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

碣石清风

　　两年前的事情了。

　　严久鸣家窗台上的几盆君子兰都开花了，怒放喷香，花朵硕大，容颜娇艳，这几盆花还是外甥齐小泉托朋友从长春买回来孝敬他的，已经三年了，不知为什么，前二年植株长得很大就是不开花，还以为是雄珠呢，正想扔掉，却不料花剑悄然间就挺出来了，含苞待放期久长了点，急得严久鸣抓耳挠腮，突然间就绽开了，开得如此鲜艳，都说花开富贵，征兆不错哇，严久鸣笑得合不拢嘴。

　　省出版社给他又打来一笔稿费，十万元，这是第二笔了。这让他大喜过望，想不到书卖得这么好，三年心血总算没白费，养花与写书同步也是三年了，稿费到了花也开了，可谓双喜临门，老严怎能不心花怒放呢？

　　这天，老严嬉笑着从银行出来恰巧碰上外甥齐小泉。齐小泉骑着电动车，很着急的样子，满脑门汗，只跟舅舅打了声招呼就匆匆骑车走了。

　　严久鸣本想问问姐姐的身体状况，这小子眨眼间就没影儿了，“忙什么呢？火烧猴屁股似的，这么仓皇，周日能有什么事呀？”

　　齐小泉在乡政府上班，大学毕业工作五年了，一直没升职，按说这小子挺机灵的，怎么就一直当办事员呢？严久鸣曾批评他不求上进，都五年了还原地踏步，太不争气了！

　　不料，齐小泉反问道，“舅舅啊，我倒是想上进有用吗？”

　　“上进没用？我就不信，你若干出成绩来显示出能力来，领导会看不见？”

　　“他们不是看不见，是不看。”

　　“不看？他们看什么？”

　　“舅舅，你认识我那个同学迷糊吗？人家都当上乡长了！＂

　　严久鸣当然认识迷糊了，他爹靠炒房发了财，念书不好好念，初中没毕业就到乡里当临时工，后来给书记开车，怎么。现在他当乡长了？确实让他大吃一惊，“他这样的都当乡长了，凭什么呀？有能力吗有成绩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人家就是有钱。”

　　“当官靠钱？”

　　“你没听说买官卖官这事？”

　　“听说了但不信，真有此事？”

　　“有哇，明码标价，公开的秘密了。”

　　“还明码标价？都多少钱买个官呀？”

　　“科级，正职十五万，副职七万，县处级，正职五十万，副职三十万。”

　　“好家伙，这么腐败？”

　　“这就腐败了？比这腐败的事多着呢！舅舅啊，你光埋头写书，外面的事情你知道的太少了！”
听了外甥齐小泉的一番牢骚话，严久鸣大惊，这还了得，买官的当了官再卖官，然后再买再买，无官不贪？不会吧，有，也只是少数几个人吧？，不能让这些人把水整浑了呀？这样下去还了得？他不敢往下想了，社会怎么变这样了？他百感交集，自然想起自己年轻时，那是凭能力凭成绩当上了局长的，组织几次找谈话，才上的任，哪像现在人们削尖脑袋往上钻呀，还花钱买官，图希什么呀？为人民服务还是为人民币服务呀？官场这么乌烟瘴气如此腐败？再不整治还了得？可不能让外甥随波逐流。

　　严久鸣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咱好好干，宁可不当官也不能买官，记住为百姓做事这个根本。”

　　严久鸣想了很多，他觉得外甥一定有什么急事办，周日跑什么跑？何况神色仓皇，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免担心起来，自己就这一个外甥，自己是姐姐一手带大的，没有姐姐哪有自己的今天呀？所以小泉的成长一直是他的心病。他决定打电话先问问，“姐，小泉最近忙什么？”

　　姐姐对他说：“好像在四处借钱。”

　　“借钱？借钱做什么呀？”严久鸣听了很敏感，到处借钱？干什么？买房买车？新盖的房呀，买车也更不会呀，他还没考驾照呢，不会买车，想了想，就自然想到会不会和买官有瓜葛？

　　姐姐的回答让严久鸣更为惊讶，“孩子的事我从来不过问，他说到你那里去问问你那稿费的事，没去吗？”

　　“没有哇。”严久鸣想到在银行门口见到外甥的事，就说，“我在银行门口碰见他了。”

　　“他对你说了吗？”

　　“什么也没说呀。”

