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尘封的岁月 聆听历史的足音
——长篇小说《风雨成昕祥》解读
◇ 蒙正和
读罢90后彝族女作者杨亦頔长篇小说处女作《风雨成昕祥》,让人欣喜。作品选题精当,故事情节错综复杂,把尔虞我诈的商场搏弈、古朴浓郁的白族风情与茶马古道、西南联大、滇西抗战、飞虎队、康巴雪域、无量秘境等元素有机结合起来,拨开尘封的岁月,聆听历史的足音,展现了一幅多姿多彩的白族生活画卷,艺术再现了民族资本家沐其镛父子创办商号,发展民族工商业的艰难历程。
唐南诏时期,滇西喜洲的商业、手工业已初具规模。清末民初,涌现出一批民族资本家,统称为“喜洲商帮”,其中严、董、杨、尹“四大家”最为出名。白族商帮商号经营茶叶、丝绸、棉纱(布)、食盐、矿砂等,形成一定规模后,到昆明、成都、武汉、上海、香港等地开设商号,商贸范围辐射到东南亚。随着资本的集聚,民族资本家们雄心勃勃,创办实业,开设银行,以期实现“实业救国”“实业兴邦”的宏伟目标。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喜洲商帮”成为滇省第一商帮。至今,“严家大院”“董家大院”“张家花园”仍保存完好,是研究白族历史文化的活教材。
《风雨成昕祥》讲述的正是这段尘封了七十年的岁月——“喜洲沐家以盐茶起家,创立成昕祥商号,筚路蓝缕,沐雨梳风,终成滇商翘楚……”穿过南诏故都蒙化古老的城门,踏入喜洲古镇沧桑的街巷,“一路走过,悠远的马铃声道破了物是人非”,沐府三少手袖间滞留的茶香,军装上残存的豪气,长裳上欲涌的暗纹——“等待的只是一个荒唐的迷局,两个女人(二少沐承浩的恋人、西南联大学生林遥,沐家疯傻小姐沐瑾)口中的故事,未必公正,或许真实……”这样的题材与故事很能打动读者,而且很有意义。作品成功塑造了沐其镛父子、刘玉瑶、林遥等人物形象,甚至马脚子老片片、没落茶商罗泽阿喜等,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物,生动真实,给人立体感。
先说沐其镛,他既有民族资本家审时度势、爱国敬忠的一面,又有商人勤俭精明、唯利是图的一面,还有顽固独断、不择手段的一面。为了成昕祥商号,他苦心经营,殚精竭虑,扩大商业辐射范围,东进昆明,南向无量山,北上中甸,出省到渝沪港,甚至还要出国至缅印巴。不但经商,还要延伸产业链,涉足矿业开发。为了维护商号和家族利益,他要老大承泽、老三承醴自幼学徒,子承父业。抗战暴发,他毅然让在昆明上学的老二承浩进入航校,“莫说是让儿子参军,把老子惹鬼火了,飞机也捐!”当得知老二成为陈纳德麾下飞行员时,他兴奋异常,“这回要搭日本人真刀真枪地干了!”一个实业救国的民族资本家形象跃然纸上。他爱子爱孙,示人以慈父面目,但又有脱不开的封建思想——为家族利益结亲高门大户,年逾五旬还求娶老秀才独女、十七岁的素玥做三房。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极其在意风月。恪守嫡庶旧制,扼杀晚辈自由民主。这是个一脸三面的人物——民族资本家、沐府封建家长、严慈兼备的父亲与祖父。
再说沐府三少,性格命运归宿各异。大少沐承泽是第二代民族资本家,沐家商帮商号接班人,给人咄咄逼人、“舍我其谁”的气势。表面看是他在主持内政外交,实际上背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角色——“恶内助”刘玉瑶。这个凤辣子似的“大奶奶”,权柄在握,长于心计,笑里藏刀,专横跋扈,俯视各院,众人不服都不行。仅仅是因为年龄比自己还小的“三婆婆”素玥与老公谈诗论画说大本曲,她竟然醋意大发,不动声色地置素玥于死地,心手是何等的毒辣!二少沐承浩受民主进步思想熏陶,挣脱家庭婚姻束缚,与西南联大学生林遥在日机轰炸昆明时邂逅,一见钟情,成为恋人,立誓为民族独立建功立业。可惜战乱中劳燕分飞,白家子弟与日寇空军激战,血洒密支那上空,有情人难成眷属,红颜知己一世孤守,让人嘘唏不已!三少沐承醴本当在商道上有更大作为,却流连声色犬马,向往政界官场,终是难望其仁兄背项,成为浑浑噩噩的纨绔子弟。
社会底层人物沐文恭、沐文德,东院西院三阳院的丫环下人,商号学徒和商帮伙计等等,他们受政治压迫和经济剥削,在夹缝中求生存,得时时看主人脸色,如履薄冰,战战兢兢。通过他们,折射出三四十年代喜洲、大理社会各阶层的生活状况。
