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引产·死胎

易木

　　8月22日她发现怀孕的时候，医生不让药流，因为她正在治疗肺结核，有利福平一药与打胎药相冲。当初也是因了这个不能服用紧急避孕药，看来命里有的终究是逃不过——母亲曾给她算命，说22岁有喜。

　　一切都有些离谱。原本有着浓烈贞洁观念的她突然跑去跟人一夜情，第二天买了避孕药却发现不能吃。于是在七月母亲告诉她算命的说她8月份有波折的时候她告诉同伴：8月我会怀孕。

　　8月23日她和大学里最好的朋友翻脸了，没有原因，她只是异常平静地告诉她：我已经彻底失去你了，而你也已经彻底失去我了。然后她离开她到了另一个城市，带着些些悲伤，她想，人真的是这样，每长大一天，身边原本拥有的就多失去一点。

　　在新城市她几经辗转终于落定下来。再去医院，医生不让人流，好好的非要治疗炎症。一拖半月，炎症未愈，依然不能流产。

　　9月下旬她找到了工作，以为有能力把孩子生下来并养大他，谁想体检发现已经完成6个月治疗的肺结核没有痊愈，工作和幻想通通泡汤。祸不单行，回家的路上钱包不翼而飞，所有钱物都成为他人囊中美景。

　　母亲听说病还没好，火速催她回家，她感觉无力回天，终于低头回去。

　　她先去了原来的那座城市，因为她必须先拿掉孩子。

　　医生告诉她，孩子已三月大小，人流危险太大，只能住院引产。于是她又四处筹钱。

　　等她筹好住院费已经是10月1日了，举国同庆的那天，她在城里四处游荡，像个没有安息的幽灵，没有方向地游走。其实她明白，她要去找间医院马上住进去，送走她的孩子，只是她想再多准备会儿，再多和她肚子里的小东西单独呆会儿，她想：我还是明天去住院吧，我还是明天再送走他吧。

　　她上了公车，去了书店，还到了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她说她要带她的孩子去感受一下文化的气息，她总觉得她的孩子是个天才。

　　她看见了13个孕妇，她们都扶着腰摸着肚子安详地笑着；她看见了4个小婴儿，他们都无邪地眨着眼睛。她的心足足抽搐了17次。

　　也许是天意。就在她百无聊赖再次登上一辆公车之后，她落在了一个殡仪馆。她猛然一惊：我的孩子，明天我就送走你了，今天竟无意中和你来了殡仪馆……起风了，天黑了，很凄厉的鸟叫，树叶呼呼作响。接着她记起：她和他结识的第二天清晨，她还没来得及离开，就听见他父亲过世的消息，于是她陪他去了殡仪馆。

　　浓浓的化不开的忧伤，她愧疚地埋着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罪过，罪过！”她抬起头，见身旁站了一个老尼姑，眼睛正避开她在腹部游动的手说：“阿弥陀佛！”……

　　10月2日中午她正式住进了医院，这次她进的是专科，医生说炎症不碍事，很快就给她体内注射了药物。

　　她躺在病床上，忍着胀痛听邻床病友的告诫：要懂得保护自己，做事要懂得三思而后行……后来她昏睡了过去。

　　再后来她又被胀痛催醒，她起来摇起床垫，又躺好。然后她望着天花板，感觉她的孩子正慢慢离开她的身体，这样想就更痛了，可医生告诉她，这和生孩子是一样的，痛是必然。

　　再后来，胀痛越来越厉害，她揪紧床垫不断呻吟，她时而伸脚时而弯腿试图减轻痛苦，已是深夜，病友都睡了，她不敢出声叫喊。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感到全身上下都凉凉的出了不少汗的时候，她的下身突然决堤一样放水，之后肚子的胀痛就消失了。可她被这决堤之势吓着了，赶紧按铃叫医生。

　　进来三个，也许是四个医生护士，铺隔尿布、上药、带卫生手套……

　　她闭着眼睛，忐忑地等着她们从她体内取出孩子。

　　“下来了吗？”病友早都醒了，等医生歇气的时候忙不迭问。

　　“孩子下来了，胎盘还没有。”然后她感觉医生正扯一根带子一点一点往外拖，她知道那就是脐带，医生要拖出胎盘来。

　　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医生都走了。她也不能起来洗洗身子，孩子被扔在她病床边的尿盆里。这时她急急地睡了去，还没来得及记起悲伤。

