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神

若水

酒神

若水/文

    要说周围的人送我“酒神”的绰号还得从我小时候说起。


    那一年我刚刚学会走路说话，每每一步三摇地走到爸爸跟前，爸爸都会把我举过头顶，然后连抛上几次。那时的我聪明绝顶，因为我一旦发现自己没见过的东东定会哭着闹着要，尤其是吃的。当我看见爸爸每到吃饭前，总是从一个小酒壶里往外倒水喝，而且喝的那么香甜，心里就特别地奇怪，便闹着要喝。当然那时对于酒壶和酒杯，是爸爸告知我的，我认为的水也不是水，而是酒。酒是什么东东我不知道，但总感觉那是好东东，我一定要尝尝。爸爸高兴地端起酒杯做出让我喝的样子，我张开小嘴等着，爸爸却又把酒杯端回去，然后用筷子蘸了蘸放进我嘴里看我的反应。我吧嗒着小嘴，哇地哭了。可一会儿就忘了，又闹着要喝。就这样，我很快适应了吸吮筷子上的那点酒，且每次爸爸喝我也就跟着喝。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喜欢喝，尤其是在姐姐哥哥的赞叹下，更使我勇往直前。这还不算，要是家里来了客人，桌子上满是菜，那些客人便会接二连三地逗我，我也就接二连三地喝酒（吸吮筷子蘸酒），然后再享受他们夹给我的菜。刚刚一岁多的我，竟然被大人们惊叹：这小子好厉害，将来保准能喝！


    记事的时候，我已不满足只用筷子蘸酒喝了，那时家里开始有了啤酒，我一次能喝一杯，到七八岁的时候，我已经一瓶不倒了。这时爸爸好像突然意识到这样不好，便开始管着我不让我喝。我当然不敢顶嘴，但却学会了偷喝。爸爸的小酒盅，我一次喝一小杯，干喝。家里有客人时，我俨然一个小大人，给他们倒水倒酒，最后的奖赏就是能喝一杯。这时候喝的酒比父亲平时喝的散酒好得多，也是我难得的机遇，父亲碍于情面不好意思当着客人的面训我，只是干瞪眼。


    上初中时，我有了零花钱，偶尔和同学们小聚，点上两个小菜，就能喝个痛快，酒当然只是喝那种口杯式的敬一杯。读高中的时候我开始住校，此时我的酒量突飞猛进，竟然发展到一瓶不倒，被同学们笑称为“海量”。有一次，我歇礼拜天回家，家里恰好来了客人，我管他叫叔，是父亲的老朋友。他们两个人喝的高兴，酒也就下的很快，一瓶酒一会儿便光了。父亲让我拿酒，那位叔叔却让我打开了他带来的“大百年”，一斤二两一瓶。很快又下去了半瓶，父亲已有了醉意，而那位叔叔却什么事也没有，还拿话激父亲。我拿过父亲的酒杯，倒满，说敬叔叔一杯。他们用的杯子实际上是茶碗，一碗二两，我一口就干了。叔叔见我这样，心想你这毛头小孩还敢和我较量，要知道我能喝一斤半。叔叔高兴地也干了。我把两个酒杯倒满，然后说叔叔我再敬你一杯，来个好事成双，说完又干了一碗。当然，叔叔也干了。我再次把杯倒满，按照我们那里的风俗，敬第三杯酒，说完又干了。我连喝了三碗没吃一口菜，而且面不改色心不跳，而那位叔叔喝下了第三碗后便趴在了桌子上。打那以后，那位叔叔再也不敢在我爸爸面前逞强了。


    参加工作后，我开始收敛喝酒的量，怕喝酒误事，但在一个同事的婚宴上，我终于还是没憋住。我们那桌的人虽然都相互认识，但平时没在一块喝过酒，其中有几个公司蓝球队的，个个膀大腰圆，身高马大。最高的一个哥们提议定下喝酒的规矩，三两的酒杯六气一干，另外几个举手相应。于是第一杯六气干了。接着另一个提议，三气一干，结果大家又都干了。等第三个人提议两气一干的时候，桌上的人没有人应声，甚至还有人提出换啤酒。最后定住喝白酒的两气一干，喝啤酒的一次两杯。这样，这一杯勉强又干了。这时，已经有人离席，估计是上厕所吐去了。稍事休息，那几个家伙挑衅地问，谁能一气干了，他们奉陪到底。此时，我再也憋不住，站起来提议道：我领酒，一气一干，连干三杯如何？那几个家伙用不相信的眼光看着我，我再次问他们敢不敢。最后见大家都看着他们，便应下了。我先干为敬，第一杯我一仰脖，像喝汽水一样喝完了，然后把杯子倒过来，说滴酒加罚一杯。那几位见此，端起酒杯，咕咚咕咚地也干了。好像喝啤酒一样，我顺势又喝了第二杯。那几人已经开始面露难色，但还是端起了酒杯，结果有两个喝了一半便现场“直播”了。我端起第三杯酒，对着那位自称能喝的家伙，并碰了一下杯，我一口就把杯子里的酒喝下，然后漱口一样在嘴里嘟噜了一下，轻松咽下。那位老兄看我喝酒的样子，直接就冲着我喊哥了：哥，你太厉害了，兄弟甘拜下风，改天我请你，我实在是喝不下去了！


