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现实和诗歌的实现 ——中财诗人杜文辉部分诗歌解读

王克楠

生活的现实和诗歌的实现
                           ——中财诗人杜文辉部分诗歌解读

王克楠

       中财诗歌栏目，有很多个性鲜明的诗人，杜文辉就是其中之一。杜文辉的诗歌没有把虫鱼花草为描写对象，没有过多地纠缠于爱情抒发，而是把冷静的眼光投向世态人生。在杜文辉的笔下有旅途者的坚定，有广场的空旷，有苦难者的操守，有古堡的苍凉，有冷风中奔跑的人，还有一言难尽的人间纠纷......读杜文辉的诗歌，读者不仅可以感受生活的诗意，更多的是感受生活的智慧。
       杜文辉的诗歌，会让读者感受到生活的痛感，这样的痛感来自生活的真实。生活本身存在着痛，尤其是当代中国，这样的痛点太多，孤独，寂寞，人和人之间的冷漠，爱情的变质等等，面对疼痛采取视而不见或者难得糊涂的态度，是大多数国人的选择，而杜文辉却选择了观察和表现。他的诗歌里的世态众生，不仅是对世态的临摹再现，而是对世态的鞭笞和讽刺。讽刺是有力量的，鲁迅先生当年面对混乱不堪的世界，就选择了以讽刺为武器，进行鞭笞，杜文辉亦如是。
       杜文辉的诗歌面对生活现实，很注意生活的细节，在她的诗歌有很多的细节，但细节在她的诗歌不是天外之物，而是在生活中存在，被世人发现，并且“移植”到诗歌里，下面以他的三首诗为例子进行解剖：


《在外地遇见我妻》

在外地遇见我妻

我妻换了另一种发型
描了另一种眉
涂了另一种口红
叫另一个名字
穿另一条牛仔裤

我妻用另一种妩媚看我
给我另一种温柔、香味
给我手、距离和半个身子
陪我在另一条路上走

她说出我的另一个名字
说出我的另外两个孩子
说出公婆、父老、兄弟
说出庄农、土地、钱、手上的血泡和
老茧
她说出缘分、命、遗憾和
厌倦

我妻已经换了另一个手机
她让我记下
她的另一个名字



      《在外地遇见我妻》让我产生了不少联想：一个人在外地遇到自己已经陌生了的妻子，是怎样的无奈呢？首先是妻子的外形变了，完全城市化了，“我妻换了另一种发型/描了另一种眉/涂了另一种口红/叫另一个名字”，这样城市化的结果，给丈夫带来的不是宽慰，而是担心和不适应。妻子成了完全陌生的一个人，而妻子看到从乡村里到来的丈夫，也是陌生的，因此才会出现，“我妻用另一种妩媚看我/给我另一种温柔、香味/给我手、距离和半个身子/陪我在另一条路上走”,很显然，妻子已经嫌弃丈夫的土老帽了。诗歌只满足表面的刻画是分量不够的，诗人开始进入妻子的内心，“她说出我的另一个名字/说出我的另外两个孩子/说出公婆、父老、兄弟/说出庄农、土地、钱、手上的血泡和/老茧/她说出缘分、命、遗憾和/厌倦”这就说明妻子并没有完全背叛乡村，没有忘记乡村的烙印，对乡村劳动的辛苦，她还是有体会的。可是，妻子没有欣然地回忆乡村生活，而是怀着遗憾和厌倦的态度来回忆和诉说的。很显然，已经融入城市生活的妻子是讨厌乡村生活的，怨恨自己没有机会完全逃离乡村。“我妻已经换了另一个手机/她让我记下/她的另一个名字”，手机是联系工具，名字是一个人代号，妻子是刻意脱离乡村的，所以连代号也改了。读诗的过程，就是解读的过程，要读出诗歌背后的意义。这首诗歌背后的意义是什么呢？意义就在于城镇化运动对乡村文明同化的揭示，在于对乡村女子的朴实逐渐消失的痛惜。
       本诗的亮点：通过现象切入本质，以小见大，刻画现实，入木三分。


