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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七　婶［秋天的故事征文］ [打印本页]

作者: 谬斯之剑 时间: 2004-8-26 07:42
标题: [原创] 七　婶［秋天的故事征文］
　　那是在一九九八年的一天，妈打了个电话给我说，七婶病了，要我回去看看。我问妈，七婶得了什么病。妈说，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起七婶，我不禁又为她的人生感到惋惜。七婶在一九五七年出生于一个知识分子的家庭，高中毕业的她，由于历史的原因，没有继续念大学。七婶长得柔柔弱弱、文文秀秀的，有人说她走起路来肯定连一只蚂蚁也踩不死。七婶毕业后，前去提亲的人真是踏破门槛，但心高气傲的她，就是一个也看不上，直到三十岁的时候，才迫不得已地嫁给了我七叔。七叔虽然长得很英俊，但却连小学都没毕业，满口粗话，动不动还会打打骂骂的，而且还有过短暂的精神病史。

　　七婶由于受到了太多中国传统的教育，所以自从嫁给七叔后，虽然终日以泪洗面，但她还是恪守妇道地维持着家。可是她在娘家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做过家务，现在干起来不单老是慢吞吞，而且还经常丢三落七的。七叔是个刻印的，早出时匆忙，晚归时又累，所以七婶每天都避不了七叔的打打骂骂。

　　一直到七婶的两个儿子相继出生，她才有了一些笑容，两个儿子确实给她带来了很大的自豪和快乐。七婶的大儿子叫恩然，长得象七叔，很有男子气；小儿子就长得象她，乖巧可爱。七婶最疼小儿子啦！每当碰到熟人，七婶都会拉住他，给他讲了半天她的小儿子如何的撒娇，如何的天真，如何的聪明，如何的可爱。看着小儿子，她就好象看到了一生的希望，她每天都陶醉在小儿子所带来的欢乐中。

　　但是命运真的捉弄人。就在小儿子八岁那年，有一天，大儿子带着小儿子，象往常一样，带着七叔给他们打造的小鱼网，到村外的小沟里网鱼去了。又象往常一样，一直到中午的时候，七婶才出去找他们回来吃饭。

　　七婶住的村的前面有个池塘，池塘边上都种满了竹子，池塘外边是农田，农田里有很多小沟，是为了给农田灌溉用的，当时农药化工等的污染还几乎没有，所以沟里的小鱼还挺多的，这就给那时农村的孩子提供了很好的游戏场地。

　　那天，是在夏天，象往常一样，烈日当空，池塘里泛着耀眼的鳞光，连在农田里忙活的人，也都耐不住酷热而早早地回家休息去了。

　　七婶也象往常一样，先沿着池塘边走，在一从竹林下，看到了两个儿子的鱼网丢在池塘边上。

　　“莫非他们到小沟里去捉鱼，连鱼网都不用了。”七婶边想边沿着池塘边的小沟走去，边走边大声地呼喊着两个儿子的名字。

　　小沟都是灌溉用的，都有很多分支，一直贯通着几百亩田地。七婶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看见浑身沾满泥巴的大儿子一个人在沟里捉雨，捉得正欢。七婶便问他：“弟弟呢？”
　　
　　“他什么都不会，老是把鱼赶走了，我要他自己一个人用鱼网去网，也不知道他走到哪里去了”。大儿子头也不抬地说，好象连到该吃饭的时间也忘了。

　　“还不快洗了手回家吃饭去，你做哥哥的也不好好看着弟弟，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七婶边说边又沿着小沟的分支走去，而且边走边大声地呼喊着小儿子的名字：

　　“恩而……恩而……”。

　　突然七婶想到了刚刚在池塘边见到的鱼网。

　　“莫非他已经先回家了”，七婶想，“对了，一定的，肯定他把鱼网扔在池塘后，又跑到什么地方去玩，说不准他现在已经在家里吃着饭了”。

　　七婶又想起几天前也是这样，等到她找得腿都麻了，回到家里一看，小儿子正把本来想留给七叔下酒的花生都吃光了，还笑嘻嘻的对她说：“这花生怎么这么多臭的呀！”害的她那天又给七叔臭骂了一顿。

