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 金
胡老医生气喘嘘嘘地推开了屋门,将脱下的雨衣挂在衣架上。他擦把头上冒出的热汗。嗬!今晚确实有些累了。从医院到家这二里多路,因年久失修,满是泥泞。电动车也没法骑,全是他用“11号”走来的。六十多岁的他,也真够呛!
“老头子,你咋回来这么晚?你看——”老伴指着墙上的电子钟。
他抬头瞅了一眼,可不,已七点半了。“下班后,我又给学员讲课去啦。从医院来的路,满是泥,太难走啦,这鬼天气——”他长叹一口气。
“讲课,讲课,你这把老骨头还要不?看你瘦成啥样啦?“老伴怜悯地嘟囔着。
他偷偷地往挂在墙上的穿衣镜里瞥了一眼,心里也不禁吃了一惊:啊!这是我吗?秃顶,四周稀疏的白发,布满皱纹的瘦脸,鼻梁上架着一付老花镜。唉!年纪不饶人啊!他感叹地摇了摇头。
“哎!老头子,这月你领了多少奖金?”老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笑得眯起了眼。
“一千块。”胡老医生平静地回答。
“什么,什么,一千块?”老伴吃惊地几乎要跳起来,(如若她不是这么大年纪的话)“东院的赵医生,听他媳妇说,这月还领了两千块奖金呢!不论比啥,你不比他强?你说,你说,怎么搞的?”
“唉!现行的奖励制度你不知道。自承包以来,按医生开的药费,进行……”
“那你就不会多开药?”老伴打断了他的话,气得涨红了脸,“你这么大年纪,整天加班义务培训学员,忙得头晕脑涨,他们就看不见?早该退休,你偏不退。你说,你图个啥?”
“喂,老伙计,你听我慢慢说嘛!”胡老医生抚摸着白发,慢声细语地说,“何必发这么大火呀!‘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嘛!哎 ,你还记得三里洼的乡亲们吗——”他深情地瞥了老伴一眼,“要不是他们,我咋能活到今天?”
那是四十年前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天。那时,胡老医生才二十多岁,就被打成了只专不红的“黑典型”,在“牛棚”里被关了两年之后,又被下放到一个偏僻的农村——三里洼,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一个滴水成冰的早晨,胡老医生病倒了。他发着高烧,浑身打颤,紧闭两眼,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孤零零地躺在村南头卫生所里,忍受着疾病的折磨。
俗话说:“医生得病——难治。”这可急坏了三里洼的乡亲。由于胡老医生平日待人和蔼可亲,并且医术高明,给乡亲们看病热心、细致,还采用单方给乡亲们治病,给病人能省钱则省钱。
在那“地冻三尺照样干”的荒唐岁月里,白天请不下假来,是邻近卫生所的杏妮爸冒着严寒,夜里徒步跑了三十多里,到县城请来了医生。杏妮妈烧水、熬药,精心伺候。就连小杏妮也跑前跑后,并且从家里拿来几个全家人谁也舍不得吃的鸡蛋。
经过杏妮一家人及全村乡亲的精心照料、护理,胡老医生终于转危为安,慢慢地大病痊愈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哎!老伙计,你说——”他这才注意到,老伴眼里噙满了泪花。
“老头子 ,这话,咱结婚后,你不知说过多少遍了。我每听到一次,就引得我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老伙计,你想想,群众有了病,本来精神上感到很大痛苦,经济上也有困难,咱还能再乘机大捞一把,给他们雪上加霜吗?这和趁火打劫的强盗有什么区别?”胡老医生情绪有些激动,不由得提高了声音。然后,他又意味深长地说:“为什么我不退休?为什么我义务培训学员?我要培养一批真正为群众服务的医生,我要把高尚的医德传给他们……”
“老头子,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我……”老伴说着,起身到厨房里,端来了热腾腾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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