    我一战成名，酒神的绰号也就应时而生。后来领导发现我是个人才，便向公司推荐，把我调到了原料公司，专门负责公司的原棉供应。我开始跟着经理四处出差购买原棉，而那一年由于棉花减产，原棉异常紧张。越是这样，一些棉企老板越不卖，宝贝似的把原棉存在那里不给你，让你干着急没办法。此时，我们公司已经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如果再买不到原棉，公司就有停产的危险。我的斗志再次被激发了，我自告奋勇向领导请缨，三天之内必购进三千吨原棉，否则我辞职。


    我直接去市一家大棉企，与棉企的老总套近乎，我施展了“软术”，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说买不到原料就要失业，家里老人身体不好，一家人等着我挣钱呢……我施展了“磨术”，你不卖给我，我就不走，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缠你，磨你。最后，那位大腹便便的厂长终于被我感动了，他说：兄弟，这么着，晚上你到满盛楼，我请客，咱哥儿俩喝一杯，你要是把我喝倒了，明天我厂里的原棉你随便拉，怎么样？我心下暗喜，虽然知道这是老板的一个圈套，他既然敢这么做，肯定酒量小不了，他想以此来把我赶走，你们说我能走吗？


    晚上，满盛楼包间内，我到的时候，那位厂长的秘书和办公室主任已经到了。我们先是漫不经心地喝着，交流着，气氛很好，丝毫看不出一场恶战就要开始。办公室主任能喝点酒，但喝到八两的时候就光有给我们倒酒的份了。秘书开车不喝酒，现在只剩下我和厂长两个人在喝。一杯又一杯，你让我，我敬你，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厂长没有倒下，我也依然精神抖擞。看看时间已经快深夜十二点了，厂长终于被我感动了：兄弟，你是我此生遇到的最好的对手，还没有人陪着我喝过这么多的酒，你这个兄弟我认了，你不是要原料吗，明天你就安排车来拉吧，需要多少拉多少，价格按市场价，决不多要你的。临走时，我偷偷地数酒瓶，我的娘啊，五个酒瓶并排站在墙角！


    在公司危急时刻，我购进的原棉缓解了公司的压力，保证了生产需求。我因此受到了公司的嘉奖，当年还被评为劳模。还有因为我能喝酒的特长，我又被调到了公司办公室，且破格提拔我当了副主任。挂了“长”的我酒场开始多起来，当然是陪着领导应酬多，不断地接待客户、走访客户，天天围着桌子转，偶尔有点空闲，我的那帮穷哥们却见缝插针地找着我，要么我请客，要么去参加他们的聚会。我乐此不疲地穿梭于本市各大招待中心、酒店中心，抑或是街边的酒馆烧烤等，几乎没有一天能闲下来。老婆孩子指望不上我，因为他们睡觉时我还在端杯，我还在睡觉时他们却起床上学上班去了。


    当了官咱不能忘本，尤其是当年一同进厂的穷哥们。时间一长，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心里还怪别扭的，很怀念我们在一起时，一盘花生米，一盘豆腐皮的日子。老爸很担心我的身体，虽然他看到我靠喝酒一步一步地走上了领导岗位，但每次回去看他，他总是不忘嘱咐我要少喝酒，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酒多伤身是祸患。我心里话，老爸呀，要知今天，当初你干嘛去了，我现在已是欲罢不能。如果一天不饮酒，脑子就会昏昏沉沉，浑身无力，无精打采，甚至连话也不愿说。但只要喝上一口，立马就会有精神，浑身充满力量，尤其是在酒桌前，我肚子里的酒虫子蠢蠢欲动，张着嘴等着我把酒从口中灌下。我一边喝酒，一边说着俏皮话，把在桌的领导或者老板逗得哈哈大笑，整个饭局都会笑声阵阵，气氛热烈。


