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宝马车的他（外一题）

邱天

　　　　　　　　　　　　　　　　　　　开宝马车的他
                        
　　他将宝马车停好后，走进停车坪边上的一家“沙县小吃店”，脱下西服，换上厨师装。他是这家小吃店的老板兼主厨，经营沙县小吃。

　　不一会儿，进来一位老人，朝他说：“老板，来一碗5元的小碗扁食。”

　　他看了老人一眼，老人衣衫褴褛，且散发出汗臭。他愣了一下。这附近有个建筑工地，施工的都是外地来的农民工。通常农民工为了填饱肚子，都是去的隔壁的“快餐店”，花五元钱就能吃个饱，好继续下午的体力话。而眼前这位白发老人，显然是想换换口味，才来吃沙县小吃的。

　　来者都是客，他招呼老人入座，熟练地烧好一碗扁食，多撒了一些葱花，让店伙计端给老人。

　　老人“呼哧呼哧”很快将扁食装进了肚子。似乎没有吃饱，老人又要了一碗。

　　结账时麻烦来了，老人掏遍了衣袋，只有9元钱。“老板，能赊账不？”老人眼里流露出哀求的神情。

　　“小店概不赊账。大叔，您……”他看着老人饱经沧桑的脸，犹豫了一下，但仍以一种没得商量的口气，说：“大叔，店里是有规矩的。您这一元钱……”

　　坐另一张桌旁的一位戴眼镜的男子，看不下去了，毫不犹豫地拿出一元硬币，替老人补上差额。

　　老人走后，“眼镜”对他说：“老板啊，看你开着宝马车，还在乎那一元钱吗？”

　　他说：“先生，经济账就是从一元钱算起的！”

　　他也不知怎的会跟一位陌生人说什么经济账。他的心颤动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场景——

　　那时，他刚从福建来到这座城市闯荡，只身一人举目无亲。他先到一家酒店做洗碗工，每天整理餐桌时见满桌残羹剩饭，不少大鱼大肉还是原封不动摆在桌上，便心痛不已。有一回真是看不下去了，偷偷在洗碗池旁吃了一份糖醋鱼，恰好被酒店老板看见。老板臭骂了他一顿。他还犯疑，这些有钱人怎么就不懂得珍惜呢？

　　后来他自己开店了，为了不让食客浪费，他经营的各色小吃有大碗、小碗区分，客人可以按照自己的需求点大碗还是小碗。刚才这位老人，如果点大碗，只需8元，且分量不比两个小碗少。

　　他想，下回老人再来，该提醒他点8元钱大碗的。

　　第二天，市晚报刊登了一篇新闻《一元钱难倒务工老人》。他读完了，摇了摇头。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真的不应该为难一位老人，可是，他有他的原则啊！

　　几天后，他开着宝马车来到市委文明办主办的“爱心捐赠”活动现场。他西装革履登上台，将20万元爱心款捐赠给一所老年公寓。接受捐赠方派出一位老人上台受捐。他握着老人的手，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那眼中含着泪水。

　　现场采访的记者“眼镜”拍下了这个镜头。

　　他接受“眼镜”采访时说：“知道一元钱与20万元钱的关系吗？小本经营就是从算好一元钱经济账做起的！”

　　“眼镜”似懂非懂。而他心里明白，商场不能唯利是图，但商业功利也必须建立在商品质量、服务质量的公平、公正竞争之上。明码标价是公众检验店家商业诚信的标准，既然有价，就必须按价收费，随便的减免，也是有失公平的。

　　他这样想着，心里坦然多了。但想起老人那双含着泪水的眼睛，他心里有些酸楚。

　　隔天，他开着宝马车到老年公寓，他去看望那位老人。

　　老人再见到他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老人告诉他，那天正式退休离开了建筑施工队，所以特地去了他的“沙县小吃店”尝尝沙县小吃。

　　老人还告诉他，之所以离开施工队选择住进“老年公寓”而不是回老家，是因为他是个孤寡老人，家乡没有一个亲人了。老人选择留在这座城市，可以经常到他曾经施工过的住宅小区看看那里的新房子，看看住进新房子的欢乐的居民。

　　老人朴实的感情感染了他，他流泪了，说：“老人家，您喜欢吃我们店的小吃，常来店里啊，我给您做好吃的！”

　　一个晴朗的春日，他开着宝马车回福建老家。他多年没有回家了，家中的老父亲、老母亲，你们还好吗？


　　　　　　　　　　　　　　　　　　　　　　　　　忏悔
                        　　　　　　　　
　　我跪在一座新坟前浊泪滂沱。

　　就是这里，就是这条横穿村庄的国道旁，前天的傍晚，一位蹦蹦跳跳放学路过的小男孩，让我的皮卡撞倒了，车轮碾压过去。

　　没错，是车轮碾压了过去，我感觉到皮卡车的颠簸。

　　脑海中闪过“车祸”二字，但我没有停车。我像奔丧一样逃离。

　　当然我不是奔丧去。就在那天，妻子电话里告诉我说，儿子得了急病，已经送到医院，让我速回！

　　我在另一座城市有一家企业，我全身心投入经营。由于身在外地，家是我的念想，儿子更是我的念想。

　　我不顾死活发狂般驾驶皮卡赶路。夕阳刺眼，更刺痛我的心绪。当时我该停下车看看，或许那个小男孩只是轻伤，得赶紧送医院。

　　而这只是一闪念，夕阳没有唤醒我的良知。

　　而我却逃离了，奔丧一般。

　　我还算是男人吗？这时的我，行尸走肉罢了。

　　我赶到医院。儿子没事吧？我冲迎上来的妻子喊。

　　妻子说，正在急诊室，医生在检查呢，应该无大碍。

　　我俩坐在急症室前的长椅上。妻子消瘦了，我爱抚地摸着她的长发，我说，你辛苦了，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儿子，你耗费了精力。

