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此

林晓妮

自从那次曲奶奶去合作社打酱油，看到社里来了个姓康的年轻人的时候，曲奶奶那少女的心扉就掀起了惊涛骇浪的波动。当然那时曲奶奶只有17岁，小康27岁。
　　
　　生产队长问谁愿去合作社茅坑挑大粪，曲奶奶一听合作社这仨字，刷一下就举起了手。
　　
　　第二天早晨，曲奶奶就担着扁担，一前一后挂着两个连夜刷洗干净了的粪桶，扭着纤细的腰肢，伴着吱纽吱纽的声音就进了合作社的院子，那小眼神飞得恰到好处，临走，把小康同志的魂都给挑走了。
　　
　　小康回到老家和原配离了婚，娶了曲奶奶。
　　
　　曲奶奶一鼓作气，给小康同志生了四个姑娘。分别叫：康大凤、康二凤、康三凤、康四凤。
　　
　　我为什么不叫他康爷爷呢？因为他还没成为老康的时候就病死啦。我与他在人世没来得及有交集。　　
　　我有记忆的时候，曲奶奶真的已经成了奶奶，她家里有了一个男主人，姓杜，我叫他杜爷爷。
　　
　　曲奶奶家的院门终年从里面关着，这在我们这儿很少见。我们这儿是只要大早晨家里人起床了，第一件事就是敞开大门，然后再敞敞亮亮地洒扫庭院做饭吃饭。
　　
　　我奶奶说：关紧院门是不想让人进门，这样不好，把财神和福气都关在了门外。
　　
　　我们附近还真有另一户人家也是习惯从里面锁门，他那时还是一个孤单有洁癖的中年男人。
　　
　　偶尔有一天我进了曲奶奶的宅院，不由感叹，好一个姹紫嫣红的小花园。杜爷爷正靠在躺椅上看报纸，他身后有一棵仙人掌足有房顶那么高。
　　
　　杜爷爷做了十五年牢狱，杜爷爷没做囚犯时，是济南省厅的一名公安人员。入狱的罪名是他把一名囚犯给打死抛尸了。直到15年后，那个囚犯平反，从自家地窖里走出来，杜爷爷才被无罪释放。杜爷爷回到他的老家杜家村时，老婆已经嫁人了，杜爷爷的独子也被他老婆送给了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音讯全无。
　　
　　通过媒人介绍杜爷爷来到了曲奶奶家。杜爷爷脾气好，处事有分寸，再加上是吃公家饭的人，四个女儿对他尊敬有加，从来没听说过父女间有啥矛盾。



