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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当年走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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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31 10:3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田瞳 于 2014-10-31 10:34 编辑

  
  
                                    一
  
  向西,向西,向西,翻山过水日夜不停地向西向西……
  
  一路上看不尽的异域风光。这就是一千多年前唐僧取经走过的路。唐僧骑的是白龙马,而今天有了火车。
  
  如果用唐僧的话来说,贺云筝和桂子、西平就是从东土大唐而来。
  
  那时候,遥远的天山是他们日夜梦想的广阔天空。他们那一伙走出校门又找不到出路的好友凑在一起时,谈得最起劲的话题便是怎么从贫苦的乡村草屋里飞出去。那时正好有一个非常诱人的讯息从天外传来:新疆在大量收人呢!
  
  新疆,多么遥远的地方。从地图上看,从中原大地到西部边陲新疆,差不多就是横穿过整个中国。陌生而神奇的边疆,那正是他们所憧憬的地方!
  
  现在,他们已坐在飞驰的火车上,一路向西。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可知的冒险之路,从今后的生活将充满难以想象的传奇色彩了。
  
  这是一列慢车。火车不分大站小站,每站必停。从河南到乌鲁木齐,慢车要走七天七夜。对他们这些从没坐过火车的年轻人来说,这一回可过足了火车瘾。他们兴致勃勃趴在车窗口,尽情饱览祖国大好河山,那些曾经在地理课本上读过的许多带有神奇色彩的地名,都一一列队展现在眼前:古都洛阳、险要潼关、滚滚黄河、秀丽华山……身临其境,触景生情,不禁就想起李白杜甫,想起古代金戈铁马征战的烽烟……
  
  从此以后,要去独立闯天下了。前方是一片陌生的天地。对新疆,他们只有在地理课本上学到的一点知识。当初在书本上认识新疆时,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能看见天山。太远了,那是一个梦幻般遥不可及的地方。而今天,他们却要把梦幻变为现实,真的向那个遥远的地方飞去了。
  
  列车走过白天,穿过黑夜,翻山越岭驰过千里路程,到达了西北第一大城市西安。这列车到西安已是终点了。他们在西安换乘等车,已经开始感触到了新疆的空气。车站上人很多,很杂乱,有各种传闻在熙攘的人群中飞快地扩散着,都是关于新疆的。有人说,去新疆没带证明不行,这车站上就有人卖假证明和空白介绍信。还有人传说着,新疆建设兵团就在西安招人呢,可谁也找不到招人的地方。也听到火车上图财害命的惊人传闻。贺云筝和桂子、西平在车站转了一圈,可以明显看出,车站上这些杂乱的人群里边,有不少人都像他们一样,也是往新疆去的。空气似乎开始紧张起来。于是心里就生出一种感觉,好像西安已经是新疆的前站了。
  
  离别西安再向西走,就开始感觉到已是真正置身在大西北神奇的土地上了,脑海里不觉联想到古丝绸之路上万里跋涉的西域商旅,还有西天取经一路降妖捉怪的唐僧师徒。西安是丝绸之路的起点,唐三藏赴西天取经也是从西安启程。
  
  火车在秦陇大地上又奔驰一天一夜,到达了西北又一座大城市兰州。他们在兰州再一次换车。兰州车站上,新疆的空气更是扑面而来。人们嘴里说的全是新疆,各种各样的传闻令人兴奋,令人惊讶,令人紧张。虽然兰州离新疆还有很远,贺云筝却觉得新疆已近在咫尺。如果说西安是新疆的前站,那么兰州就是新疆的大门口了。
  
  火车从兰州开出后,大西北渐渐现出苍莽本色,荒山、荒野、荒漠,还有千古不朽的万里长城。身临其境,这时再想起“西出阳关”的诗句,心中便有别一番滋味了。
  
  列车穿越千里河西走廊,过了“春风不度”的玉门关。在玉门车站只下去零星几个乘客。这时,仿佛忽然揭去了一层纱幕,车上的人们一下都清楚了,此时满车乘客几乎清一色全都是“跑新疆”的!原来,几天以来大家一直是一路同行,都是从东边来,向西边去,只是互不相识,不知道自己身边竟有这么多的同路人。现在已经走过千里万里,横穿过多半个中国,就要进入新疆境地了,用不着再遮遮掩掩,所以一下就认识了,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人!
  
  现在可以这样说:火车从西安开出时,车上有一半是流向新疆的人;过了兰州,就已占到九成;车过玉门后,差不多就是百分之百了。实在难以想象,那年月究竟有多少人像潮水一样涌向西部边疆?
  
