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故乡

骑着小猪晒太阳 · 发表于 2004-9-5 20:30

　　乌云盖顶，天像一个反过来的大锅，眼见一个酝酿已久的雷暴雨即将来临。

　　“很多年来，大约也有十五年了，曾经也是这样的一个黄昏。”理发师淡淡地和我说话，一边说一边把大毛巾围在我身上，随手把灯的开关打上了。

　　风吹得池塘里的草像在跳舞，楼上有好几户人家的窗户没关严，风吹得啪啪做响，几秒钟内两次听到窗户玻璃破裂的声音。芒果树上的树枝纷纷被吹落，芒果像被击中的小鸟一样砸下地。

　　“眼看着大雨就要到来，那时我还小着呢，大约就十五六岁。父亲因为母亲的事情往医院里面跑去了，把我留在了理发店。”

　　就在大雨即将来临的前夕，少年出现了，自然而言，从普通意义上说，这仅仅是一个需要理发的少年，就因为这点，少年在狂风暴雨即将到来之际，来到我父亲的理发店，要求我父亲理发。但前面已经说过，父亲因为母亲的事往医院里跑去了。

　　但这仅仅是从理发这一角度去看。

　　少年得知我父亲不在只后并没有离去，而是站在湖边一味地望着湖面，到底他在看什么，我至今没有得到答案。但无庸置疑的是，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湖面看。

　　风越吹越大，天也变得越来越暗，仿佛要把整个夏天的雨在即将来临的一瞬间全部下完。但少年没有为此而找适合的地方避雨，而仅仅一味地望着湖面。

　　十分钟之后，大约是十分钟吧。雨开始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原先出来乘凉的闲人早就跑回家去了，因为雨实在来得恐怖，怎么形容啊，那一场惊人的雨。雨如果直接打在窗户上，你必定难以想象玻璃的原状，在加上狂风的袭击，玻璃碎片可能也被吹到九霄云外。

　　我亲眼看到一棵大树被连根拔起，砸在小汽车上，报废掉了。就这样报废掉了。房屋上的瓦片一片接着一片被掀起，木制的电线杆也一根接着一根倒下，原本亮着灯的人家一下子陷入黑暗之中。
　　
　　但少年，双手轻轻地抓住湖边的铁栅栏，头发不长不短的，全部一致地往后飞。之前是需要整理的零乱的头发，现在是恰到好处的头发。在我眼中，他就像一只在飓风中傲然挺立的鹰。

　　我被这这种情景深深触动了，但在让狂风肆意地蹂躏他，让雨水像硫酸一样侵蚀他的身体，恐怕他的身体会随时垮掉。所以我冒着大雨顶着一把伞跑过去劝他避避雨或者先回家，父亲可能好一阵子回不来，你的头发恐怕是剪不成的了。

　　但他并没有接受我的劝告，只是简简单单地摇了摇头，继续在风雨中静静地站着。过了十几秒钟，我的伞就已经彻底地报销了，我实在不得不回到理发店里去，事实上当时的风和雨也确实太大了。

　　少年固执地在雨中站了很久很久，偶尔有人在楼上隔着窗户看一看少年——怪异的少年，随即消失在窗帘之后。

　　有一刻，我怀疑少年是死了，毕竟在这样的暴风雨中纹丝不动的人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除非他死了，或者他变成了雕像。这么多年以来，我脑里一直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在思索和判断当时他究竟是死了还是变成了雕像。

　　结果自然是不得而知，但反正当时看上去他极像一具雕像——一具栩栩而生的鹰雕像，从正常的角度去看，就不能把人看成雕像，但从这件事上我只能用另类的眼光去看待。

　　近乎完美的双手，轻轻地抓住栏杆，头发被雨水打湿之后，实在像鹰的头发一样，紧紧地贴住头部，虽然当时天黑成一片，但我从他的身影可以判断出这一点。

　　雨停后，我跑过去寻找少年，少年已经消失了，令人惊讶的是，就在他刚才盯着的湖面上，长出了蓝莲花。整整的一湖，在瞬间全部开放了。而更为我倾倒的是，在湖面上架起的彩虹桥，七种颜色，一种也不缺少，落日像一只红灯笼一样吊在天边，鸟雀在彩虹桥旁飞来飞去。

　　在好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舍不得离去。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我简直认为，蓝莲花是为少年而开的，彩虹桥是为少年而搭的。

