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铜人像 于 2015-1-4 09:36 编辑
爹一趟一趟上卫生间，王刚在隔壁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爹这不是在拉肚子，老爷子是心里有事。
自从娘过世，王刚就把爹接进城里。他希望刨了半辈子黄土的爹，能够跟自己一起享受晚年的清福。
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凭他现有的经济实力，爹到了城里自然是衣食无忧了。谁承这半年多，老爷子过得并不快活。听邻居老太太讲，王刚两口子上班后，他爹每天上下楼几十回，老是一副没着没落的样子。王刚虽不理解爹因甚不舒坦，好多迹象王刚也早已观察到了。最急人的是，以往饭量很大的爹，老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媳妇春芳绞尽脑汁，变着花样做菜，也吊不起老人家的胃口。王刚专门为爹买了新彩电，爹也不感兴趣。每到夜幕低垂，老人家就独自站在窗台前，对着万家灯火发呆。
春芳在枕头边心疼的说，爹可比刚来那会儿瘦多了。王刚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爹想你娘了，春芳一脸怪笑的和王刚开玩笑，，是不是该给老爷子找个伴了。你放狗屁，王刚朝着春芳翻白眼。话虽这么说，他心里也知道，春芳的话也不无道理，爹还真是闷坏了。他暗自打定主意，双休日领爹到小区转转，顺便给爹介绍几个朋友。
这以后的第一个周六，王刚和父亲一起游览了住宅区的几个景点，又来到社区老年活动中心。这儿还真是老头老太太的天下。，舞蹈队、歌咏队、乒乓队、书法社，桥牌协会，到处洋溢着腾腾的热气，头发斑白的老年们，仿佛又找回了失落的青春。王刚一路走，一路给父亲介绍每一项活动，爹虽是一个劲点头，却感觉不出他有多大兴趣。王刚给爹介绍几个老先生，对方都热情的邀老爷子参加活动，爹客客气气的还之以礼，却没有一句表示加入任何组织的意愿。
回家路上，王刚问爹感觉如何，动员老爷子参加门球队的活动。爹笑了笑，摇头说，瞎耽误功夫，忙乎的半天，打不了半升粮食。没意思！王刚又让爹和他公司退休的前辈多交流交流。爹说人家都是文化人，和我这个老农民说不上话。
爹对王刚说，其实这地方他来过不止一次，就是玩不到一块。这不是他的世界。爹的这句话，似乎点醒了王刚，原来爹是不适应城市的生态环境，他意识到，当初让老爷子离开那片热土，是一个极大地错误。
正当王刚为爹的事犯愁时，爹却主动向他提要求了。有天晚饭后，老爷子邀王刚去散散步，这破天荒的请求令王刚摸不着头脑，难道是老爷子有什么话要说。王刚想，无论老爷子提出什么样的地要求，都可以满足他，只求爹别提回老家的事就行。
一路上，王刚一言不发，等着老爷子开口，爹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耗着。最终还是爹忍不住了，他吞吞吐吐的告诉王刚，他想去应聘社区的保安。
应聘？爹要去当保安？爹的这种想法大大出乎王刚的意料，不会是开玩笑吧？王刚盯着爹审视了好半天。从老爷子满含期待的眼神里，他知道爹的话是认真的。
王刚不理解爹为什么会冒出这样奇怪的想法。家里又不是缺钱，用不着花甲老人再去打工补贴家用。更使王刚受不了的各种担忧，让父亲去当保安，左邻右舍会怎么看；他们公司上上下下十几户，包括一把手都住一个大院，知道了又会怎么评价自己。还有自己每天开车上班，让爹给开门，像话吗？更不用说，家里那位爱面子的老婆，能够容忍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情吗？各式各样的脸孔，各式各样的声音轮番叠现，王刚只感到一阵晕眩，头皮发麻。
和爹面对面站着，一贯孝顺的他着实犯难了。不同意吧，这是爹唯一一次向自己提出请求，不答应会伤老爷子的心，同意吧，许多现实问题摆在眼前，叫他今后怎样为人。王刚不敢和爹顶撞，他避开爹期待的目光，只是含混的说，这不是个小事，商量商量再说吧。
说是商量，其实也就是王刚两口子之间的事，实在爹要去应聘，王刚是不敢忤逆的，爹就是爹，儿就是儿，这次序永远也不可颠倒。可这个家还有另一半，塌了半边天，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等老爷子上床后，王刚把老婆拉进卧室，说起悄悄话来。春芳听王刚一五一十转达了爹的话。简直如同遭遇八级地震，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一副十分抵触的情绪挂在脸上，她也不和王刚吵闹，只哭丧着脸，拉过被子蒙头大睡。