  七天七夜之后,奔驰万里的火车终于到达终点。来自中原大地的三个年轻人在明丽的晨光里看见了天山。
  
                                               二
  
  过了多年以后,贺云筝仍清楚记得,那天在乌鲁木齐下了火车,出站时是从一个螺旋形阶梯上沿阶而下。贺云筝的脚步踏着一台台阶梯,放眼远眺,伏卧在天山脚下的城市尽收眼底。这就是乌鲁木齐!思慕已久的新疆,我终于来到了你的身边!那时候一轮艳红的朝阳刚刚升起,明净的天空一片蔚蓝,从雪山上飘下的凉意在空气中荡漾,是一个晴朗明媚的早晨。
  
  高耸入云的天山,如一道接天的屏障,横拦在大西北的天幕下。
  
  贺云筝和他的两个同伴站在了天山脚下。
  
  一踏上新疆的土地,所有的来疆者便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盲流。
  
  火车站是盲流的世界,熙熙攘攘来来往往,有初到新疆的,也有在边疆混过三年两年的。一个在车站上溜跶的老盲流,一眼就看出这三个人是新来的,就像老前辈一样走过来问,口里来的吗?贺云筝初次听到“口里”这个词,一下还不懂是什么意思,回答说从河南来的。老盲流就笑了一下。贺云筝问,你来到多少天了?我吗?三年了。贺云筝一听,顿觉敬佩,便问大哥在哪工作?老盲流摇摇头说,还在流浪呢。啊?三年了还没找到工作?贺云筝心里不觉一惊。不是说新疆到处都收人吗?老盲流说,是都收人,可全是农村、牧场,别的没门儿。到收容站登记去吧。
  
  三个人一时都愣在地上。桂子和西平齐望着贺云筝,我们往哪儿去?
  
  所有进疆的盲流,共同的出路其实只有一条,就是进收容站等待分配。乌鲁木齐有一个很大的收容站,接纳来自全国各地的盲流,而后为他们安排出路,向全疆各地输送。新疆地面太大了,到处都等待着开发,来多少人都有地方安插,所以是来者不拒,来多少收多少。那时候,乌鲁木齐收容站可以说是中国最大的一个职业介绍所。不过,初下火车的盲流,大多不会直接走进收容站。每个人都想碰碰运气,希望找上一份好工作。
  
  贺云筝和桂子、西平商量,先去收容站跟前看看再说。
  
  收容站离火车站不远,一路打听着,不大一会儿就走到了。那是个挺大的院子,位于高出街道几十米的山坡上。他们三人站在山脚下仰望上面的大院子,见院墙并不高,有一截已经倒塌,院墙外有些人在走来走去。不知那院子里面是什么样子?
  
  贺云筝说,咱们还是先跑跑吧,看看有没有地方要人。
  
  收容站的院子下边,正对着一条向东去的街道。贺云筝和桂子、西平转回身,顺着那条街往东走,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碰见街口就转弯,一连走过几条街,也没看见一个工厂或是机关的大门。他们不知道,所有的厂矿都不在市区内,根本就找不到。偶尔看见个挂着牌子的门口,走进去一问,人家都懒得回答,就沾不上边儿。
  
  难了!看来想在乌鲁木齐找个工作,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三个人在大街上跑了半天,一无所获,原先抱有的一点希望也迅速化为泡影。新疆并不是想象中的乐园,这里等待着来疆者的,是辽阔苍茫的戈壁大漠。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过了正午,从早晨下了火车到这会儿还滴水未进呢,肚子里早叫唤起来了。街边有个卖抓饭的小饭馆,以前在文学作品中读到过,知道抓饭是新疆的一绝,有独特风味,三个人都想见识一下,一问价钱很便宜,就走进去了。刚一坐下,忽又听见门口响起一片嘻笑声,扭头一看,见门外有三个女孩子在向里探头。贺云筝眼皮一扑闪,咦?这三个女孩在哪儿见过呀?正想着,旁边的西平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轻声说,这不是车上那几个?贺云筝一下想起来了,从河南上车时,这三个女孩子和他们都在同一节车箱里,一直到西安下车。在西安换车后,再没见过她们的面,没想到在这儿又看见了。这么说,她们也一直在同一辆车上呀,难道她们也是跑新疆来的?那三个女孩子的眼睛也在向他们望着,显然是也认出了他们。不过在此之前,双方从未说过一次话,等于是不认识。女孩子毕竟羞怯,一忽儿又转过身,飞一样跑开了。
  
  三个人都笑了笑。西平说,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地方去?桂子说,刚才你咋不问问她?西平说她们要不是跑得那样快,我就开口了,谁知还没想出一句恰当的话,就跑没影了。云筝说,还是先想想咱们往啥地方去吧。
  
  想到下一步的去处,这时候不得不面对现实了。桂子和西平一时沉默无语。贺云筝望着他二人,很有些悲壮意味地说,西出阳关无故人,现在是真到了那一步境地了!桂子说,那还有什么说的,早就知道大西北荒凉。西平说,那咱们就进收容站去吧。
  
