻利的她干什么去了。
“哟！都弄好了？”那位姑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抱着一大堆的宣传单。“刚才我看见阿姨好像也一起来的，她人呢？”我赶忙站起来，“她碰见一个熟人，估计是去聊天了，让我在这里等她一会。”
“您坐，您坐，我去给您倒杯水来……”我还来不及道谢或者道歉，她又一溜烟不见了。妻子正好从楼上下来，撅起嘴：小妖精来勾搭你了吧，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有事！“哎呀，你想到哪里去了，人家看我一个人在这，给我倒水去了，别老把人往坏处想……”“我往坏处想？我可没忘记那次挂号和我吵嘴时候的样子……”“行行，咱也别抬杠了，水也别喝啦，走吧！”
正准备起身走，那姑娘端着一个纸杯就过来了。“哎呀，这位就是阿姨吧，阿姨您好啊，我们私底下都说您女儿好福气呢，嫁的好。我再去给您倒一杯水来。”
“看见了没有，人家人多好啊，哪有你想的那样。”“哼，他们这种人就是健忘，对我们小平民百姓吹胡子瞪眼，对有背景的人点头哈腰，我才不吃这一套！”妻子虽这样义正言辞地说，却把我手中的这杯水抢过去喝了，真拿她没办法。
正僵着，楼上刚才遇到的那对夫妇下来了，那小姑娘正端着水，看见他们两个，赶紧把水奉上，一起向我们这边走来。
“哎呀，您二位快请坐！来，我给您们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李院长的岳父岳母，”然后，姑娘又对着我们指了指那两位，说：“这是市长家里的长辈。” “你好，你好呀。”那人倒热情，上前和我握手。饶了大半圈，不敢开口询问的谜题终于揭开了，原来是错把我们认作了院长的亲戚，不过现在面前的是市长的亲戚，我还是心里没底，有点发虚，扭扭捏捏地伸出手去。
姑娘又去忙其他的了。我们几个瞎聊了一会就准备各自回家，妻子早就不耐烦了，一个劲儿地暗示我不成，自己托辞去厕所，先溜到外面等我。可是面子上总要挂的住，毕竟人家是市长的亲戚啊。咱小百姓，有这样的机会真是难得。
原来他们在这边休息是等司机的车来接，怪不得呢。起身走的时候，那男的回过头来说：院长的岳父我见过，可不像你这样。我一听，顿时吓得是满头大汗，脸面发红。这下是穿帮了，早知道被市长的亲戚揭穿，还不如自己早早去“自首。”没想到那人接着说：院长要是有你这样的岳父就好了。
这是怎么个意思？我又懵了。送走他们两位，在门口的时候又进来一位和我面容差不多的男子，我心想这下可真是糟了，李鬼碰上李逵了，得赶快溜之大吉。那姑娘突然又叫住我：下周记得准时来啊，号还给您留着！听着这话，我一阵发毛，脚步加快，到外面和妻子会合。
一不留神，在门口绊了一下，起身时重心不稳，一个劲儿地向前面栽，正好撞到这人身上。“哎，你这人怎么走路的！没长眼吗！”“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不小心……”“你知道我是谁吗？院长见了我也得尊敬几分，你这人真是！……”“实在对不起。”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我弓着身子赶紧逃开。
返程的这一趟公交车是起点站，人不多，时间还不到，妻子早已经坐下没好气地对我说：这次是别人的岳父，下次是不是巴结上市长了？我无话可说，只得乖乖地坐在旁边。
突然医院涌出许多人来，围绕着刚才我遇到的那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司机开口说话了：哈哈，刚才那老头在车上一直说自己是院长的岳父，没想到被赶出来了，现代的人啊，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和妻子一齐看向窗外，人群围着他，大家嘴里似乎在骂着什么话，可是我的脸变得火辣辣的，好像站在人群里的那个人是我。这可不能害了人家，我才是假的，得下车去澄清啊！正要起身，车突然发动，妻子要我坐好。
我想，明天我可能还得来医院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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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12 1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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