　　“这孩子，怎么没说啊？他回来我问他。”说完就挂了电话，严久鸣心里有些乱，这小子忙什么呢？姐姐好像知道点什么，为什么不直说呀？谁跟谁呀！

　　严久鸣等了两天也不见小泉来找他，姐姐也没电话，心里越加疑惑，究竟什么事呀？严久鸣心里搁不下事儿，诸事都喜欢雷厉风行，公事私事都这样，一辈子了。想埋头写点东西又沉不下心来，实在无聊就握着鱼竿拎着马扎到湖边钓鱼。钓鱼的真不少，老少都有，怎么都这么闲心？就没点正事？他心里烦瞅谁都不顺眼。钓鱼杆在水面上动也不动，他想，大鱼小鱼都这么滑头，鱼诱饵怎么换也不上钩。他蹲坐在马扎上，不错眼珠地望着水面，很累，眼睛发涩，腿脚发麻，屁股生疼，就想站起来，叨咕道，晦气，不钓了，就在这时鱼漂动了下，他眼睛一亮，鱼漂没入水里鱼竿跟着动，啊，是条大鱼，忙抓住鱼竿，不能让鱼竿被鱼抻走啊，这鱼竿可是花了三百多元买的呀。他小心翼翼地拉杆提线，鱼大概挺大，鱼线直直的，鱼竿上端都成弧形了，他生怕鱼线断了或鱼竿折了，那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吗或者说赔了夫人又折兵呀！还好，一条大草鱼露出水面，他极速抻上岸边，双手抓住大鱼摘下鱼钩，手中的鱼足有六斤重，尾巴左右乱摆动做着挣扎，溅了他一身满脸水。严久鸣有此意外收获心花怒放，赛过他家盛开的君子兰。他要回家报喜去，兴冲冲从湖边走上大坝，拾级而上，边上有一木牌，钓鱼者须知，大意是：鱼塘乃个人承包，里面放养草鱼白鲢鱼，当然湖里也混有一些野鱼，本应禁止在湖边垂钓，但这里多年供人垂钓，为了满足大家垂钓雅兴，故允许在湖边垂钓野鱼，凡钓上草鱼或白鲢者，不论大小请放回湖塘，请遵守云云……其实严久鸣对此早就清楚，只是一高兴就忘了此条禁律，他如果从这里大摇大摆走了，也不会有人过问，何况这样做的人也不在少数，他却不能啊，因为他是严久鸣，心里一惊脑门就冒汗了，这个便宜不能占啊，他急匆匆跑下大坝，把草鱼放回湖水里，望着草鱼穿跳着游走了。她松了口气，拎着马扎握着鱼竿回家了。虽然空手而归，他心里很舒畅，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才活得坦然。他一进家，妻子对他说：“小泉来过了，刚刚走。”

　　严久鸣一愣，小泉来了？这小子会算卦？我走了他来，我回来他走，他是怕见我呀！

　　严久鸣问妻子：“小泉干什么来了？”

　　“找你借钱来了。”

　　“借钱干什么？小泉说没说干什么？”

　　“管人家干什么呢？借给孩子就得了呗！又不是跟你要。”

　　严久鸣瞟了一眼妻子，“必须问他干什么，如正当，别说借，要也给，若不正当，借也不借。”

　　“小泉那孩子多老实呀，会做不正当事？借给他吧，瞧他那样子挺着急的。”

　　“什么事这么着急？”

　　妻子对丈夫的刨根问底很不耐烦，把钱借给孩子不就得了吗？小泉说领导找他谈话了，想提拔他当副乡长，问他愿意不愿意？并渗透有好几个人找过他了。好容易有机会当官，哪能不愿意呢？好几个人争能不着急吗？领导这么关心自己，能不意思意思吗？当下做什么不花钱能办成事？就你死脑瓜骨不开窍。

　　严久鸣一阵沉思，心理翻浆倒海起来，这才是怕什么来什么，孩子有升职机会当然好，连迷糊那样的人都当乡长了，跟迷糊比小泉当县长也应该，可是不能花钱买官呀，什么事呀，不能支持他这么做，再说了领导也不一定会收啊，这不是害人吗？

　　妻子见丈夫铁着脸不说话，就催促道：“去银行把钱取出来给孩子送去，”

　　严久鸣炸了，“给他送去？做梦吧，不借。”

　　他这一声喊把妻子吓得一哆嗦，“不借？说得出口吗？你平时总说小泉不争气，这回有机会了你又不支持，有这么当舅的吗？”

　　“你就别废话了，这钱我绝不借给他。”

　　“姐姐来呢？”

　　严久鸣迟疑了下，但还是说，“谁来也不行。”

　　“这么绝情？”

　　“对，这事就是要绝情，不能通融！”口气斩钉截铁。

　　妻子叹了口气“这样做，对得起姐姐吗？”

　　严久鸣心里一颤，又一阵揪心，父母早亡是姐姐一手把自己拉扯大，没道理不帮外甥呀？可帮了外甥，就对不住组织了，就一咬牙说：“绝情就绝情吧！只能这样啊！”