  也只有进收容站一条路了。从河南到新疆,这一路走下来,他们身上的钱已所剩无几,现在首要解决的问题是必须先找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
  
  三个人再次来到城市边沿的山脚下。此时抬头仰望山坡上的收容站大院,心情和早晨已大不一样。这儿将是他们走向边疆生活的起点,他们那尚不可知的远大前程就要从这儿开始了。
  
                                                三
  
  收容站大院里几乎包罗了整个中国,河南山东、江苏安徽、湖广四川、陕西甘肃……无论是江南鱼米之乡,还是四川天府之国,都有数不清的盲流源源不断向这儿涌来。
  
  大院里等待登记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登记的屋子在院子西南角,从那儿起始,长队沿着四合院的墙壁拐了两个直角弯,排满了一个院子,足有一二百人。贺云筝和桂子、西平进了院门,一看这阵势,不觉惊得伸了一下舌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就挨着顺序排在了队尾。
  
  登记的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着。不大一会儿,贺云筝身后就又续上了不少人。他们随着队形慢慢向前挪,过了一个多钟头,才拐过第一个直角弯,而回过头看看,后边的队伍依然像原先那样长。真不知道来疆的盲流到底有多少!
  
  在队伍里站的时间长了,贺云筝渐渐注意到,身前身后这些排队的人里边,有不少都好像见过面,看样子这些人大多是和他们同车来到的。大家走的同一条路,坐的同一辆车,来到乌市后仍是同样的经历。
  
  排了半下午队,总算挨到了跟前。登记的手续倒是极其简单,只问姓名、年龄、家庭成份、文化程度及籍贯地址,并不要任何证件,当然也不问真假,随你怎么说,就填那么一张简表,你就算是收容站登记在册的一员了。
  
  登记过后,就去找住的地方。院子四周的平房全是盲流的临时住处,就在地上铺一层席子,凡是进了收容站大门的,一律平等,谁想睡哪儿就睡哪儿,看着哪儿有空地方就往哪儿睡。
  
  他们在一间大屋子安下了身。进了收容站,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同样的处境,同样的命运,同样的心情,因此也都有着共同的语言。从话音上听,这些人里边,有山东的,有河北的,有陕西的,最引人注目的是几个四川小伙子,他们说话嗓门大、速度快,一下还听不明白说的什么,只是觉得挺有趣。大家在一起说的,全是关于收容站和新疆的内容,贺云筝他们初来乍到,听着什么也新鲜。说了一阵之后,对这里的情况大体上也清楚了,新疆各地都来收容站接人,每天都有几辆大卡车来到收容站门口,像装载货物一样拉走一车又一车盲流。凡进了收容站的人,在这儿登记之后,大约等上七八天,就会轮到分配。至于分到什么地方,那就看各人的运气了。
  
                                             四
  
  乌鲁木齐收容站依偎在城西边沿地带一面山坡上,门朝东开,居高临下俯视着城市的街道。
  
  在收容站的第一个夜晚,躺在光席子上,竟然睡得十分香甜。到底是坐了七天七夜的火车,乏透了。不管咋说,来到陌生的边疆,有了个睡觉的地方,心里便觉得有了依托。
  
  第二天早晨醒来,天已大亮。收容站院墙外边,有一条石砌的水渠,奔流着清澈的天山雪水。清晨,大院里的盲流们都来到渠边洗脸,水渠边一时成了最热闹的地方。这时候你就听吧,各省各地的口音混杂在一起,南腔北调,五花八门,真可说是全国各路豪杰的大聚会。这样的聚会,恐怕在其它任何地方都难得见到。
  
  贺云筝洗过脸,站在山坡上向东望去,只见脚下那条东西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可想那些人里边,有多半都是四处奔走无处落脚的盲流。
  
  这时候,院子里忽然响起尖利的哨子声。有人就说,快走,开饭了。渠边洗脸的人们纷纷向院门里跑去。
  
  院子西边有一座破旧的礼堂,里边空空荡荡,就临时做了饭厅。哨声一响,数百人都向那儿涌去,在几个打饭的小窗口前很快排起了几路长队。这时你若留意一下,就会看出排队的人们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碗盆、饭盒、茶缸、盘子……凡能盛饭的傢什都拿出来了。所有的人都用筷子敲着盆碗,叮叮咣咣响成一片。
  