　　说这话时，我忽然有种莫名的感慨，脑子了冒出另一个小男孩，那位无辜受到车子撞的男孩。直至医生让我们进病房看儿子的时候，我的脑子里还装着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

　　当时我该停车下去看看！我对自己说，可现在为时晚矣。

　　爸爸！是儿子叫我。我日夜挂念的儿子朝我伸出了双手。儿子，爸爸给你的关心太少了呀！我的眼眶含着泪水。

　　在医院陪了儿子一天。儿子的病情得到稳定，医生让他出院了。

　　夜里，看见儿子熟睡了，我对妻子说我得回去了。看着妻子诧异的眼神，我道出了实情，撞了人逃逸，心里一直在忏悔，我得要寻回良知！

　　我趁着夜色回到这里。启明星亮着，有一丝丝凉凉的晨风。

　　朦胧中我看见这里新添了一座孤坟，没有墓碑。

　　万籁俱静，四野无人。黎明前的黑暗中却有着无数双的眼睛盯着我。

　　我“嘭”一声跪在新坟前。我浊泪滂沱。

　　孩子，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不该车祸逃匿，真的！我懊悔，懊悔我的车速。国道有些颠簸，为了儿子，我没有了太多顾忌，驾车时脑海一阵空白，糨糊一般。

　　孩子，你蹦蹦跳跳放学路过。你应该是一位好学生，你跟我的儿子一般大小，是一棵小树，会长大成材，将来一定是国家的栋梁！

　　可是，是我扼杀了你！孩子，叔叔是一位罪人，一位不遵守交通规则且车祸逃匿的罪人。

　　如果能以命换命，葬在新坟里的应该是我！孩子，让我换你出来。

　　孩子，你要原谅叔叔的罪孽……

　　天渐渐亮了，我还跪着。来了一群养路工，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其中一位养路工说，同志，请你让开，别影响我们施工。

　　养路工将新坟的黄泥土铲走，铺在国道坑洼处，并夯实路面。

　　我惊愕，这不是一座新坟吗？

　　初升的太阳照亮国道。路那头，蹦蹦跳跳来了一位小男孩，多么熟悉的身影，我看了一眼，汗水汩汩下来了。

　　我问孩子，你没有被我的车撞倒啊？这不会是梦境吧？

　　叔叔，那天开车的司机是您吗？好险呢，如果不是因为路面坑坑洼洼不平，您的车子在撞向我时颠了一下，我及时躲开了，才没事，不然我真的就会留在您的梦境中了。

　　儿子！我莫名其妙地朝小男孩喊，汗水变成了泪水……

　　半年后，我为这个村庄捐赠了一所希望小学。


　　　　

田瞳

回复 1# 邱天


    坐邱天兄的沙发!

邱天

回复 2# 田瞳


    谢谢田主席！

星语天涯

弘扬正能量，欣赏学习！

邱天

回复 4# 星语天涯


    谢谢先生！

碣石清风

感人的两则小小说，《开宝马车的他》讲了一个经商原则，从无到有的积累关系，赞扬了致富后的老板为慈善事业捐款的善举，很感人的作品；《忏悔》写人性复杂，呼唤人的良知，立意好。学习问好邱版

若水

原则和灵活性并不矛盾，关键是如何平衡好;做错并不可怕，怕的是一错再错。问好！

曾经沧海

欣赏邱版的新作，语言老道，情节曲折，可读性强。

木门长子

两则故事各有特色，圆润有形，浑然自成，有序的述说，精巧的安排，皆见功力。问好邱老师。

邱天

感人的两则小小说，《开宝马车的他》讲了一个经商原则，从无到有的积累关系，赞扬了致富后的老板为慈善事业 ...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4-7-24 16:55

谢谢版主给力的点评！

邱天

原则和灵活性并不矛盾，关键是如何平衡好;做错并不可怕，怕的是一错再错。问好！
若水 发表于 2014-7-25 08:33

原则成灵活了，原则性没有了。

邱天

两篇小小说属正能量，邱天最近在研究这样的作品。

暴雨迎风

邱老的小小说越写越好了，佩服！两则小说都以情感取胜，小说不饰雕凿，却细节感人，真实，生动，有普遍意义。

这一句“叔叔，那天开车的司机是您吗？如果不是因为路面凹凸，在车子颠簸的刹那间我及时躲闪，逃过一劫，我真的就会一辈子留在您的梦境中了。”不知是多大的小孩说的话，有点失真，什么“凹凸，，颠簸，刹那、逃过一劫”等书面语很文化，不像小孩说的话，可以改得简朴一些。个人感觉，您自己斟酌。呵呵，问好！

邱天

回复 13# 暴雨迎风


    谢谢版主！
回版主：是个读小学六年级的孩子。这话不失真，现在的孩子嘴上功夫可了得了，一套一套的，我接触过不少，他们说的话，那水平，是你我不可及的。多与孩子们接触一下，便可知晓。

邱天

邱老的小小说越写越好了，佩服！两则小说都以情感取胜，小说不饰雕凿，却细节感人，真实，生动，有普遍意义 ...
暴雨迎风 发表于 2014-7-26 13:52

不过，您既然有这个建议，我还是按照您的意见改一下吧。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