　　想到这里，七婶赶紧拉起大儿子，急急地往家里赶。

　　赶到家里，竟然找不到小儿子的踪影。

　　“这小子，会跑到那里去呢？”七婶对大儿子说。

　　“说不定就在邻村五叔的小店里，他就贪吃”。

　　“你快吃饭，我再去找找”。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七叔回来了，看到家里只有大儿子一个人，就问：“你妈和你弟呢？”

　　“弟弟不见了，妈找他去啦！”

　　“他娘的，都快两点了，找到也还不快点回来吃饭，我去看看，你别乱跑，啊！”

　　七叔跑到五叔的小店，五叔说七婶走了很久了，怎么还没回家，会不会还在农田里找恩而。

　　“真他娘的，找个小孩找这么久”。七叔边说边往田地里走去。

　　同样的，七叔也经过鱼塘，也见到那鱼网。

　　又走了一会，果然听到了七婶焦急的叫声：

　　“恩而……恩而……”。

　　“他娘的，你真是个死人，找个人找了这么久，日都快落了”，七叔冲着七婶喊，“那鱼网不就在池塘边吗？怎么就不见人啦！”

　　“鱼网……池塘……死人……”。忽然，七叔的心一沉，拔腿就往池塘边赶。

　　七婶也好象忽然明白了什么，也失魂落魄地跟着他跑。

　　池塘还同样的泛着耀眼的鳞光，忽然一阵微风吹过，拔动着竹叶，传来了一点腥气。

　　七叔跳进了池塘，在池塘的放水涵边，摸到了小儿子。

　　小儿子手里抓满了竹根，嘴里塞满了泥巴——

　　早已——

　　没气了……

　　过了几天，七叔的神经病又发作了。

　　整天迷迷糊糊的七婶嘴边也总是挂着那句话；“都是我害死他的……，都是我害死他的……”。

　　连刚懂事的大儿子也整天瞪着惊恐的眼睛，缩在门边。

　　过了一年，他们便搬了家，只是从此，七叔每天都要喝两斤劣质的米酒。

　　又过了一年，七婶和七叔抱养了一个小女孩，叫青藤，自此，这个家才仿佛又恢复了一点生气。

　　直到小女孩八岁的时候，七婶又病了，虽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于一个艰苦又贫穷的农村家庭来说，也真够烦的啦。于是，当天下午，我就请了个假从城里回农村的家去了。

　　我刚到村前，就碰到了正在喂鸡的二婶。

　　“回来看你七婶，啊？”

　　“是的，她怎么样呢？”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七婶这个人，风一吹就倒的，整天老是嚷着这痛那痛的，几个月前说肚子痛，看了医生，医生说是胃痛，这不，吃了几贴药就好了。现在又是头痛、胸痛、肋痛什么的，听说连尿尿也痛呢！不知道又要吃多少贴药了。前几天，你七叔要她去看医生，她又老是说那些土医生（农村里的赤脚医生）没用的，嚷着要去镇医院呢，气得你七叔半死，给了她几巴掌，她就连你七叔在土医生那里抓的几贴药也不吃了，说是要等死啦！又说什么早死早好啦！后来还是你爸几兄弟凑了点钱，今天才把她送到镇医院，也还不知道是什么病”。

　　回到家里，妈又跟我说了一番大概意思跟二婶一样的话，然后又说：

　　“唉！你七婶也真够可怜的，自从嫁给你七叔后，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你七叔，你七婶本身也确实不太会打理家务，田地又帮不上忙，你看她整天忙得半死，家却还是乱成一团糟。嫁给你七叔这么多年了，饭还老是煮糊了，听说你七叔很多时候回家，饭都还没煮呢！就那么三七个人的家，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事做。现在听说连她大儿子也不买她的帐，不单成天老跟她唱对台戏，就算有两句不合听的话，也要搞离家出走呢！更把她气得半死，这次的病说不准就是给气出来的。平时有什么事也没有个好说给听的人。唉！现在又病得要住院，就你七叔赚的那点钱，也真够他们烦的啦！”