下关是滇缅公路开通后迅速发展起来的滇西商业重镇,是成昕祥商号的发祥地。日军占领缅甸、截断滇缅公路,继而侵入云南,怒江以西沦入敌手。在瞬息万变的时局面前,沐其镛被迫作出应对之策:日本人把路切断了,实业救国的决心不能动摇,“我们的马帮要上路!”沐承泽也信誓旦旦:“没有公路,硬是要人脚马蹄子把山峰踏平掉呢。”于是,读者就看到了沐家商帮重整旗鼓,重走茶马古道时的盛况。
西洱河边,成昕祥商号在运筹帷幄,远征军征兵处在招募兵员。龙尾关前,落地秀才在讲唐天宝战争。卖水老汉在路边摆下两只木桶,桶中漂着个葫芦瓢。白族大嫂开张生意,“下关风”吹不散芝麻蒜泥炒核桃仁油烫辣椒和锅巴油粉的香。一个无赖居心叵测地走拢摊子:“阿大姐,来一碗……”她就麻利地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油粉端到他手上。哪晓得无赖端了碗边吃边小跑,吃完把碗一扔:“丽江粑粑鹤庆酒,渣筋婆娘到处有。”她招呼着摊子不能去追赶索钱赔碗,骂一通自认倒霉。马脚子与地痞动起手来,扯破衣裳,丢失盘缠,被打得鼻青脸肿。场景绘声绘色,人物活灵活现,读者仿佛置身于纷纷扰扰的老下关街头,耳边响起清脆的马铃声。
“骡马是顺着西洱河边歇的,一长串没得头尾,数也难数。马铃被风弹了,起几声落几声……”眼尖的瞧见马帮最前边的“金边号旗”,“把眼瘾过足了”——铁青毛色的头骡“头顶红黄火焰纹绒标,绒标正中是镂花大圆镜,周边六面镶边小圆镜围着。嘴套嵌珠银笼头,辔挂九只铜响铃,头缀绒布绒球,耳后一对牦牛尾红缨,鞍左右各插得一面号旗帮旗。”有人咂嘴开玩笑,“二世托生当个头骡也好呢……”我惊叹作者的洞察力与剖析力,这些早已消亡的事物,却如此真切的活在笔下。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二世托生当个头骡也好呢”,这哪里是开玩笑,是对世道人生的感叹与社会现实的鞭挞!这一章绘声绘色的描写,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
作者听着洱海涛声长大,敏锐的视角往往有异样的发现:“瞧什么都是水水的,该绿的绿该红的红。嫩嫩的抽下来那几枝,荡起荡起就在水面上掐一把,遭咬了,吃着怕是脆生生、苦甜苦甜呢”。“还没有等到飘雨,几缕风都把春烟吹不开……天是水蓝蓝的冻着,兜起一包水,时令对了就淌下来”,万花溪边,“大大小小十来座水碓,水槽过水,碓头起落,轮子转动中带出来的那几片水天草叶,各有各的样子……”字里行间,山水是这样的古朴柔美。再看对老喜洲的描述:“喜洲这个地方分不出季岁,最多就是瞧几眼苍山是青着还是白着。万年青一年到头都是那个样子,荫蔽了半条街……老戏台不算多,倒不是本乡本土的人不爱看戏,只是台上的戏咋个会有台下的精彩。”太精彩了,世事如戏,当你在看戏时,或许别人正把你当戏看着。
作品以散点式结构铺陈故事情节,用“青春写作”手法对“调侃”“恶搞”“戏说”等新潮创作进行了颠覆,演绎了一段渐行渐远的民族记忆。语言清新活泼、珠圆玉润,弥漫着汉语言特有的韵律美和情感美,极富个性和穿透力。白族乡土哩语的恰当运用,温和柔美,亲切熨帖,给人山风拂面、溪流出谷之感,彰显了作品的民族特色和地域风格。虽然故事枝蔓、人物多了一些,或多或少遮蔽了主要事件与主要人物;有些地方开掘不深,璞未及玉,留下些许遗憾。无须对90后作者求全责备,“有难度的写作”本身就担着风险,达到这个高度已属不易。开端良好,成功一半,创作的路长着。《风雨成昕祥》的出版,是白族历史题材长篇小说创作的新突破。
2014-05-19
(附注:杨亦頔,1991年生,女,云南省漾濞县人,彝族,2013年7月毕业于西安文理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现供职于大理州某机关。15岁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上大学期间创作四十万字的白族历史题材长篇小说《风雨成昕祥》,2012年12月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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