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拳头

许也

　　拳头

　　包头，头发留得很长，那时候学校留长发真的很少见。包头常常喜欢掏出随身带的小木梳梳梳，让头发光亮亮地朝后倒。那种包头一般是成年人才留的，包头留这种发式看起来就很有点早熟。

　　包头是个留级生，他在上一年级就是个孩子王，自由、倔强而散漫，同学里威信高。包头体育非常棒，跑步、篮球、投弹都名列年段榜首，就是学习成绩不好，所以留了一级，插到我们高一来。

　　我的情况和包头恰恰相反，那时，全班没什么人用心于学习，所以相对而言我的成绩在班上还算不错。但我的体育不行，打篮球还得防着点被球伤了，多数时眼巴巴地看别人争求、运球、投蓝，在场上只能滥竽充数。我的样儿总给人羸弱的感觉，细挑挑的，走路还微驼着背，弱不经风的书生气。

　　看包头两条粗壮的胳膊潇洒地甩着走路，看包头在班上霸道，颐指气使，而自己常又遭到大个子同学欺负，我便想和包头交朋友。

　　一天上学的路上，我主动追上前面的包头，和他并肩而行。和包头走在一块我马上会觉得自己变小了很多，我说，包头你真壮。包头拿手捏捏我的腰说，那是你太瘦，你的腰只够两握，你的脖子只够一握。包头用手来捏我的脖子，拍拍我的背说，挺直一点，鸡胸了你。我挣脱着说，什么是鸡胸？包头说那还用问，就是胸部没发育，像鸡似的。我说，那么向你靠拢，跟你学。包头说，学什么？我说，向你学体育。

　　包头说，那好办，跟我打拳吧，保证你很快健壮起来。

　　我说，真的啊。包头说那还假的。我说，很多同学总欺负我呢，学了拳就没人欺负了。包头说，谁敢欺负你？我替你报仇。我说，以前的就别提了，只要我学会拳术谅他们不敢。

　　彼此交换了住址，包头的家其实离我家很近，拐进一条弄堂走五分钟就到。他常常从那条小巷子里穿出来，拖着很响的拖鞋来邀我一道上学。每每听到那踢踏踢踏的声音我便知道包头来了。

　　跟包头交上朋友后，我与之形影不离，成了他的跟屁虫，甚至他上厕，我没屎也会进去蹲蹲。

　　打拳，包头也是一帮人练。一段时间接触下来，包头决定带我去见见他的拳师。

　　拳师是个知青，刚刚从乡下调上来，在县城一个单位管仓库。包头对他的拳师很崇拜，章老师长章老师短的，在中学，包头路遇老师也未必肯叫老师。

　　章老师看去一脸文气，很矮，但两眼炯炯有神，说话辟哩啪啦的流利。第一次见到我，就扔过一支烟。我说不会啊，章老师说烟酒不分家嘛，不会抽烟，没男子气概。

　　章老师的仓库很大很空旷，那些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的麻袋码成一堆堆的，正好成了拳击的目标，任我们三四个徒弟一拳拳地朝那些麻袋击去。整个仓库简直成了我们习武的地盘。章老师并不保守，他几乎把自己的武功毫无保留地传授出来。蹲马步、弓步，或蹲丁步、歇步，他一声令下，我们便齐刷刷地蹲在那一动不动，一蹲就半个钟头。

　　章老师常搬出他的师傅怎样教他练功的往事给大家听，说基本功练好了打拳就容易。他示范的那些套路和步数，总让人感到基本功的扎实。他纠正大家初学难免要犯的那些错误，都从基本功上深入浅出的讲解。