       倒是曲奶奶，人厉害，说一不二。嫌大凤嫁的远，死活不同意。
　　
　　大凤出嫁那天是从二姨家出的门，大凤结婚好几年，曲奶奶还不让上门。是杜爷爷给她娘俩撮合，才算解了这疙瘩。
　　
　　二凤嫁在本村。二凤嘴巧整天爸爸爸爸的在老杜面前转悠，老杜的工资卡退休金就交到了二凤手里。二凤男人买了客车搞营运。二凤男人赶集上店给自家爹娘买肉买鱼，从来没曲奶奶和杜爷爷的份。
　　
　　二凤没主意当不了家。曲奶奶一合计，必须给三凤找个上门女婿才好。
　　
　　三凤的上门女婿是邻庄孟家屯的姓孟叫孟军。在我们这儿上门女婿是要改姓的，大伙儿不叫他康军也不叫他杜军，单独叫他“曲军”，这女婿看起来脾气很好，包了水饺炖了大肉屁颠屁颠给曲奶奶送去。杜爷爷每月提退休金这事就交给了老三。三凤要买临街房，95年三万五可不是一个小数子，曲奶奶杜爷爷给买了。上门女婿嘛，要给自己养老送终的。
　　
　　四凤是念过书的人，长得像朵黑玫瑰。书念完了，分配了工作，就在当地结了婚。四凤嫁得更远，曲奶奶心疼老小，又加上有俩女儿嫁在身边也就没干涉。
　　
　　四凤在自家小院里种了一架南瓜，第一个南瓜熟了的时候，四凤就想，我娘最喜欢烙南瓜饼子吃了，想到这，四凤就摘下南瓜，坐上车给曲奶奶送来了。千里送南瓜，这事一时在胡同里传为美谈。
　　
　　四凤还和曲奶奶约好，每天傍晚六点通一次电话互报平安。
　　
　　我妈每次说到这儿的时候，总是啧啧叹道“你看人家那闺女，一天一个电话呀。”
　　
　　杜爷爷在狱中时身体已严重亏本，又是胃病又是风湿关节痛。一场小感冒就让他缠绵病榻，家人都不愿意他咽气，尽力延长他的生命。在死去活来活来死去几次后，杜爷爷喊出了仨字“我儿呀”后闭上了眼。
　　
　　杜爷爷留下了一笔钱，存在一个折子上，这个折子交给谁保管呢？曲奶奶想来想去想去想来，把这折子交给了自己的娘家侄子曲老憨，自从孩子亲爹病逝后，那些年家里重活都是侄儿帮衬着干，要不能捱过那么难的日子？
　　
　　谁想到，曲老憨没活过他姑。曲老憨走后，曲老憨的媳妇上门对曲奶奶说：姑啊，你家大憨没了，我一个女人家家的不能给你拿这个钱了，万一家里招了贼失了火，我没脸见你家侄子去。
　　
　　这个折子就到了曲奶奶手里，三凤想要，曲奶奶说要自己保管着。三凤女婿把曲奶奶从新房子里撵回了土屋。三天两头想起来就去骂一场，说自己这上门女婿当得冤，临了临了让老家伙当猴耍了，一点便宜没捞着。曲奶奶就斜着身子踮着脚问：你房子谁给你买的？你孩子谁给你看大的？这些年你一家三口吃的喝的是谁的钱？
　　
　　曲奶奶喊完这一通就哆嗦了，被送到了县医院。大凤、二凤、四凤在医院里轮番照顾了半月。曲奶奶说：你各人们都忙，我不能白让你们给我伺候，一个人先给你们五千块钱。
　　
　　曲奶奶出院后回到家，托高奶奶去喊三凤。三凤进门，曲奶奶说：三啊，把墙上那包拿给我。
　　
　　曲奶奶接过包，从里面拿出5000块钱给三凤。并说：我在医院里的时候就分给你姐妹了，一人五千，也不能少了你那一份。
　　
　　三凤一听，笑脸升出怒火，啪一声将包砸向曲奶奶，曲奶奶本能一偏头，皮包砸在她肩上。三凤喊道：谁让你分钱了？谁让你显红腚眼子啦？
　　
　　三凤一屁股坐在地上蹬掉了鞋，三凤女婿赶来说：你那三个闺女要再敢上门拿我家东西，我像捏小鸡子一样，一个个给你捏哒死她们，欺人太甚了，这叫明抢暗夺，欺负老实人！
　　
　　大凤二凤四凤接到电话就来了，四凤性子烈要抽她三姐。邻居们拦下了，说四凤：你婆家离得远，真打起来只有吃亏的份。
　　

　　三个女儿一合计，老娘不能留在这儿了，留在这儿天天吃气，没病也活不久。大风说我把妈接走吧，折子让二凤拿着。二凤说：我不拿，我拿着同村住着，那两口子还不天天去我家闹？我家的钱还花不完，让四妹拿着，他俩不敢去四妹那地面上撒野。
　　
　　四凤说：姐姐们去设个密码，我保管折子，这样咱们都放心。
　　
　　村里外号叫大广播的兰子姑摇着蒲扇说：常驻他爹是被他家大妮子气死的，老高媳妇是叫他家二辉气得蹬了腿的。你看着吧，我曲婶子也快被她家三凤给收拾死了。
　　
　　那些老邻居们喜欢说东家长西家短，每当被人问到谁到底有多不孝时，回答的人就会说：哎呀，那简直就是三凤的好徒弟。
　　
　　曲奶奶81岁时，打了个小包裹跟着大凤离开了家。



   “你曲奶奶是个妖女，一直盛气凌人妖了大半辈子。”这话我奶奶说过，我妈妈也说过。后面还紧跟着一句“不管农闲农忙，我没见她穿过不整洁的衣裳，没见她头发有一丝紊乱。”



     ”你曲奶奶走时没了往日的妖气，腰身也驼了，满脸傻呆呆的表情，这人老了就不是人了。“我妈叹息着说。


　　这叹息落在我心上，像一记重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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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语天涯

呵呵，我们家乡就有这么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厉害着呢，喜欢骂人，六十多的时候，患了老年痴呆，儿女又不孝顺，死的时候很惨。欣赏学习！

杜爷爷做了十五年牢狱-----有错别字

碣石清风

曲奶奶遭遇不孝，这是当前出现的社会问题。有代表性。所以出台关爱老人的政策，但愿见效。小说情节紧凑，布局合理，人物鲜活，很有意义的小说，好。，问好

邱天

故事跨度很大，是一部长篇的架构。

若水

曲奶奶一世英明，到头来却被自己养大的女儿给算计了。白眼狼啊！极具现实意义，问好！

五味轩主

现实写照，这样的事，在农村中时有所闻。佩服作者的洞察力！

暴雨迎风

文字细腻，文笔流畅，不错的文字。但感觉总体情节散了些，如果抓住一两个点深了写，效果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