　　我在这里等了十五年。

　　十五年之久。

　　每年我都希望可以再见一次那奇特的少年，再见一次惊人的暴风雨，再见一次黄昏中的彩虹桥和开满整湖的蓝莲花。

　　你是问我凭什么认得少年？

　　呵呵，凭那脸上的伤疤，一道深得无法再完整复原的伤疤，就在那场暴风雨中，少年被吹来的铁器狠狠地给他左脸来了一下，血混合着雨水早已染红了他的上衣。

　　十五年之久。

　　你是我第一个，对你说出这段往事的人。

　　他抖了抖围着我身上的毛巾，示意头发已经剪完了。我给了他钱，他看也不看就放进口袋里。

　　在较为黑暗的环境中，灯一直没有开，但他并不知道，因为他已完全地失去了光明，他的眼睛已经不能再看到任何东西。

　　我在各个城市中流浪了十五年之久，再次回到阔别了十五年的故乡，我站在湖边，看着湖面和黄昏，让阳光照耀我皱纹里混进了一道伤疤的面容。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羽佳 · 发表于 2004-9-5 20:37

最初由骑着小猪晒太阳发表
　　乌云盖顶，天像一个反过来的大锅，眼见一个酝酿已久的雷暴雨即将来临。

　　“很多年来，大约也有十五年了，曾经也是这样的一个黄昏。”理发师淡淡地和我说话，一边说一边把大毛巾围在我身上，随手把灯的开?..

一段深沉的回忆，作者用了了数笔，写出了一段惊奇的事情。

袁和鲁 · 发表于 2004-9-5 20:41

故乡是一个永恒的主题。大家也见过不少写故乡的文章，鲁迅也写过。这篇作品的故乡别拘一格，从一个理发师作为切入点，突出了那个风雨中少年的至美形象。小说在最后升华了主旨。问好。

葛瑞英 · 发表于 2004-9-5 20:46

最初由骑着小猪晒太阳发表
　　乌云盖顶，天像一个反过来的大锅，眼见一个酝酿已久的雷暴雨即将来临。

..

问好，学习，是否改为一场更为合适些，拙见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9-5 21:11

少年的故乡，梦一般瑰丽，小船一样在风雨中飘摇，叫人思绪不禁，荒诞而又充实的小说，写的不错！！

絮飞黄昏 · 发表于 2004-9-5 21:17

心理刻画很独特!

若荷 · 发表于 2004-9-5 22:09

　　风吹得池塘里的草像在跳舞，楼上有好几户人家的窗户没关严，风吹得啪啪做响，几秒钟内两次听到窗户玻璃破裂的声音。芒果树上的树枝纷纷被吹落，芒果像被击中的小鸟一样砸下地。

一气呵成，语言流畅有意味，学习了。

马克 · 发表于 2004-9-5 22:19

小猪的小说有特点，有看点，喜欢！！支持，提！！

王建设 · 发表于 2004-9-6 00:13

一段少年的往事在记忆中永远地抹不去,故乡的雨成了记忆中的梦.好小说.

一叶秋雨 · 发表于 2004-9-6 07:40

我在各个城市中流浪了十五年之久，再次回到阔别了十五年的故乡，我站在湖边，看着湖面和黄昏，让阳光照耀我皱纹里混进了一道伤疤的面容。

喜欢猪猪的语言风格！

巴山夜雨 · 发表于 2004-9-6 07:48

雨停后，我跑过去寻找少年，少年已经消失了，令人惊讶的是，就在他刚才盯着的湖面上，长出了蓝莲花。整整的一湖，在瞬间全部开放了。而更为我倾倒的是，在湖面上架起的彩虹桥，七种颜色，一种也不缺少，落日像一只红灯笼一样吊在天边，鸟雀在彩虹桥旁飞来飞去。

喜欢蓝莲花的少年回来吧！
故乡已经向你伸出温暖的臂膀。

一夜倾城 · 发表于 2004-9-6 13:20

故乡的水多甜
故乡的景多美！

回来吧！舞风的少年！
精彩！

骑着小猪晒太阳 · 发表于 2004-9-6 13:22

感谢大家的精彩点评！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9-6 13:42

本帖精华，按照20%的指标，我们根本不超！！

王建设 · 发表于 2004-9-6 18:04

同意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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