  不许敲碗!敲什么敲?狗日的坏东西!……一个沙哑的大嗓门在饭厅门口恶狠狠地吼叫着。众人一看,是吹哨子的那个小头目来了,就不敢再敲碗,看样子是都有点怕他。
  
  那小头目穿着一身旧军服,有三十来岁,脖子里吊着个象征他的权力的哨子,带着一脸凶相。从这天起,就天天看见那个身影,后来过了许久都忘不掉。
  
  收容站里的第一天,印象中这儿实在是一个庞杂混乱的场所,弄不清这里究竟容纳着多少盲流。而那个吹哨子的小头目又好像总是无处不在,那家伙脖子里吊着哨子,动不动就填到嘴里吹上几声,甩着两条胳膊在大院里晃来晃去,想骂谁就骂谁,开口闭口不离狗日的,可真是耍尽了威风。
  
  一天没过,贺云筝很快就发现,这个大院子里最流行的骂人话就是狗日的,盲流们一开口都离不了这一句,似乎成了收容站大院里的时尚。不出半天,他的嘴里不知不觉也带上了,每喊出一句狗日的,就感到挺带劲儿,挺过瘾,好像把心中积压了许久的闷气一下子都发泄出来了。可以说贺云筝来到新疆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狗日的”。很久以后,当他回忆起那段日子的时候,便觉得你要想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其实是非常容易的,只要你进入了那个环境,受到那种氛围的感染,你就有意无意地把自己当成其中的一分子了。贺云筝只用半天时间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盲流。
  
                                            五
  
  接下来的日子就很轻松了,一天到晚没什么事干,就是等待着分配,等着去一个未知的陌生天地里开始新的生活。
  
  在收容站睡过第二个夜晚以后,好像就已经变成了有些资历的老盲流。看见新来的人,会先问一句,从口里来的吗?而后就会很热心地给他们介绍收容站的情况,比比划划,像一个指点迷津的先知。
  
  每天开过饭后,贺云筝、桂子和西平就一起去逛街。天气热得出奇,他们每人脖子里搭一条毛巾,走在街上不停地洗脸。乌鲁木齐每一条街道两旁都有浇树的水渠,昼夜不息地流淌着清澈碧透的天山雪水。他们在街上信马由缰,走一会儿就在街边一棵小树下蹲下来,撩着渠水洗一把脸,同时把毛巾弄湿往脖子里一搭。还没走出一条街,毛巾又晒干了,就再蹲下来洗水。可想新疆的夏天有多么热了。那时候,一条毛巾好像是盲流的记号,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只要见脖子上搭一条湿毛巾的小伙子,不用问,准是收容站出来的盲流。
  
  来疆之前,早就知道乌鲁木齐是大西北一座很有名的城市。而今来到了乌市,在街上走了几圈,发现这个城市并不怎么大,只用半天时间就把整个城市里所有的街道都跑遍了,看来乌鲁木齐比起他们河南的郑州市差远了。
  
  每到下午,天气就更热了,很多人都聚到收容站院墙外那条水渠里洗澡。渠水只有半人深浅,往里面一泡就不想出来了。这当儿再听四面八方千差万别的口音,可就太有趣了。贺云筝有模仿外省口音的天才,短短几天里,学四川话已可乱真,这会儿泡在水里,他就学着四川口音,故意找四川小伙子逗乐,人家竟未能识破,还以为是遇上了四川老乡。
  
  从收容站山坡上走下来,正对着那条东西方向的大街。一进街口,南侧便是乌鲁木齐汽车站,有一个挺大的候车室,那儿也是盲流聚集的场所。贺云筝他们几个每天也少不了到那儿转上两趟,因为一出收容站就是汽车站,而那里又是附近最有吸引力的地方。汽车站一天到晚总是热热闹闹,人来人往不断,候车室里的长条椅上从来不见空座位,水泥地板上也坐满了人,还有的人在角落里随便铺开一件衣服或是什么东西,就躺在那儿睡觉。这些人里边,真正要坐车的并不多,其实多数都是盲流,有很多来疆者一时无处可去,又不愿进收容站,就暂时来到汽车站栖身。收容站里的盲流也喜欢到这儿来闲逛,这地方人多,热闹,能听到各路讯息,也能看到各种奇事趣事,说不定碰巧还能遇上个熟人。
  
  第一次来汽车站时,见长椅上坐着一个人,身上披着一件黄呢绒外衣,手里端着一个紫红色小茶壶,吱噜吱噜的喝着,很有派头,那驾式叫人一下估不透深浅。第二天,他还坐在那个老地方,手里的小茶壶已不见了。到第三天,身上披的黄呢绒衣服也没有了。有个好奇的小伙子忍不住上前问他,你在哪儿工作啊?那人脸一绷鼻子一哼,我就在这儿工作!贺云筝看那人确实有点气度不凡的样子,但他显然也是一个盲流,而且已经走投无路了。这地方什么样的人物没有啊?
  