    我的胃长久地被酒精浸泡着，终于泡出了毛病。一次手术，我的胃丢了三分之二，从此我狠下心把酒戒了。这样过了两年，不知何故肚子里的酒虫子又复活了，我开始尝试着喝点啤酒，先是喝一杯，然后喝一瓶，渐渐地竟能喝个六七瓶了。


    看来，我真是酒神，天生喝酒的料。那一天，我喝的很高兴，刚从酒店里出来，不知怎么就冲着一辆出租车走过去，可能是想打车，但出租车司机可能没注意到我，汽车一下子把我碾到了车轮下。朋友们赶紧过来看我，而我却一歪头，啤酒肚子立刻憋下去不少，因为喝了一晚上的啤酒经车轮一碾全吐了出来，而我却安然无恙！我想，肯定是酒神保佑着我！看来这酒是不能戒啊！


    从此，我在公司没有人敢跟我较酒，我也没遇到过对手，直到有一次我被一个年轻后生灌倒了。那一次，我喝了一瓶白酒，六瓶啤酒，不知不觉竟然醉了，且醉的不省人事。这一次，人丢大了！


    从那次喝多了以后，我不知何故，只要听到酒字，我就浑身过敏，更别说喝了，而且身体也大不如前。医生说我这是命犯酒戒，没有酒也许就……医生虽然没明说，我已知道该怎样去做。酒帮了我，也害了我，从此酒桌上再也见不到我的身影，只是黄昏后公司小公园里一个佝偻的身影孤独地在那里蹒跚着。


    酒神从此成为一个历史，成为周围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谈的更多的不是酒神，而是新涌出的酒仙、酒圣、酒醅。我知道，我就像一颗流星，在人生的长河中谢幕了，而那些新的流星虽然正在闪耀，却总会有一天如我一样。


    酒神？如果真的成了神就好了！

碣石清风

由酒得福，步步高升；由酒成祸，身病体衰。小说塑造了一个酒神的形象，细节生动，人物形象。此文贵在揭示了酒的危害性，嗜酒如命的人引以为戒吧。有现实意义。问好

若水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4-5-10 03:51 发表
由酒得福，步步高升；由酒成祸，身病体衰。小说塑造了一个酒神的形象，细节生动，人物形象。此文贵在揭示了酒的危害性，嗜酒如命的人引以为戒吧。有现实意义。问好

感谢清风版主的细致点评和支持，问好！

刘满园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4-5-10 03:51 发表
由酒得福，步步高升；由酒成祸，身病体衰。小说塑造了一个酒神的形象，细节生动，人物形象。此文贵在揭示了酒的危害性，嗜酒如命的人引以为戒吧。有现实意义。问好

细节生动，人物形象，是的，也来读了。

万里

此文最佳之处，是写出了一类人。一个酒神倒下去了，自然还有新的酒神酒仙在酒桌上神采飞扬着。多么发人深思呀！而且本篇的特色是语言如竹筒倒豆，干脆利落！很漂亮的一篇！我个人很喜欢！问好兄台！

若水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4-5-10 23:22 发表
细节生动，人物形象，是的，也来读了。

谢刘老师关注与支持，问好！

微雨清音

真是好酒量！
不过喝多了对身体确实不好，还是适当为宜。

暴雨迎风

现实生活中这样的酒神还真不少，具有典型性，不错！

若水

原帖由 万里 于 2014-5-11 02:03 发表
此文最佳之处，是写出了一类人。一个酒神倒下去了，自然还有新的酒神酒仙在酒桌上神采飞扬着。多么发人深思呀！而且本篇的特色是语言如竹筒倒豆，干脆利落！很漂亮的一篇！我个人很喜欢！问好兄台！

感谢朋友来读和支持，问好！

星语天涯

酒神不容易！有时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但不要当酒鬼！细腻传神！欣赏学习！

林晓妮

学习。

若水

原帖由 微雨清音 于 2014-5-11 18:45 发表
真是好酒量！
不过喝多了对身体确实不好，还是适当为宜。

感谢朋友的关心，呵呵，那不是我，是塑造的，不过我的朋友圈里真有能喝的！远握！

绿飞扬

细节生动，情节曲折，赞

若水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4-5-11 21:19 发表
现实生活中这样的酒神还真不少，具有典型性，不错！

感谢迎风版主的关注支持，问好！

若水

原帖由 星语天涯 于 2014-5-12 12:44 发表
酒神不容易！有时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但不要当酒鬼！细腻传神！欣赏学习！

感谢朋友的关注与点评，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