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寿辰

曾经沧海

                                                                                          娘的寿辰

　　娘七十寿辰，老二从县城赶到白岩村给娘过生日。

　　听到老二回家，家乡的那些牌友就蚁囤蜂涌聚到老二身边。老大在中堂里挪了一张八仙桌，四边各摆上一张靠椅。打牌的人各自占据一个位子，就拉开了阵势。

　　娘在厨房里忙碌，这几乎成了定规，名义上是给娘做生日，其实娘生日这天特别地忙特别地烦，拱厨房，煮饭炒菜是娘的事。

　　娘说，老大呀，老二一年到头也难得回家几次，你也索性陪着老二打几盘。

　　老大掻掻头皮，说，娘，你是知道的，我不会打牌，我也没……没钱……我来帮厨吧。说着就拎了一把柴刀拱进厨房，霍霍地劈起柴来。

　　老大和老二年龄只相隔两岁，兄弟俩读书时成绩都好。那一年老大读初一，老二读六年级。娘说，你爹去得早，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盘送不起两个儿子读书，你们两个当中必须有一个人辍学。

　　老大不加思索地说，爹走了，长兄为父，我回家帮着娘撑持这个家，让老二安心读书。娘就不停地流泪，说手板手背都是肉，委屈了老大。

　　老二顺利读完中学，考上了税务学校。

　　在校期间，老二爱讲哥们义气，今天给同学做生日，明天又搞朋友聚会，钱像淌水一样地花。老二就常常写信回家催着要钱，不然就不想读书了。为了稳住老二，老大变着法儿寻钱给老二寄去。

　　那一次，老大找出爹在生时修水库时藏下来的雷管炸药，去巫水河里炸鱼。如果运气好，把装满炸药的陶罐扔下水，一声闷响，鱼儿就会哗哗地往上翻。把鱼卖了，好尽快给老二汇款去。

　　太阳明晃晃地照着，老大掏出打火机给炸药点引信，引信嗤地一声点着了，但老大被大太阳刺花了眼，没有看清。突然轰地一声巨响，老大被掀翻在竹筏上。等他爬起来时，猝见左手的四个指头不翼而飞，那手掌就像一个血淋淋的刷把。他瘫倒在竹筏上……

　　老大至残，连老婆也讨不上。而老二大学毕业，顺利分到了地税局。

　　娘正在爆炒鸭子，脸额上的汗水像蚯蚓一样爬着。娘有哮喘病，不停地咳嗽。老大连忙把厨房的窗户打开，浓烟水气就从窗户中滚了出去。老大折身拿过一把蒲扇，撅着臀扇着风，想给娘祛热。

　　饭菜终于弄好了，娘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觉得有点累。老大说，娘你累了，歇歇吧。娘说，时间不早了，喊老二来吃饭吧，菜凉了不好吃。

　　老大就喊老二吃饭。老二眼皮也不抬，他说被牌友咬住了，脱不了身，你和娘先吃。

　　娘发呆。末了朝老二嘟哝一句，是给你做生日还是给我做生日，吃饭都这么难？说毕就踅进房里去了。

　　见娘动了气，老二只得收了场，说不打了，吃饭。

　　娘说不舒服，兄弟俩先吃。

　　兄弟俩不作声，默默地扒饭默默地夹菜，彼此都感到味同嚼蜡，很寡味。

　　老二叹口气。娘是越老越怪了，我接他进城享福，她老是说睡不惯席梦思，听不得汽车喇叭叫。住过三五日，就吵生吵死要回乡下，在我那儿未必就是坐牢？

　　老大说，娘是硬气人，她有哮喘病，经常要吐痰，怕弄脏了地板，担心你和你老婆嫌弃。金窝银窝当不了自己的狗窝，娘在乡下住惯了。

　　老二沉默了一会，又说，在城里过生日几多地好，又气派又省事，打个电话酒席就订好了。从明年起，你带娘来城里过生日，你不用担心费用，生日所花的钱我全包了，你只管来喝酒就是了。

　　老大沉默着不作声，老二继续说，我在局里工作很忙，没时间来看娘。说句不该说的话，来看一次娘我感到好为难，首先是上厕的问题让人烦心。厕所还是那种传统的茅厕，四周夹着茅草，一个圆木桶，储一木桶臭屎，上厕时头上屎蝇乱舞，木桶里面屎蛆乱钻，看着就恶心。其次，晚上睡觉，娘虽然给我铺了干净被褥，但总感到有老鼠尿骚味有蟑螂气味，让人一个晚上都睡不安稳。

　　老大等老二讲完，终于说话了。说来说去，还是娘的不是了？我告诉你，如果你把娘惹恼了，当心我揍你！大不了你不认我这老大！你当官当得再大也不能嫌弃自己的娘！何况你没能力当官！