　　有时，他还会让我们徒弟几个和他三比一的散打，却每每被他制服，他会说些谦虚的话，更赢得大家的佩服。他也会让徒弟之间比武，他便在一边指手划脚的提示着一些技巧与要点。

　　开始去章老师那儿练拳，没几天我就腿痛腰酸，胸部肌肉酸账。包头说，这就是效果，马上你的胸肌很快会发达起来。

　　练了几个月拳，我乒乓球也不玩了。常自己躲进机关那个有乒乓球桌的会议室，压在球桌上一次次练压腿，按章老师的吩咐一遍遍站马步定桩，练习基本功。

　　有次，章老师让我们徒弟几个在他的仓库里比试，我一连战胜了两个师兄，章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说，不错，进步挺快！

　　章老师收徒弟都是些中学或社会青年，他收学徒多多益善。他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就会有很多人前哄后拥的跟随，他的知名度因此闻名遐尔，他尤其喜欢带有一定家庭背景的人学拳，他知道那种厉害关系。

　　吴军在班上也算个头不小的，常以身体的优势欺负过不少矮小的同学，但吴军也怕包头功夫了得。包头就敢对吴军发号施令，吴军则不敢不听。

　　包头知道吴军的老子当公安局长，把他弄去学拳章老师会赏识他。包头便找吴军天花乱坠地吹，说自己可以站在火柴盒上不会压扁，说自己可以承受重拳而稳如泰山，说自己练气功已经练到轻功的水平。

　　我正在会议室的乒乓球桌上压腿，包头来了，还带来了吴军。他们俩争辩着，谁也不服谁。包头说，你少见多怪，我师傅可以站在钢钉上，站在火柴上算什么。我师傅的师傅还可以飞梁走壁，甚至在水面上行走，信不信由你。吴军就是不信，他说，别吹牛了，是真是假当场一试就知道，你来个轻功表演，眼见为实嘛。吴军把一只火柴盒扔在地上说，你能站上去不扁我就服你。包头说，我今天状态不佳，轻功要在最佳状态时才能发挥出来。吴军说，那你可以表演其他功夫。包头说：我练一套拳术，你看看就知道了。包头随即脱去外衣，运了运丹田之气，便开始飞舞翻腾地耍起一套叫“连环腿”的武功，动作之花，速度之快看得人眼花缭乱，还插入几个劈腿弹跳，配以响亮的击掌，好不威风凛凛。吴军看后佩服的说，好！漂亮的动作，像舞蹈。包头得到夸奖更加自得，他说练了两年了才有这个水平。

　　但吴军话中有话，他说他不想学拳。包头很生气的样子说，武术时时用得着，身怀绝技可以走遍天下，你真傻。

　　包头拍拍肚子说，练拳要练到能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刀枪不入了，那才叫境界！吴军笑道：刀枪不入？世界上也没有这样的人，那只是传奇吧。包头说，你懂什么，就我现在而言一般人打我我也不会痛的，信不信？你朝这儿来一拳，弄不好你会被我弹出去。吴军说吹什么牛啊，还是算了，别被我打出伤来，吃伤药那是没意思的。

　　包头说，我今天还没吃过伤药，不信你就试试。吴军说真的吗，那你别后悔就是。包头说，那么打赌，你要是一拳打过来我没丝毫损伤你就输了，你就得叫我师傅，我要是受不了就算你赢。

　　我忙劝解说，算了算了，这不能开玩笑的，万一打出伤了还是自己倒霉。包头说，可能吗？要么你来打。我说我不敢，不管打伤打不伤都不敢。包头说，你怎么这么胆小呢，那就叫吴军来打。

　　包头继续说，你们看过气功师的表演没，五块转放在肚皮上用大锤重击也一点没什么，你们打我一拳那算个屁！吴军被激了起来，很不不服气地说，你肯定经不起我一拳的，还没什么人不说我的拳头硬。包头说，那试试，来朝这儿来，输了喊我师傅。

　　我心下想，人都是肉长的，包头岂有经得起重拳打击的特异功能？我劝包头还是别逞，打不好打出问题来就不好办。包头说，你多操什么心。吴军说，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是要故意打你的，打坏了，可别怨我手下不留情。包头说，我说话算话，许兄可以作证的，后果我自己负责，与你们无关。