这一夜三个人都没有睡着。爹的起夜的趟数越发增多了，王刚翻来覆去得愈加严重，春芳用被子蒙着头，一声不吭，王刚心里明白，她肯定也没睡着。
天蒙蒙亮，王刚还没有迷糊多大一会儿，却又被老婆推醒。春芳搂着他，急切地说，她想通了。爹实在想去，就让他去吧。紧接着又说了一番大道理：老辈人讲，孝顺孝顺，讲的就是个顺字。只要顺着老爷子的心意，让老爷子活的舒畅，过得开心，就是最大的孝道。春芳一晚上揣摩出的这套理论，使王刚喜出望外，抱着老婆猛亲了几口，他就兴冲冲地跑去向爹汇报。
傍晚时分，王刚两口子回到家里，顿觉眼前一亮。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板拖了，窗子抹了，连饭也做好了。老爷子显得很兴奋，他还买了几样卤菜。硬拉着王刚陪自己喝酒。一边喝酒，老爷子一边说应聘的事。他说，几个领导都相中了自己。二十个人应聘，只录取三个，老爷子得分最高的。王刚不知道面试过程究竟怎样，只觉得不会像歌手比赛还要几个裁判打分吧。王刚两口子想，只要老爷子开心，就由他说去，只是顺从的点头听着。老爷子说的兴起，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手舞足蹈起来。看着这一切，王刚不禁想起爹在当生产队长时的许多事，爹的性子直，对人对事都十分认真，。不由得有些后怕。便趁着酒意，又嘱咐了老爷子许多话，说都是街坊同事的，凡事能马虎，就马虎，切莫太较真，影响邻里关系。老爷子也知道儿子是好意，一一点头应承。
自打爹上班后，王刚担忧的事一件也没发生，倒是不断有好消息上门。
先是隔壁老太太领来一位老妇人上门道谢。据老人说，她家晒的毛毯被风吹落，掉在花坛里。爹发现了，硬是扛着毛毯，一个门栋，一个门栋的问，又爬上七层楼，亲自把毛毯送还她家的。看王大爷累的满头大汗，我们这不好意思！两个婆婆一口一个王大爷，喊得老爷子怪不好意思。
接着上门致谢的，是一位摩托车主，他送来的感谢信上写着，感谢王师傅警惕性高，智勇双全，一举擒获了偷车贼，使他避免了财产损失。王刚问爹，怎么抓着贼的？爹平淡的说，有啥稀罕的。见那人面生，不像是小区的居民。再说这辆车他认得，也认得车主，指挥几个同班的伙计前后一个包抄，偷车贼自然也就无路可逃了。
最为隆重的，是王刚公司的老总也亲自登门表示感激。那天下午，老总家的小孙子被一年轻女人牵着往外走。正巧是老爷子值班，他见那女人很面生，小孩子的神情也有些异样，便迎上前去盘问。孩子见了老爷子，突然哭喊起来，王爷爷救我，王爷爷救我。那女人见事情败露，撒手就跑，被别的保安给拦住了。
老爷子从孩子嘴里得知他家电话号码，赶紧通知家长到保安室接人，这家人才晓得孩子不见了。
孩子的爷爷正巧是王刚所在公司老总，当老人得知是王刚的父亲救了孙子，很是激动，硬要亲自登门拜谢。老总拉着老爷子的手，说了许多感激不尽的话，并拿出厚厚的一个信封表示酬谢。
接下来的场面很热闹，两位老人一个硬要送，一个坚决不要，像是打架似的。王刚急的没办法，喊春芳来助阵。春芳还真会说话，老总，我们王刚在您手下做事，应该是我们感谢您栽培了他。这酬金我们是万万不能收的。老总要是不见外，就在我家吃顿便饭，好让我们尽一点心意。老总哈哈一笑，也就爽快的答应了。
餐桌上，春芳问起那孩子是怎样认识爹的，爹对老总说声得罪，告诉大家，那天，孩子在花坛里摘花，爹阻止了他，还给他上了好半天课，就这么成了忘年交。老爷子给老总敬酒，夸孩子是个聪明的孩子。老总夸王师傅是个好员工。老爷子也不谦虚，对老总摆自己的光辉业绩。
从爹被酒精烧红的脸庞上，王刚看见了极其满足的成就感，那是一个老农在城里找到了自身存在价值，他终于明白，爹最需要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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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26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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