　　说完了这番话，看看时候也不早了，就又跟我说：“你快去吧！还有，等一下经过五婶家时，顺便把她的女儿和儿子也带去”。

　　我到五婶家的时候，五婶也同样的跟我说了一番刚才二婶和妈说过的话。

　　到了医院的时候，七婶刚好睡着了，七叔也回家去洗澡。我就跑到医疗室去，见到有个医生模样的人正在看书，我就说：

　　“你好！医师，我是七号房病人的侄子，请问确诊她得什么病了吗？”

　　那医生抬头瞅了我一眼，又翻了翻手里的书，然后就头也不抬的说：

　　“还不知道！”

　　“哦，这样啊！那你们的林院长在吗？他儿子是我的同学，我问问他去”。

　　“林院长他开会去了”，医生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看了看我又说：

　　“其实不是我不想跟你说，我刚才已经给病人做了初步的检查，怀疑可能是胃溃疡加上严重的阴道炎。至于确诊，今天刚好是星期五，检验科的医生都下班了，真正的检查报告，要等到下个星期一才能出来，现在正给她打消炎的吊针，再观察观察。”

　　“哦！那谢谢你啦！劳驾，劳驾！”

　　然后，已经从家里回来的七叔找到了我，我就跟他回病房去，七婶还没睡醒，我就跟她蹲在病房外，边抽烟边谈话：

　　“唉！她这个病也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老是说她快要死了，吃东西又老是呕，刚才我买了碗稀饭给她，加了两片肉片，她就说太腻了，吃不下。我才说了一句，吃不下就只好等死了，她就又哭又闹的，我只好说，好啦！好啦！你不死！你不死！我死好啦！她才安静下来。”

　　“她病了心情就不好，你就让着她点嘛！”

　　“唉！你不知道，她就整天说死、死、死，好象真的快死了一样，前些天还老是说听见恩而在叫她呢！”

　　“可能是她想恩而想得多了吧！”

　　“就是嘛！我喝酒喝多的时候也会这样”。

　　这时候，从病房里传来了一声微弱的问话：“哦，是易衡来了吗？”

　　我赶紧转身进病房去，七婶已经坐了起来，只见她脸色发青，两眼深陷，使我不由得想起《包身工》里的芦柴棒。当她见到我的时候，那平时毫无神气的眼睛竟然有了一点光彩，加上嘴角挤出的一个笑容，那脸上也好象生动了点。

　　“是我，七婶，你觉的怎么样啦？”

　　“唉！明钦，你是个有知识的人，又见过世面，你看我这个病，成天里这边还没痛完，那边又痛了，睡又睡不好，吃又吃不下，刚才那胸口又是一阵铁打的痛，一闷，我还真的以为就要死啦！”

　　“唉！你就别老是说死啦！刚才我已经问过医生了，他说只是胃溃疡和阴道炎，不怕的，要是没钱，我爸他们，还有我们几个侄子，都会帮你想办法的，你就安心地治病，别想得太多啦！病了当然会痛，就忍着点，过几天就会好的”。

　　听我这么一说，七婶的脸又沉下去了，她两眼无神的望着窗外，就好象又听到小儿子的叫声一样。

　　五婶的女儿和儿子惊恐地站在一边。

　　我就端起七叔刚买回来的稀饭，对五婶的女儿说：

　　“来，小妹！喂你七姆吃一口。”

　　五婶的女儿抖着手接过了稀饭，走到七婶面前，舀起了一汤匙，说：

　　“七、七、七、七姆，你就吃一口啦！”