　　第二日她早早起床打开水洗了身子和染满血的裤子。病友问孩子怎么样了。她说：“医生不是说还要做检查吗？她们会处理的吧。”她又躺在了床上，闭着眼睛想：孩子，你终于离开妈妈的身体了，可你还在妈妈床边，陪妈妈一夜呢。她心里的温情让她想哭，她想看看孩子，可是她没敢。她突然变得忧伤，自顾自怜地在心里叨喃：我总是这样，我又失去我的孩子了……

　　早餐的时候，护士端走了尿盆。她的肚子又开始胀痛，下身流很多很多血，医生给她打针用药之后，双腿都胀得不能动弹。

　　休息了一天，中途病友的亲人跑去看孩子，听医生说已经成型了，有头有腿有身子，手脚都直叉叉地伸着。她闭着眼睛装睡，心里一阵一阵凉意。

　　10月4日清晨，清洁员过来问：“那垃圾桶里的孩子是你的吧。你是自己处理还是让我帮你埋掉？”

　　“怎么，孩子还在垃圾桶里？医院没处理好吗？”她满脸惊讶。

　　“医院怎么处理啊？你丢垃圾桶里要不得，现在都发出气味了。”

　　她的心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为医院更为自己的疏忽，怎么就把孩子扔垃圾桶里一天一夜呢？当初她是想要好好葬他的，可在医院没个人照顾，又以为医生要作检查化验处理，终于大意了。

　　“那么请你帮我埋掉吧，你们会埋在哪里呢？”她似乎极不情愿地说，她很想亲手葬他。

　　“埋在山上啊，20块钱手续费。”

　　最后病友的亲人又跑去看，说是第一次没看到只听医生那样说。她也想去看看她的孩子，她的她取名叫三月的孩子，可她终究没去。病友亲人回来说：“想不到三个月就成型了。作孽哦，头、身子都整齐在那，手脚直叉叉的，大是丁点大，但齐全呢。”

　　她又闭了眼睛，别过头去，心里刀割了一般。她明明又听见那天在殡仪馆，呼呼的风声，凄厉的鸟叫。她的眼泪终于滑落在枕际。我的可怜的孩子，妈妈为你哭泣了。

　　下午做B超，还有残留需要做清宫手术，她又痛得抢天唤地，汗湿了一身。术后医生让她看清下来的残留，她一眼瞥见乳白的肉团和黑色的血块，欲要晕眩。再想象她的孩子直叉叉躺在垃圾桶的模样，她欲要窒息……

　　10月5日办理出院手续，医生让她在手术报告单上签字，她看见一行字：10月2日深夜12点产下一死胎……她真的晕眩了。

　　她终于明白知道承认了这个事实：原来她送走的她的叫三月的孩子，她一直以为是“孩子”，是一个“孩子”，一个叫三月的她的“孩子”，只是一死胎……

　　最后，……她木木地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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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木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细节描写，女人的撕裂之痛！

谢过一楠版主点评！

易木

最初由 袁和鲁 发表
日记体式的小说，看后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是痛，是伤？

伤、痛、疚。

易木

最初由 如鱼饮水 发表
[QUOTE]最初由 易木 发表
　　情节很真实。
      问好：））

回问朋友好！

易木

最初由 马克 发表
　文笔不俗。故事精彩！

谢谢夸奖！希望能互相交流！

易木

最初由 南岸 发表
惨痛之感．问好！支持！

谢朋友，支持是最大的鼓舞！

易木

最初由 穿过岁月的忧伤 发表
问好！支持！

很感谢，很感谢。

一楠

细节描写，女人的撕裂之痛！

袁和鲁

日记体式的小说，看后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是痛，是伤？

如鱼饮水

[QUOTE]最初由 易木 发表
　　情节很真实。
      问好：））

马克

　文笔不俗。故事精彩！

南岸

惨痛之感．问好！支持！

穿过岁月的忧伤

问好！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