《苦难者》 （外二首）

        ■ 杜文辉

苦难者在台阶上
熟睡或者醒着
裹着棉袍
眼前放着从垃圾里捡来的食

她的身体里插满各色的旗
住满各个派系的军队
她被分割  占领  争夺合谋

她是宫殿
也是废墟
是城邦
也是村寨

太阳出来
她还是没有动
太阳把她移出一整座楼的阴影

     《苦难者》从表面是写生活的弱势人群，是写物质生活苦难的。其实是写心灵的苦难，物质生活的苦难是看得见摸得到的，一如诗歌里所描写“眼前放着从垃圾里捡来的食”。如果诗歌仅仅写到这个地方，意义就打了折扣（其实大多数诗人写到这里就停止了脚步），而杜文辉继续深入挖掘，挖掘的是苦难深处的东西。深处有什么东西呢？“她的身体里插满各色的旗/住满各个派系的军队/她被分割  占领  争夺合谋”,这样，从表面看，刻划的是一个人，其实，刻划的这个时代的很多的人，仔细解剖一下，我们的身体里不是被各种似是而非的理念充斥吗？不是被各种各样的主义所蹂躏吗？例如“她是宫殿 /也是废墟/是城邦/也是村寨”，诗者很善于把物化的意义引申到灵魂的意义，这就需要时空转换，需要读者跟得上诗人的画面跳跃。”宫殿”和“废墟”是两个极致性的标志，宫殿是朝气的，是豪华的，但是，再豪华的宫殿也会成为废墟的。对于物质的宫殿是这样，对于精神的宫殿何尝不是这样？一个人在生命的某一个区段，生机勃勃，积极向上；在另一个阶段却低迷浮华，成了邪恶的保护伞或者直接进入邪恶了。当然，这首诗歌从物质到精神还是有层次感的，从第一节以素描的写法写了生活中具体的受难者（或者是乞丐），第二节、第三节是深化，第四节又开始素描，把读者带到受难者受难的现场。
       本诗的亮点是：善于挖掘生活现象后的深层意义，诗歌语境在形而上和形而下行走自然，诗人在大家司空见惯的生活现象后面，挖掘出了不同凡响的生存意义。


冷风中奔跑的人



   ■ 杜文辉


冷风中奔跑的人
是不得不奔跑的人
他们把温暖安顿在别处
带着热量出来
不断产生热量
热量又被风一阵阵刮走

冷风中奔跑的人
用他们的铁工具或双腿在跑
我只看见他们的眼睛、双手和
弯度
看见他们擦出的直的、弯的灰线

冷风刮着刮着就不爱刮了
空气暖和起来
当人们出来舒活筋骨
或剔牙
冷风中奔跑的人还在奔跑



      《冷风中奔跑的人》用的叙述是笔调是动态的，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在风中奔跑，这是一股子什么风啊，生存之风是也。农民进城打工，要想生存，要想养活家里的老婆孩子，就必须不停地奔跑。奔跑就是劳作，从这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哪里有工地，哪里有活干，就去哪里。“用他们的铁工具或双腿在跑/我只看见他们的眼睛、双手和/弯度/看见他们擦出的直的、弯的灰线”,农民工有劳动工具建造出了城市的高楼大厦，竣工了，住进楼房的却不是他们，他们又要去新的工地了，就如一首歌里唱的“我们创造了人类财富，他们享受，我们建起了高楼大厦，他们居住。”农民工的命运就是不断地迁徙，像是大地上的候鸟。“空气暖和起来/当人们出来舒活筋骨/或剔牙/冷风中奔跑的人还在奔跑”,这就不同阶级的生活写照。农民工这个“阶级和阶层”只能享受在冷风中劳作。这是从社会层面解读这首诗歌，还可以从精神层面解读，一个人，尤其是那些精神生活中有追求的人，一生中总是不断在奔跑，从这个驿站跑到下一个驿站，为着给世界带来一些温暖，也为了拯救自己。优秀诗歌总是可以从不同侧面进行解读的，诗人的这首诗当属于优秀诗歌。
       本诗亮点：通过抽象的描述，刻画出了具体的劳作，也在语境里呈现了高尚灵魂的劳作状态。诗虽然短，却揭示生命的价值和处境。

王克楠

中财的诗歌高手很多，克楠为之鼓与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