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读小札】之一：等

南山菊

【闲读小札】之一： 等
　　                                                    一
　　张才女说，总有一个人在等着你。她说的应该是那个命中注定的人，那个唯一的人吧？

　　人总是有所偏爱的，对上自己脾性的东西就觉得好，反之则不然。正如有本小说里的人，把天下姑娘分为两种，一种是除了她之外的天下所有的姑娘，这些姑娘个个具有人类的各种缺点，都平凡得很；另一种就是她一个人，没有任何缺点，而且凌驾于全人类之上。

　　看到这样的分类，令人莞尔。但是，很美好。人是应该遇到一个值得寄托感情的人，不然活得就太孤单了。一个没有缺点的人是不存在的，在一个爱慕者眼睛里，完全可以。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情人眼里东施就是西施。

　　爱情是一种病，生在卑鄙虚伪奸诈之人身上，便横生无数事端；若生在好人身上，则成就一段温馨的佳话。这个定律无关男女。痴情的男子自古以来不缺，女子更多，比如张茂渊，非他不嫁，等到78岁，终于做了他的新娘。

　　她是张大作家的姑姑，一个留过学的新女性，并不写文章，却有一颗古典的心。初相遇，在开往英国的轮船上，（冰心与先生好像也是这样的开始）。其时伊正值25岁妙龄，他大她一岁，两人一见钟情。然而他无法接受她有一个“卖国贼”的外祖父（签订丧权辱国条约的李鸿章，其实也是替罪羊），另娶了一个家世清白的女子。

　　一个女人被男子辜负，往往要寻找另一段爱情来疗伤，可她没有。她说：“如果今生等不到你，我等来世。”

　　这一等就是半个世纪，直等到78岁高龄，有情人终成眷属（绝非当小三插足）。53年换来13年的相守，值得吗？不值得吗？这段情相比“倾城之恋”毫不逊色，这一对充满传奇色彩的张门才女，真不愧有血缘至亲，两代人，两段情，如此惊世骇俗。

　　还有一个故事，是盛爱颐和宋子文的。盛父亦官亦商，和胡雪岩齐名，两个人本来旗鼓相当，背后都有朝廷要员做靠山撑腰。胡可能运气差点，虽红极一时，却一夕之间破产，盛则成为上海滩最大的豪门。彼时宋不过小康之家，其父是个传教士。宋子文的几个日后叱咤风云的姐姐和姐夫也还没引人注目，这在讲究强强联合的豪门婚姻中，宋子文明显处于下风，被盛母拒之门外。

　　宋子文不甘心放弃，想约盛小姐去广州闯天下。她倒不是庸脂俗粉，没有长一双势利眼，但她也不想对抗母亲的意愿，就掏出一把金叶子给他，说：“还是你自己去吧，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你回来。”

　　宋子文有好姐夫，靠着裙带关系很快飞黄腾达，并与一个大富商的千金结婚，盛小姐闻讯大病一场。10年后，两人相遇，许多人在旁劝和，盛拂袖而去，说：“老公在等我！”

　　一个女人能经得住时间的残酷，却无法真正忘记尊严的被践踏。我想这就是很多女人在经受伤痛之后，犹如凤凰涅槃，脱胎换骨的内在动力吧？一个美丽而骄傲的女人，也许会在内心原谅一个真爱过的男子，但决不肯在众人面前悦纳此人。

　　那位宋先生还不算是个完全薄情的人。有一次盛的侄子遇事进了监狱，在嫂子央求下，盛给宋打了一个电话，淡淡地说：“宋部长，我想明天中午和侄子一起吃饭可以吗？”宋立即回答说：“爱颐，我一定让您明天中午和侄子一起吃饭。”——一对没有婚姻约束，更没有暧昧关系的男女，最美好的也就是这种貌似风轻云淡的应答，一份四两拨千斤的从容默契吧？

　　我们姑且不论盛的侄子犯了什么错，只说这两个人，这段对话。这样的女子，这样的男子，恐怕再也不会听闻了。
　
                                                        　二
　　其实最美的等，不仅仅限于男女之情。《聊斋》中有个故事，是关于菊花的。菊中“醉陶”，“九月既开，短干粉朵，嗅之有酒香”，乃一嗜酒男子所化。

　　他第一次醉酒时化为菊，“高如人，花十余朵，皆大如拳”，其姐“覆以衣，要马俱去，戒勿视”，第二天就见他卧在地头。第二次又喝醉了化成菊，马效仿他姐姐的做法，“如法拔之，守其旁以观其变”，结果那个人再没醒来，连菊叶也憔悴了。

　　人通常都有好奇心，对于没有危险后果的事情更是乐此不疲，就像鲁迅先生描述过的那样，喜欢伸长鸭子一样的脖颈，乐于看热闹，围观，甚至煽风点火、呐喊助威，顺便蘸点鲜血啥的。当然这位马先生不属此列，可后果却一样严重——被他拔出来的菊，再也没能变回一个人，再也不能与他饮酒。