  汽车站上,有些已经身无分文的盲流在卖自己随身所带的东西,一只钢笔卖五毛钱,一条被单只要一块钱,有的还当场脱下身上的衣服,不说多少,给钱就卖。偶尔还会见到一个面黄肌瘦的姑娘,手提一个开着口的小兜儿,兜里装一块折叠的塑料布,在人缝里来来去去。听说这一号的都是野鸡。不用说,那都是流落在外的女孩,无路可走了才落到这一步。
  
  汽车站旁边有几家小饭馆,有时贺云筝他们三个也会商量着进去吃一顿。贺云筝最忘不了的一次,他们刚坐下,过来了一个讨钱的人向他们伸出了手。贺云筝还没说什么,坐在旁边的一个年轻姑娘开口了,说你年轻轻的怎么要着吃?那人竟没有一点害羞的意思,还嘻皮笑脸说,兜里没钱呀,不像你们,都是有钱的人。姑娘很有底气地训斥说,别人有钱是靠劳动挣来的,你年轻轻的怎么不去劳动?贺云筝听了这句话,脸上霎时一红。听那话音,这位姑娘显然是本地人了,而且肯定在这座城市里有一份如意的工作。这姑娘是令人羡慕的。此时,姑娘定然也把他们三个看成是和她一样的人了,所以才那样说话。贺云筝望了姑娘一眼,心里不觉浮起一缕温暖,仿佛他们真的能骄傲一下了。然而,这种幻觉转瞬间就消散一空了。姑娘啊,你怎能想到,我们其实和这个要饭的都是一样的人,只不过是我们的口袋里还多少剩有一点没花完的钱罢了,如果不是进了收容站,过不了三天,我们也就和这位老兄一样了。不知为什么,这件小事在贺云筝心里留下了特别深的印象,过了多少年都难以忘掉。
  
                                                 六
  
  在乌鲁木齐大街上跑了两天,熟悉了这座城市的街道格局,领略了乌鲁木齐标志性工程和平渠奔腾翻滚的湍急浪涛,也看惯了维吾尔和哈萨克五颜六色的民族服装,还进到乌市公园里一开眼界,观赏了南方某个城市来疆巡回举办的猩猩展览,就再也没有什么地方好去了。第三天,他们出于好奇,想看看近两日火车站上的景况,就又来到了那个最初接纳他们入疆的地方。
  
  这时候再进火车站,比起三天前初到这里时,已是大不一样了。三天的历练,贺云筝和桂子、西平都仿佛换了一个人,举止言谈皆变了个样,嘴边不光是常挂着狗日的,还能很熟练地使用着新疆的一些通用口语,不再把新疆以外的各省区称作内地,而说成是“口里”,把“走”说成“开台”,把“全部”说成“哈玛斯”,看见年轻小伙叫巴郎子,看见女人就说是羊缸子……现在他们对新疆似乎已经很熟悉了。收容站里住的有不少在新疆跑过几年的老盲流,那些老盲流每到一处,一看这地方不好,瞅个机会就开台,回到收容站从头再来,有的老盲流已经多次进过收容站。几天来,他们从老盲流嘴里听到了许多奇事趣事,知道了南疆、北疆,知道了喀什、轮台、乌苏、玛纳斯、博尔塔拉、阿尔泰……现在他们也能对别的人胡吹一阵子了,他们已经是老盲流了。环境改变一个人,速度真是快得惊人。
  
  贺云筝和桂子、西平一行三人来到火车站,这儿走走,那儿逛逛,眼前全是陌生场景。实际上,前次他们初到这里时,一下火车就匆匆忙忙出站了,脑海里就记住了个螺旋形阶梯,至于火车站是个什么样子,根本就没顾上看,便随着潮涌的人流走到了大街上。
  
  乌市的火车站也是紧紧偎依着山脚,比城市稍稍高出一节。所以站台上的场地也呈阶梯形,并无大块的平地。车站内外,有各色各样的人在踯躅徘徊,自然皆是去向无定的盲流了。贺云筝看见几个背着简单行装的小青年,在神色不安地东瞅西望,断定是新来的,就大摇大摆走过去,像老前辈一样问了声,口里来的吗?小青年不明白“口里”是什么意思,很老实地回答说,俺是河南来的。啊,还是老乡呀,贺云筝笑了。小青年也听出了贺云筝的河南口音,大哥也是河南的吗?来多少天了?贺云筝随口说,三年了。说罢,他自己也吃了一惊,他怎么也像很多盲流一样,不觉间就学会说假话瞎吹了。小青年连声叫着大哥,恭敬地请教出路,贺云筝再不能胡说了,就告诉小老乡说,你们身上要是还有吃饭的钱,就四处跑跑,多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个好地方;要是没钱吃饭了,最好是直接去收容站登记,那里管吃管住,等上几天就分配工作,去的地方哈玛斯是农村、牧场。小老乡说,就是身上没钱了,从家里出来时就没带几个钱。贺云筝说那就快去收容站吧,路不远。就给他们指了一下去收容站的路。几个小老乡都叫大哥,说了几遍谢之后,欢欢喜喜地走去了。
  
