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

东方小来

　　站住！春站在教室门口，喊。她早就注意到了窗户外那个瘦小的身影，可能是那个身影觉察到了春的目光在盯着他，所以他胆怯地看了春一眼，转身就跑开了，春知道是谁，她不能让他走。
      
　　蓝没走多远，在心里他是不想走的，如果提前到家，还会挨那个高大男人的一顿揍。他在等，等一个人出来叫他回去。
      
　　春见蓝停下了脚步，稍微镇静了些。她知道他还小，极端敏感。她以为自己口头的恐吓对学生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但是他是蓝，他是那个特别的蓝。
      
　　蓝没有回头，也没有前进。他就在原地，揉了一下眼，然后一直干干地站着，连呼吸都谨小慎微。如果在以前，他或许会哭。他哭起来的时候，如决堤的洪水，天也要崩了，地也要裂了。

　　他想听到她说，蓝，回来继续写作业吧。他在学校的时候无时不刻地在想着培训班的善良的春老师，她是自己见过的最不像老师的老师。她每一次露出浅浅的酒窝，都在传递着什么。蓝早就感觉到了，他无比地想亲近春，于是他不停地叫：老师！这道题，我不会。
      
　　春已经觉察出，蓝渐渐被自己惯坏了，刚进培训班的教室就撂下书包，说：老师，我不会。春哭笑不得，小孩子太可爱了。
      
　　蓝说，我没有妈妈，平常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回家。
      
　　春的心突然疼了一下，然后语气柔软，开始抚摸蓝的头。蓝的脑袋圆圆，实际上是一个极聪明的孩子，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复杂的和自己年龄不相配的情感。
      
　　春想，蓝这个孩子，心里有一个缺口，这个缺口由其他的东西填满了。他忧郁的眼神，仿佛时时刻刻准备着向谁倾诉却永远憋着不轻易开口。
      
　　春说想写一封信给他，鼓励他总有一天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蓝瞪着眼睛问春：男子汉？就是像我爸爸一样的人吗？
      
　　你爸爸？春不知该如何回答。蓝撸起袖子，上面一排黑黑的印，他让春看。
      
　　蓝说：我爸爸的烟头。没事，我都习惯了。

　　春惊呆了，她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心灵承受的痛苦是多么沉重。她决定去家访，对孩子家暴的这个“男人”，她无论如何得见一面。
      
　　这是她做老师以来，最难的一次挑战，去独自面对一个男人。她不知道，这也将是她一生的噩梦。
      
　　春在床上挣扎着，反抗着，根本撼动不了男人伟岸的身躯。他在上面喘息着，蹂躏着，如同一只野兽。他喝醉了，像无数酒醉后的男人一样，开始耍酒疯，见人就打，见物就摔。
      
　　他撕扯着春的头发，他以为是蓝牵着的是他的前妻，那个丢下他和蓝的女人，他需要一场报复，彻底的报复。他二话没说就把站在家门口这个女人撂在床上。
      
　　春已经筋疲力尽了，她不再喊叫，只是默默地任泪滑落脸颊，她失望地看着蓝，那个蹲在墙角低声啜泣的男孩。
      
　　男人终于疲倦了，一头栽在床上，开始呼呼大睡。春想用一把刀子或者其他任何什么坚硬的东西敲打这个男人，可是她害怕男人再次醒来，又害怕自己的冲动酿成大错。春最后悻悻地逃跑了，都没顾得上自己的那件外套。
      
　　此时的春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蓝，她站在他后面，什么也没说。
      
　　蓝站在前面，终于低声地说：老师，我来是给你送衣服的。说罢，将背着的书包从肩上卸下，蹲下身去，开始翻。
      
　　春就一直看着蓝，他笨拙地将书一本一本地抖落出来，在书包的最里面，整齐地叠着那件衣服。
      
　　蓝抬起头来，浅笑着，露出两颗大门牙：老师，找到了！
      
　　春才回过神来，对着微笑的蓝，露出自己的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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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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