　　夫妻正在僵持着，突然电话响了。

　　姐姐打来的，说小泉出车祸了，现在正在医院，让他们赶快去医院送钱。

　　严久鸣听后大惊，出车祸？具体情况不清楚。严久鸣不敢怠慢，让妻子去银行提钱，自己匆匆赶往医院看情况。

　　严久鸣刚走进医院门诊大厅，就碰上了从楼梯上跑下来的外甥齐小泉，这不好好的吗？谁出车祸了？搞什么鬼！心里一阵不悦，脸色不好看，喊了声“小泉”！

　　齐小泉朝舅舅跑过来，气喘吁吁，腿微瘸。不等问，他就先说了情况，原来，他从舅舅家出来就又去同学家借钱。他知道舅舅的脾气，怕不借给他。路很窄又不平，心急骑得快，对面有一老人骑自行车过来，突然车子一摇晃，车头偏向齐小泉的电动车冲来，齐小泉车速快，躲闪不及，一下子把对方连人带车撞到路旁沟内，自己也重重地摔倒在路旁。他爬起来看沟里老人，老人昏过去了，他叫了救护车，忙着给家里打电话，自己跟车去了医院。到医院老人醒过来了，现在正全面检查。据医生说无大碍。

　　严久鸣听后松了口气，随齐小泉去看伤者。此时严久鸣妻子也来到医院，看到齐小泉无恙放了心，示意丈夫钱取来了，严久鸣就说：“小泉你舅妈带钱来了，办手续去吧。”

　　小泉说好，正待走之时，那被撞老人恰好从Ｂ超室走出来，小泉迎上去，那老人笑呵呵说：“什么事也没有，只一点皮外伤。”严久鸣一见那老人先愣了下，后又大笑，“是你呀！”

　　那老人也笑了，随后二人抱在了一起，原来他们是中学同学。

　　那老人说，“还是你外甥啊，这孩子真好，本来出事责任在我，我躲坑撞了他的车，当时摔昏了，这孩子没有跑，反倒叫救护车把我送到医院，真是好孩子。没事了，都回去吧。”

　　严久鸣说：“住几天吧，再观察观察。”

　　“观察什么？别说自家孩子，就是外人也不会讹他，我这人你清楚的，走，都回去。”

　　送走了受伤老人，齐小泉跟舅舅回了家。严久鸣掌握了情况后批评外甥道：“你看你跑出事来了吧？我让你争气不是让你跑官，再说了，只要为百姓服务，当不当官有何妨？接受教训吧。”

　　齐小泉也从惊吓中醒来，出事时吓坏了，听了舅舅的话，连连点头“舅舅我听您的。”

　　严久鸣对妻子说：“把钱给小泉。”又对小泉说：“这是十万元，给你，买辆车吧，骑个电动车也不安全，多少人都有车了，他们有咱也有，好好工作回报舅舅。”

　　齐小泉望着舅舅想哭，无话可说，自己热衷买官，愧对舅舅啊！

　　严久鸣拍着外甥的肩头，“好好干，别做昧良心的事！到４Ｓ店选辆车吧！”

　　齐小泉从此再也不想当官的事了。

　　今年，前些日子，经过民意测验，通过选举，齐小泉满票当选乡政府副乡长。







[ 本帖最后由 碣石清风 于 2014-3-26 05:02 编辑 ]

木门长子

先沙发，顶起！

万里

走正经道，行正经事，做正经人，这不是钱能办得到的事情！好小说！

暴雨迎风

其实贪官都是人们自己惯出来的。

暴雨迎风

小说故事好读，内容丰富，文笔优美流畅，结尾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体现正能量，不错！

碣石清风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4-3-25 15:31 发表
先沙发，顶起！

谢谢木门坐沙发，祝福你

碣石清风

原帖由 万里 于 2014-3-25 22:00 发表
走正经道，行正经事，做正经人，这不是钱能办得到的事情！好小说！

谢谢万里雅评支持问好

碣石清风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4-3-26 09:55 发表
小说故事好读，内容丰富，文笔优美流畅，结尾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体现正能量，不错！

谢谢版主鼓励祝福你

碣石清风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4-3-26 09:54 发表
其实贪官都是人们自己惯出来的。

确实如此啊遥握

行者向东

很好读，叙事落落大方，结尾出人意料。

木门长子

正能量，有力度，让人看着舒心！

碣石清风

原帖由 行者向东 于 2014-3-28 08:51 发表
很好读，叙事落落大方，结尾出人意料。

谢谢向东来读，谢谢支持遥握

碣石清风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4-3-28 09:18 发表
正能量，有力度，让人看着舒心！

谢谢木门雅评问好

刘彦林

的确不错，欣赏精华作品。问好。

碣石清风

原帖由 刘彦林 于 2014-3-28 16:56 发表
的确不错，欣赏精华作品。问好。

谢谢彦林读过并支持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