  这个小插曲过后,心情一下好了许多。三个人说说笑笑在车站上走来走去,碰见人就互相交流一些信息。盲流之间都有着共同语言,一搭话就能说到一起,好像大家的命运都被一根无形的线系在一起了。
  
  在各处游逛了一遍,他们出了车站往回走。还没走几步,西平忽然叫了一声,看那边!几个人顺着西平的手指看去,只见不远处山脚下,有两个男的正纠缠着一个女孩拉拉扯扯,旁边还有两个姑娘在奋力护着那个女孩,不让那人把女孩拉走。看那样子,姑娘们肯定是遇上了坏人。贺云筝一招手,走,过去看看!三个人快步走过去,啊,竟是同车来的那三个姑娘!贺云筝一惊,急忙大喝一声,干什么?放开!姑娘一看是他们几个,立即喊叫大哥快救我们!那两个家伙可能是当地的混混,看见来的是几个盲流,并不放在眼里,打头的一个满不在乎地说,哪里来的盲流,敢到这里管闲事,滚一边去!贺云筝一听这话,胸中忽地腾起一股怒气,拳头一握,怒喝道,狗日的!再不放手,今儿个把你的腿拧断!两个家伙见对方很硬扎,不觉就有点怯了。这时,忽见西平在旁边拉了个架式,喊了声大哥,你们都闪开,这事儿还用得着你动手吗?你教我那几招儿还没使过呢,今儿正好亮亮,看他小狗日的能接我几招。两个混混一听,不得了,这三个人有武功呀,他倆哪是对手?慌忙放开了女孩,点头哈腰陪不是,对不起对不起,得罪了得罪了。贺云筝一时威风大震,严厉地喝斥说,下回小心别叫我碰上,滚!
  
  这简直就是一场奇遇,怎么也想不到会碰这么巧。三个姑娘经历了这一场惊吓,此时真好似虎口脱险,脸上笑着却又止不住泪流满面。贺云筝看着她们又是哭又是笑的样子,不禁有些惊讶地问,你们怎么还在这儿飘流着?这几天都在哪儿呀?那个扎着两条小辫的姑娘抬起手擦了擦泪说,我们没地方去了,大哥,你们找到地方了吗?贺云筝摇了摇头,说别哭了,你看你们,真是傻大胆,流落街头又不会保护自己,这咋行呢?到收容站登记去吧,我们也在那儿。小辫子姑娘说,听说收容站里的人都分到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我们就没敢进去。贺云筝笑笑说,哪有那么可怕,收容站里也有不少女的呢。到了新疆,只有进收容站一条路。走吧,到那儿俺几个陪着你们排队登记。
  
  他们就一起说着话向收容站走去。路上,都互相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原来是几个山东姑娘,扎小辫的名叫赵静,另外两个剪短发的,一个叫王云英,一个叫周玉英。贺云筝风趣地说,还是二英呀,刚才两个英雄怎么没保护住一个赵静呵?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赵静想起刚才的场景,笑着问,大哥你们会武艺呀?西平一个架式就把那两个坏人吓跑了。贺云筝一笑,他会个屁,西平这家伙是个机灵鬼,脑子转的可快了,他是危险关头急中生智,没想到还真把那俩家伙唬住了。三个姑娘听了,一下笑得前仰后合。
  
  赵静是个活泼女孩,瘦瘦的瓜子脸,一对黑亮的眼睛闪着灵光。她一路上又说又笑,还提起前天在饭馆门口看见他们三人的事,说那次本来就想跟他们说话的,因为胆小,又吓跑了。西平就说,那回要不是错过去,今天我的武艺也就发挥不出来了。
  
                                                 七
  
  日子过得很快,不觉间,又是五六天过去了。收容站门口,每天都有汽车来拉走一批又一批盲流。贺云筝预感到,可能一两天就该轮到他们了。
  
  这几天来,自从在火车站巧遇赵静,把她们领到收容站,就好像结下了不解之缘,天天生活在同一个院子里,时不时都能看见她们的身影,彼此之间很是融洽,山东姑娘已经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可是赵静她们登记得晚,肯定走不到一起。现在一说要走了,贺云筝心里只觉得像是有一件宝贵的东西将要丢失了,不禁有点难舍难分的感觉。可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又能说什么呢?
  