　　植物与人之间，自由来去的通道，只在同类之间。第一次他的姐姐用衣服盖住，他才能变回来。第二次，好奇的马子才守在一边想见证奇迹，却不灵了。

　　其实岂止这位小伙子如此呢？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在同类之间，是无拘无束的，彼此知根知底，彼此原谅缺点，彼此救场。换做“外人”，不管无心之失，还是蓄意为之，总是不能为你设身处地考虑，无法等到一个美好的结局了。

　　等，有关技巧与缘分，恰如其分则可以救人；等还讲究时机，关乎安危，稍有不慎会招致祸水泼身。《聊斋》中有一个“画皮”的故事告诉我们，一种谨慎的等——如果不幸路过不该路过的地方，在墙外看到妖精在画皮，千万不要喊出声，更不要贸然揭穿——如果是一对妖或一群妖在相互画皮为乐，就更要绕道走——这个世上，凡人一般斗不过妖，若妖不伤我，则我不伤妖，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遇事忍一忍，等一等，让妖们尽兴，凡人不妨噤若寒蝉。如果妖登堂入室，反客为主占了人们的领地，人就退避，等妖们散场，就安全了，清净了。（这个办法很阿Q，但比较滴风险小。）
　　
                                                      三
　　世间最美好的，原来不是得到，不是想得到就得到，而是等。

　　是漫长的等。直等到天荒地老，只取那一瓢水来饮。直等到姹紫嫣红开遍，独爱那独特的一朵。直等到花儿也谢了，还在冰天雪地中孑然独立——等待下一个轮回，春天归来。

　　经历了岁月沧桑，经过了千山万水，最初的那个人，最暖的那段情，一定还在原来的地方。像是一朵圣洁的半开的蓝莲，沐浴着一缕清澈的佛光。

　　最难忘的花，是从未开放；最深刻的爱情，是失去之后。

　　读过许多浪漫的爱情故事，再亲历过一些世事坎坷的滋味，突然之间大彻大悟：“等”这个字，是个万能的法宝。

　　人只要活着，就是一种有意义的等，哪怕你手无寸铁，孤立无援，你还可以等——等待恶人灭绝，等待好人增多；等待霉运过去，等待好运到来。等待，就是一种行走。

　　有时候人生，不就是这么一场按捺性子品尝百味的过程吗？

                                                                     　2014.1.11随笔
　　




[ 本帖最后由 南山菊 于 2014-1-12 11:03 编辑 ]

清荷吴霜

要说等，等的是自己内心的祥和与安宁。问好山菊。做好自己，让自己学着沉淀与丰厚才是道理。

一孔

很沉浸，很有感悟，值得慢品！

夏冰

我感觉，等待，是人生最难，却最重要的事情了。
南山菊老师这篇有意味。确实值得品。问候。

一水

可能岁月侵蚀，像“等”这样的文心，我好像只有读的份了。问候山菊。

南山菊

谢谢吴霜。
最近读到这里几位文友关于读书的文，很受触动。想到自己读书并不认真，而且读过的书很快会忘记，（许是老了的缘故吧），所以想到记录几笔。读书是我今后一个两到三年的计划。

南山菊

谢谢一孔老师！写得不好，谢谢鼓励。

南山菊

谢谢夏版老师。在我眼里您一直就是我的老师，称呼我山菊就感激不尽了。从你的文章中一直受益很多！

南山菊

我所“认识”的论坛女子中，若论有那份高贵气质，腹有诗书的大家风范，恐怕没几个堪与君比肩。谢谢一水斑斑来读，问好新年快乐！

潘霞

盛爱颐和宋子文，也曾读过一些，  那个等的过程，是痛苦也是甜蜜，只是等来的结局，是意外也是伤心。一个等字，对，或者错，委实是参不透啊。
问好菊！

陀螺

执着最累，能放下最好！

夏冰

总以为，人在世上，最重要的是人格魅力。这种魅力，源自自己的自觉修养，自觉意识。
与大家共勉。

柳藏

等，有关技巧与缘分，恰如其分则可以救人；等还讲究时机，关乎安危，稍有不慎会招致祸水泼身。《聊斋》中有一个“画皮”的故事告诉我们，一种谨慎的等——如果不幸路过不该路过的地方，在墙外看到妖精在画皮，千万不要喊出声，更不要贸然揭穿——如果是一对妖或一群妖在相互画皮为乐，就更要绕道走——这个世上，凡人一般斗不过妖，若妖不伤我，则我不伤妖，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遇事忍一忍，等一等，让妖们尽兴，凡人不妨噤若寒蝉。如果妖登堂入室，反客为主占了人们的领地，人就退避，等妖们散场，就安全了，清净了。（这个办法很阿Q，但比较滴风险小。）
　　

龌龊之徒！

夏冰

原帖由 陀螺 于 2014-1-13 22:50 发表
执着最累，能放下最好！

附议。

摇曳风铃

也看到过一句话，说爱情不是找到的是等到的，我就想那一定是上帝早已安排好的，就等你来认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