　　老大说了狠话，老二不再作声。

　　吃完饭，老二走进娘睡的房间，发现娘睡着了，就踅了回来。他对老大说，本来今晚是打算在这里住一个晚上，陪陪娘，我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忘记办了，今晚无论如何得赶回县城。说着掏出两张红票子，说，本来是想多给娘一点钱，可是今天手气太臭，输了，下次再多给娘一些钱。

　　老二是开着私家车来的，来去方便。老大也不留老二，说你既然大事在身，那你就回去吧！等娘醒了我再热饭给娘吃。

　　老二一阵风刮走了，老大进房喊娘起来吃饭。娘眼睛闭着，但眼角溢满泪水。老大明白过来，哽咽道，娘，你没有睡，你是装睡？

　　娘就爬起床来，喃喃地说，生日生日，何苦呢，就我生得贱！

　　娘的冠心病又犯了，老大就担心起来，我经常安慰你烦恼事要少想，你总是放不下，你看，又把冠心病惹犯了，真是……要不要给老二打个电话。娘说，老二刚开车走，就不要惊动他了，我撑一下就好了。

　　老大想把娘背到乡卫生院。乡卫生院离白岩村两华里，最多半个小时的路程。

　　老大开始备钱。他打开一口旧木箱，拿出一个布包，一层一层地打开，里面裹着三百块钱。他吁了一口气……

　　老二从局长家里回到家里，已是晚上12点了。他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事，心中就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今天是局长读初中的儿子的生日，恐怕没有几个人能记得一个毛头小子的生日，但老二记住了。

　　局里要提拔一个副局长，局长的推荐可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他为谁说句话，可是一字重千斤哟！当他说要为局长儿子做生日时，局长就很惊讶，说你杨老二是太细心了，小把戏的生日你也能记住？上门的都是客，局长只得在家里弄了几个菜，同老二对饮几杯。

　　酒过三巡，彼此都有点醉了。老二趁局长上厕所之际，硬塞给局长一个红包。说您局长别嫌弃，今天是个好日子，是你家公子的生日，大小是个礼，你一定得收下！他怕局长把红包退给他，红包一过手他就赶紧溜了。

　　给老娘过生日不过给两百块钱，给一个初中生过生日一出手就是两万。他认为该出手时就出手，自己这回出手准，出手硬，是人生中的一次大手笔……

　　清晨，局长来敲老二的门。局长说，你该去看看你娘。老二说，昨天刚到看了娘，改日再去看。局长说，不，你现在就去看，你娘住进了县城医院。

　　原来昨晚老大打电话来，说娘病情加重，必需送县城医院。老二因为昨晚喝多了酒，手机忘在局长家里。电话是局长接的，事情紧迫，局长就亲自开车到白岩村把老大和他们的娘接到了县城医院。

　　老二急忙赶到医院，心想老大一定钱不够，就去缴费处交钱。收银员告诉他，进院时有人到交了钱。交了两万块，暂时不差钱。

　　老二一怔，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万里

娘住院的钱，最终还是老二出的，但这钱一出一进，转了一道手，这人情冷暖就出来了。这到真是老二的一次大手笔，可看了，总让人心里不是个滋味！

暴雨迎风

旧题材写出了新意。类似题材很多，但结尾却出了亮色。升华了主题，在鲜明的对比中将人物的卑劣心态揭露无遗，不错的构思！

邱天

人啊，咋都这样！

暴雨迎风

再次欣赏！！

曾经沧海

万里 发表于 2015-1-3 21:38
娘住院的钱，最终还是老二出的，但这钱一出一进，转了一道手，这人情冷暖就出来了。这到真是老二的一次大手 ...

谢谢朋友关注。

曾经沧海

暴雨迎风 发表于 2015-1-3 21:44
旧题材写出了新意。类似题材很多，但结尾却出了亮色。升华了主题，在鲜明的对比中将人物的卑劣心态揭露无遗 ...

谢谢鼓励。问好。

曾经沧海

邱天 发表于 2015-1-4 10:14
人啊，咋都这样！

谢谢老版主关注。谢谢。

曾经沧海

暴雨迎风 发表于 2015-1-5 13:22
再次欣赏！！

再次感谢。

杨进修

世俗的老二，憨厚的老大，清廉的局长，都让人过目难忘......

邱天

曾经沧海 发表于 2015-1-6 12:20
谢谢老版主关注。谢谢。

谢谢哈！

琴岛小丫

尽管结尾亮了一下，但是读后心里还是难受，也许这正是作品的魅力所在！

曾经沧海

杨进修 发表于 2015-1-6 13:13
世俗的老二，憨厚的老大，清廉的局长，都让人过目难忘......

谢谢朋友关注点评。

曾经沧海

琴岛小丫 发表于 2015-1-6 21:50
尽管结尾亮了一下，但是读后心里还是难受，也许这正是作品的魅力所在！

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