  赵静来了,笑着说,大哥,快要分别了,我们三人有个心意,想和几位大哥一起再聚一聚,请大哥吃顿饭,好吗?贺云筝听了,心里顿时一热,可又觉得有点难为情,就推辞说,免了吧,你们能有几个钱啊?赵静一笑,果决地说,不能免!要不是几位大哥,我们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这个恩情永远都忘不了。走吧,咱们去百花村。
  
  再也不能推辞了,贺云筝不好意思地说,那就只好遵命了。一行人就向百花村走去。
  
  贺云筝清楚记得,百花村饭店坐落在一处繁华的十字街口旁边,是一座古色古香的两层楼。在1966年的时候,一座大城市里的饭店能取这样一个浪漫的名字,是很少见的,因而在贺云筝的记忆里留下了深刻印象,至今难以忘怀。不知今日百花村还在否?如果还在,又该是什么样子呢?
  
  在当时,百花村的规模在乌鲁木齐可说是独一无二的了。贺云筝记得,走上二楼,里边就像一座小型四合院,周围相连的一个个房间门口都挂着一面牌子,分别写着:京津菜馆、陕西凉面、河南水煎包、四川担担面……全是各省有代表性的风味小吃,令人目不暇接,不知该进哪个门是好。姑娘们为了表达她们的感谢之情,特意选择了河南水煎包馆。这顿告别饭,真有着不尽的滋味。
  
  在后来几年的边疆生活中,贺云筝每每回忆起初到乌鲁木齐的日子,那次走进百花村的经历,都是他盲流生涯中亮丽的一笔。
  
                                             八
  
  那个日子果然说来就来了,恰恰就在他们到百花村吃水煎包的第二天。
  
  这天上午九点多钟,收容站大门口哨子吹响了。这是点名的信号,早有几辆汽车停在大门外,今天又要有一批盲流上路了。许多人都向大门口涌去,希望能念到自己的名字,就是暂时轮不到的,也跑过来听听消息。
  
  吹哨子的已经换了一个人。先前吹哨子的那个小头目,前几天被一群盲流打了一顿,已退出了历史舞台。原来他也是一个盲流,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头目,不过是被收容站临时使用几天,答应以后找机会给他分配工作,已经在这儿几个月了。只因这家伙太狂,脖子里吊上一只哨子,就忘了自己是谁了,尽在盲流面前逞威风。初进收容站的盲流不知道底细,都害怕他。可是过不了几天,便知道了他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冒牌货,终于就出来了那么一群英雄好汉,把狗日的狠揍了一顿。从那以后,狗日的再也不敢干那差事了,就又回到了原来的盲流角色上,跟所有的盲流一样了。
  
  听见哨子响,贺云筝他们和三个山东姑娘一齐来到大门口。有个收容站的干部拿着一张纸,站在大家面前念名字,每念到一个名字,就有人答应一声。
  
  贺云筝在等待着念到他们的名字。不知怎的,心里不由自主就有些紧张。这一会儿,他说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情,竟有点害怕念到他的名字。他这是怎么啦?
  
  期待中的事情到底还是来到了。那一大串名字念到中间时,突然听到一声——贺云筝!赵静就挨在云筝身边站着,猝然间听到这个名字,心口猛地跳了一下。贺云筝自己也为之一怔,好似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贺云筝!那人又重复念了一遍。贺云筝一个机灵,慌乱地应了声,到!应过这一声,他扭头望了赵静一眼,赵静的脸一下红了。
  
  接下来念的是桂子和西平。分离已成定局,不可改变了。
  
  这时,收容站门前一阵热闹,出发的人开始上车了。
  
  分别的时刻到了!三个姑娘送云筝他们上车。赵静站在云筝对面,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睛逗留在云筝脸上,久久不肯离开。贺云筝极力控制着自己,有意笑了笑说,我们要上车了。赵静的嘴唇动了几动,忽然叫出了一声,云筝哥!贺云筝心口嗵地一跳,仿佛听到了一声春雷。这是赵静第一次这样叫他。立时,似有一股热浪淹没了他,可在这一时刻,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云筝哥!赵静又叫了一声,无限留恋地说,云筝哥,你们一到地方就给我们来信啊,我们等着,不知道能不能收到?贺云筝说我一到地方就写。
  
  上车了。这一别,也许就是永生永世。新疆这么大,不知道她们去向何方,就像一朵云,轻轻飘去了。
  
  开车了!四辆卡车沿着逶迤的天山北麓向西疾驰如飞。再见了,乌鲁木齐!前方,是雪浪排天的天山群峰和苍茫无际的戈壁大漠。
  
  后来,贺云筝在准葛尔盆地边沿一个偏僻的生产队里生活了一年以后,有一次偶然到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县城去,那么巧,竟然奇迹般地在县城街头上遇见了赵静。原来他们都分在同一个县里!那个边远小县在大戈壁的深处,全县只有三个公社、两个牧场,但面积却是方圆数百平方公里,人烟稀少,交通闭塞,对他们两人来说,就是远在天边了。不过那已是另一篇小说中的故事了。
  