　　吴军笑笑说，真的吗？你不吃大亏啦，我的拳头可不认得人的。

　　包头有模有样的开始运气，练起他的内功，深长地吸气，然后又细长地吐气，几个呼吸回合下来，就挺着肚子说，开始吧，你打。吴军说，随便打哪里还是规定打肚脐眼这。包头说，只能打肚子中心，就打肚脐这个部位。吴军说，这可是你说的，我倒不信，会打不动你，我的拳头可不是一般的拳头，先告诉你，你如果后悔现在还来得及，那我就不打了。

　　我看看有点担心，附和说，包头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吧，逞那个能做什么？

　　然而，包头是越劝越不服了，他说，来啊来啊，打坏了跟你们无关总可以了吧，听好了，你输了就马上叫我师傅。吴军说，许兄作证，那我就打打看，大不了叫你师傅。

　　吴军屏足了劲，收起紧握的拳头，对着包头的肚子就是狠狠一下，我直听到一声沉闷的钝响，包头忍不住地叫了一声，呃！便开始不住地揉自己的肚子。我想那一拳打得不会轻。吴军也感到有些不对，就问，没事吧。包头强作冷静地说，没什么，没什么。一边还在搓揉着肚子，一边有点埋怨地说，你也不能……不能，太……后面的话就吞进去了。

　　我看包头的脸色有些异常，变得苍白起来，就扶着他下楼，包头说没什么没什么。一边还在揉肚子，吴军面露歉意的跟在后边说，没事就好，我还没有用出最大的力气的，看来你是吃不消。包头瞪了吴军一眼说：我知道了你，你去吧。

　　扶包头回家，五分钟就到了，他让他母亲给他找云南白药，说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在他家有云南白药，包头用黄酒首先吞下一粒救命丹，躺了一会儿就说好多了，不然肚子闷得难受。

　　包头不服地说，那个吴军也真他妈的拼出老命来打，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当时可能正好运气没运足才被打痛。

　　次日去又去看包头，他满屋子的酒气和药味，还在继续用白药内服加外敷。

　　我问包头，你真的有气功？包头很自信地说，那当然，骗你干什么，这次没发挥好。

　　我偷笑……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04。10。20。

春苗儿

占一楼支持！

南岸

呵呵，好故事。那拳头呀，少年呀。顶！

袁和鲁

人物形象比较突出。问好。

葛瑞英

最初由 许也 发表
　　拳头

　　包头，头发留得很长，那时候学校留长发真的很少见。包头常常喜欢掏出随身带的小木梳梳梳，让头发光亮亮地朝后倒。那种包头一般是成年人才留的，包头留这种发式看起来就很有点早熟。

　　包头是个...

标题好，名字好，文章好，学习，问好

穿过岁月的忧伤

最初由 袁和鲁 发表
人物形象比较突出。问好。

真的不错啊，支持了！

马克

　写得不错。

吴建中

非常具有生活味的小说,人物虽小,但内心世界反映得很深刻!

一楠

平凡的故事，生动的描写，不错！

许也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平凡的故事，生动的描写，不错！

少年最易于模仿，所以近墨者黑了。

许也

最初由 吴建中 发表
非常具有生活味的小说,人物虽小,但内心世界反映得很深刻!

少年被扭曲的心态。

许也

最初由 马克 发表
　写得不错。

还是马兄笔杆子子硬。

许也

最初由 穿过岁月的忧伤 发表
真的不错啊，支持了！

谢谢小说迷夸奖，过奖了。

许也

最初由 葛瑞英 发表
[QUOTE]最初由 许也 发表
　　拳头

　　包头，头发留得很长，那时候学校留长发真的很少见。包头常常喜欢掏出随身带的小木梳梳梳，让头发光亮亮地朝后倒。那种包头一般是成年人才留的，包头留这种发式?..

俺会继续努力。

若荷

我问包头，你真的有气功？包头很自信地说，那当然，骗你干什么，这次没发挥好。

　　我偷笑……

我也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