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梁星钧 于 2015-2-5 09:25 编辑
有愧两代人间的尴尬
--简读汪曾祺先生经典散文《多年的父子成兄弟》有感
梁星钧
汪曾祺先生这篇文我多次读过,每读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但每次都特别感动。
他有那样的好父亲。聪明而随和。作者重点列举了他的随和。像“孩子头”一样带领孩子放风筝。会做各种吸引孩子的花灯。对“我”的学业关心而不强求。“我”的作文得第一他拿去到处给人看,“我”数学不好他不怪,只求及格就行了。他画画却从不指点“我”画画。在家他拉大胡琴“我”唱。“父亲那么大个人陪几个孩子玩了一下午,还挺高兴”。这些都充分体现了父亲的随和与童心。更有意思和可笑的,是17岁那年“我”初恋写情书,他还在一旁替“我”“瞎出主意”----这样的父亲去哪 找啊?只有在作者汪先生这里!再如,“我”十几岁就学会了抽烟喝酒,故喝酒他还“给我也倒一杯”。抽烟时也一次抽出两根,“还总是先给我点上火”----这样的父亲哪里有?只有作者汪先生才有这样的福分。
我之所以一再慨喟,是因为许多父亲不这样,我的父亲更不能。在我父亲的眼里,儿子怎能平等于老子,父亲就是天,就是不可撼动的绝对权威,岂能与你平起平坐而成什么鸟兄弟!不打你,不打死你就是了,不压制你,不禁锢你,让你规规矩矩秉其意,哪怕他的错也是对,老子再错也不会错在你儿这里就万事皆休了---这些都是我父亲的信条与儿相处原则法则。所以我们又岂能相比呢?“多年父子成兄弟”的实质,就是人格人性的绝对平等,就是互相理解新生敬重,这在我的父亲乃至天下不少父亲那里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又何至不令人感动!这种关系乃靠父子之间苦心“修练”的“境地”。我此生没这样的福分(我父亲离世十年了),我与下代之间本想也本该如此,却因事实的难料而终成了尴尬与遗憾(他读书连连找麻烦我们终失去信心耐心而责罚了他,造成了两代人之间的心灵伤害)!所以我读这篇又何尝不感伤?
作者书写这篇并没着意什么所谓的“大艺术”,而是化千技于一体,融万法于一炉,这就是一个之所以成为名家的艺术真谛及炉火纯青的至境。我读惯了许多“名人”的千技万技,结果其文不好读,不好理解,生涩难懂,绕在书斋,失了自己,终至了无生趣,这样的东西我们抛开其名其影响而单纯看文就是一个没趣味没意思,一个东西无趣无味没意思了也就终成“杂技”或“无技”,这岂可不加以认真参照?我想不管写什么你先畅意达词,然后自然高深而非故弄玄虚,这样方才可谈至上之功对吧。从汪先生的此篇我们可得多多体会。
汪先生该篇还有一个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按文题字面意思只写两代父子成兄弟,而连写了三代(即父与“我”,“我”与子),构成了三代父子间的多年成兄弟,这就体现他们之间优良代际的传承,也增重了文章的层次含量,使之超出了一般的艺术想象。
这的确是父亲给“我”的美德又沿承至下代。孩子用拼音给“我”写信,“我”也为了用拼音回信而特地去学拼音。文革期间儿子也并没与“我”划清界限。更可笑和“恶劣”的一件事,是“伙同”儿子一起“窝藏”了“坏人”(受林彪迫害的空军领导后代),因看到儿子为此哭泣,我们感到了儿子是对的----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少有父母!这样的懂得儿子与理解人心的父母尤其是在那个年代有多少?所以“我们这种怕担干系的思想是庸俗的”,“我们对他的感情不够尊重”,这两句多少能想到尤其是能做到?所以我觉得他们两三代人之间的关系,靠的就是这种世间稀有的真正信任与尊重,还有就是人性本体的绝对心理平等。
这样的事,这样的父母天下稀之。我每读到此都特别伤感及内内疚。汪先生如此取材用笔,加之他那凌驾小说散文之上的综合运笔,故此篇无论从取材还是立意及文字表现不名扬天下也难矣!
文章最后写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孩子有时叫我“爸”,有时叫我“老头子”如不奇怪,孙女也跟着叫就有些乐趣了,亲家母称之是“没大没小”,而有意思的是作者汪先生也认为,现代化的、充满人情味的家族首先必须做到“没大没小”。
我认为这就是一种解放。不仅是处世观念的改变,也是本篇文体的改变!
文章最后的两句最为精,“儿女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他们的现在和他们的未来,都应由他们自己来设计。”“一个想用自己的理想模式塑造自己孩子的父亲是愚蠢的,而且,可恶!”
想想,我们多少人都自觉或不自觉守陷入了这样的愚蠢及可恶!
由孩子们自己来设计,我们的父母真能认同并做得到吗?我不太相信,至少我们三代之间都没做到。真是遗憾也是“可恶”,特别是我自己极愚蠢而“可恶”!读这篇散文,除给我感动,就是给我深的触动及久久反思。感谢汪先生这一早有而不知不觉被疏忽的一课,至少我找到了一些深刻的原因及反观的路向。我也但愿天下的父母以汪先生三代父子成兄弟为榜样,处理好代际之间的关系。此文从此意义上说,即成我们常读常新的不朽之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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