　　七婶犹豫地看了看我，看了看七叔，又看了看五婶的女儿，终于张开了口。

　　没想到这口饭刚到嘴里，她就呕了起来，呕，那是极力想呕，又呕不出什么东西的呕，呕得她虚弱地又躺回床上，透着大气，眼角还挂着一滴眼泪。

　　我慌忙跑去叫来医生，医生说，吃不下就算了，好好再休息休息。

　　很快，七婶又睡着了，这时候天也黑了，我跟七婶的女儿和儿子也就走了。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作者: 山里娃 时间: 2004-8-26 07:52
乡下的日子往往曲曲折折，写的好棒啊，我们祝愿七婶的身子骨早一天好起来，忘记过去，走向新的生活。

作者: 谬斯之剑 时间: 2004-8-26 07:53

最初由山里娃发表
乡下的日子往往曲曲折折，写的好棒啊，我们祝愿七婶的身子骨早一天好起来，忘记过去，走向新的生活。

谢谢山版精彩点评鼓励！

作者: 袁和鲁 时间: 2004-8-26 07:59
好七婶，说句实话，我初看标题，还以为是山斑的家族小说呢。原来是之剑兄之作。问好！

作者: 谬斯之剑 时间: 2004-8-26 08:03

最初由袁和鲁发表
好七婶，说句实话，我初看标题，还以为是山斑的家族小说呢。原来是之剑兄之作。问好！

问和鲁版主好！
你和山版是我学习的楷模！
为文~~
为人~~

作者: 袁和鲁 时间: 2004-8-26 08:09

最初由谬斯之剑发表
问和鲁版主好！
你和山版是我学习的楷模！
为文~~
为人~~

兄弟过奖了，哈，我代山斑向你问好！

作者: 絮飞黄昏 时间: 2004-8-26 09:18
很感人!

作者: 马克 时间: 2004-8-26 10:25
支持

作者: 山里娃 时间: 2004-8-26 15:05
精华小说！！

作者: 马克 时间: 2004-8-26 15:11
再提一下

作者: 葛瑞英 时间: 2004-8-26 19:49

最初由山里娃发表
乡下的日子往往曲曲折折，写的好棒啊，我们祝愿七婶的身子骨早一天好起来，忘记过去，走向新的生活。

祝贺，问好，学习

作者: 都市稻草人 时间: 2004-8-26 19:50
标题: 回复: [原创] 七　婶［秋天的故事征文］
每每读到这些关于农村题材的好文章，内心都会由衷的开心，感谢作者给我们带来好文!

作者: 王建设 时间: 2004-8-26 20:01
支持你的精华小说！提。

作者: 袁和鲁 时间: 2004-8-26 22:18
支持精华！

作者: 王建设 时间: 2004-8-27 06:07
提!

作者: 袁和鲁 时间: 2004-8-27 06:59
提。

作者: 谬斯之剑 时间: 2004-8-27 08:14

最初由絮飞黄昏发表
很感人!

感谢黄昏阅读！

作者: 谬斯之剑 时间: 2004-8-27 08:14

最初由袁和鲁发表
兄弟过奖了，哈，我代山斑向你问好！

也问2位斑竹好！

作者: 谬斯之剑 时间: 2004-8-27 08:14

最初由马克发表
支持

感谢马克支持鼓励！

作者: 谬斯之剑 时间: 2004-8-27 08:14

最初由山里娃发表
精华小说！！

谢谢娃版抬爱！

作者: 谬斯之剑 时间: 2004-8-27 08:15

最初由葛瑞英发表
祝贺，问好，学习

感谢葛老师支持！
问你好！

作者: 谬斯之剑 时间: 2004-8-27 08:15
标题: 回复: 回复: [原创] 七　婶［秋天的故事征文］

最初由都市稻草人发表
每每读到这些关于农村题材的好文章，内心都会由衷的开心，感谢作者给我们带来好文!

感谢稻草人精彩点评！

作者: 谬斯之剑 时间: 2004-8-27 08:16

最初由袁和鲁发表
支持精华！

感谢袁版鼓励关爱！

作者: 絮飞黄昏 时间: 2004-8-27 10:01
支持!

作者: 马克 时间: 2004-8-27 10:41
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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