  
2#
发表于 2014-10-31 12:20 | 只看该作者
先支持一下。
3#
发表于 2014-10-31 15:35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杨进修 于 2014-10-31 15:36 编辑

半个多小时才读完。了解了一些新疆的风土人情。盲流们当年赴新疆的热情和豪迈,让人想起《激情燃烧的岁月》。那时人们的单纯,简朴与良善,跃然纸上。盲流纷纷离开新疆,告别心爱的姑娘,离情别绪,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最后的偶遇,轻巧的结尾,都给人以美好的期待!学习,问好田老作家!
4#
发表于 2014-10-31 17:27 | 只看该作者
仔细地读了,小说很大气,描写三个河南小伙子和三个山东姑娘西去大西南的故事,一路虽然没有多少致命的惊险但是艰难丛生、从一路颠簸到进收容站登记,再等六个人相识、挥别,一环扣着一环,细腻地写出了当年盲流大军的生活,反映了一个特殊时代的征貌,散文般的语言将祖国大西北的风光景致和一地民俗写得淋漓尽致,亮点颇多。田老师辛苦了!
5#
发表于 2014-10-31 18:44 | 只看该作者
有空再读田老师的苍凉之作。先问好。
6#
发表于 2014-10-31 19:01 | 只看该作者
又一个系列拉开了帷幕,开阔雄浑的大背景,展现了大批盲流大军涌进了新疆的宏大场面,大背景下的小细节描写细腻逼真生动,小饭店用餐,智退欺负姑娘的歹徒,热情为老乡指出路,狐假虎威的小头目等细节如成串的珠子,使作品连贯,情节完整无隙并成跌宕之势,几个人物有血有肉,特色鲜明。再现当时的社会现象和时代面貌,意义深远,内涵宏大。很有厚度的作品。笔力雄健,底蕴十足,耐品的小说,值得一读。田老师辛苦了
7#
 楼主| 发表于 2014-11-1 14:51 | 只看该作者
先支持一下。
暴雨迎风 发表于 2014-10-31 12:20


谢迎风版主!这篇较长,又要占用版主不少宝贵时间了.
8#
 楼主| 发表于 2014-11-1 14:54 | 只看该作者
半个多小时才读完。了解了一些新疆的风土人情。盲流们当年赴新疆的热情和豪迈,让人想起《激情燃烧的岁月》 ...
杨进修 发表于 2014-10-31 15:35



    谢谢进修能耐心阅读这篇万字小说,且写出这么好的点评文字,令我不胜感动!握手问好!
9#
发表于 2014-11-1 21:30 | 只看该作者
小说生活场景广阔,反映了一个时代大西北的生活风貌,如果在开个开放年代,再走一次天山,可能会截然不同,那个时代确实令人感概的。
10#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 11:43 | 只看该作者
仔细地读了,小说很大气,描写三个河南小伙子和三个山东姑娘西去大西南的故事,一路虽然没有多少致命的惊险 ...
琴岛小丫 发表于 2014-10-31 17:27



    小丫我该怎么谢你?这么长的一篇,累你阅读,又写出这样贴切的评语,真叫我感动!多问几声好,以示谢意.握手!
11#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 16:06 | 只看该作者
有空再读田老师的苍凉之作。先问好。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14-10-31 18:44



    谢谢木门一如既往的支持!
12#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 16:16 | 只看该作者
又一个系列拉开了帷幕,开阔雄浑的大背景,展现了大批盲流大军涌进了新疆的宏大场面,大背景下的小细节描写 ...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4-10-31 19:01



    劳烦斑竹审读这样长的文字,真不好意思。从评语中看出,版主是认真阅读了,从思想内容到情节结构、细节描写、人物塑造,皆一一作了点评,并给以热情的赞誉,令我感动不已。在此特致以真诚的谢意!握手问好,斑竹辛苦了!
13#
发表于 2014-11-2 21:01 | 只看该作者
纪实之作,如果整理成纪实性散文会更有冲击力。
14#
发表于 2014-11-3 08:31 | 只看该作者
下乡去,晚上学习
15#
 楼主| 发表于 2014-11-3 09:26 | 只看该作者
小说生活场景广阔,反映了一个时代大西北的生活风貌,如果在开个开放年代,再走一次天山,可能会截然不同, ...
暴雨迎风 发表于 2014-11-1 21:30



    迎风版主说的是,今日新疆,是别有一番景象了。当年全国各地的年轻人大量流入大西北,那是一个特殊的社会现象。我想陆续写几篇小说,再现一下当年的画面。谢谢版主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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