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时光安然 于 2015-3-31 18:33 编辑
梨花又一春
老姨说如果想去看梨花，她随时派车来接，因为那山旮旯如果没人领路，很难寻找到的。想了想，再等等吧。俗话说性急吃不了热豆腐，何况出行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至少要腾出手里紧要的事情，顺便约上三几好友，也免得一路寂寞。
终于敲定日子，赶在落花之前出行。何况天气预报说这几天应是有雨的，不料竟是一个大晴天。想老姨那千亩梨花早已经被春雨洗礼过了，而今已过了盛期，艳阳高照之下的梨花应是另一番情景。
百余里的路程果然是千转百回，直让人有些不知所措。好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春日里出游，看哪都是风景。我们从并不热闹的安棚镇街一路驰过，竟然意外地看到了久违的毛驴。女儿直说毛驴原来是这样的呀，太瘦了。我说如果猪一样的肥，就不是驴了。友人说他儿时刚从外地迁来时，远远看到河湾里模模糊糊的水牛也是这样的好奇，直惊呼说这么大的猪啊，而他之前只看到过黄牛。这么说着就拐进了去梨园的村路，一路颠簸着，还不忘将目光投向窗外，看村旁的村庄农舍，与田野一望无际绿的麦苗，还有金黄的油菜花。一头瘦骨嶙峋的黄牛神情漠然地站在村口的绿草地上，仿佛对过往行人见怪不怪。我们就讨论着黄牛应该高兴才是呀，你瞧这大好的天气，还有这么嫩绿的草……后来终于看清楚它是被一根绳子拴着的，于是只能在一根绳头之间的距离内活动。可它也还是不动的，连仅有的草也懒得啃。我们就又猜想它可能是一头病牛——要知道安棚牛肉汤在县城里可是出了名的哟。
老姨早已站在属于她的凤鸣山头迎候，六十多岁的人了，如在平凡人家，她早已该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然而她竟是一个不甘寂寞的，早些年曾与人合作办厂子，没办出什么名堂；后来又养猪，猪们却又是那么不争气，一场瘟疫下来，争先恐后地死去，直赔到底朝天。她竟还是那么地不甘心，原本是去山里亲戚家去散心呢，结果住了一段日子后，竟鬼使神差地要包山……我曾在一篇文章里提过她，彼时还没看到传说中的大规模梨园，不曾想这章无心插柳的文字竟然在当地的刊物上变成铅字，老姨一下子就成了被妇联关注的名人。每次下山进城，就听她说县里谁谁才去山上观光采风了，建议她去什么什么地方考察；什么什么人物答应说要拨一笔扶持款，她这就弄个计划出来……
早已过了晌午时分，百里远的路程被我们绕了这么久，早已大汗淋漓。午餐已经备好，一大桌时新野菜，什么新采摘的田角叶、香椿芽，还有栗木灰腌制的咸鸭蛋……匆匆洗漱后顾不上许多，喝了一碗老姨盛上的米汤水，又喝下一碗土鸡汤，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爽。她说这鸡是自己养的，一大早就扣在鸡笼里，只等下锅。这个我倒是常听说，她养的这些鸡呀猪啊从来就没有卖过，差不多都用来招待客人了——你倒是进山去玩啊，我不骗你，保你一去就还想再去。她就是这样的热情，真诚得仿佛不是忘年交，而是我嫡亲的姨妈。
然而她竟还是那么的忙，手机不停地嘀嘀响着，一顿饭也吃得不得安生。我这才注意到她鼓起的眼袋，与有些蓬乱的头发。正说着门口闪过一个身上溅满泥浆的人，老姨说远处山头正在动工，一顺手又给那人拨了一碗菜端出去。
我不明白她这么一个老人家何以像得了魔症似地，要在这么一个鬼不繁蛋的地方大兴土木，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世外桃园？你瞧这黑石堆砌的假山，从假山里又煞费苦心地营造出一股人工抽出的地下水（老姨说这山上什么都不缺，就缺水）；桥也是人工修的桥，流水从小桥下穿过，流淌进一个新挖的蓄水池。气派的是那一排办公式的两层楼，乡土田园式的环绕与城市建筑混合在一起，这就洋溢着足够浓烈的现代化气息。宽敞的院子里新栽的两棵什么树却枯得一身叶片瑟瑟，如患了急症的病人，身上还插着输液瓶。
而现在，我要着重描写的是那满山头的梨花。它们不是我印象中的高大威猛，而是一株株精心修剪过的矮化乔木状，充满了艺术气息。据说这是为了避免成熟后的高难攀摘，还有急风袭来的不良后果。它们一排排整齐地码在山坡上，就像被精心裁剪过的花布，或成长长的披肩，或似四方的头巾，那样花团锦簇又沾染了少许的弱不禁风，一阵小风吹来，花瓣便扑簌簌地随风飘落，看似漫不经心，又仿佛去意已决。
午后的阳光虽然有些炽热，我们还是沿着便捷的小路转了一圈儿。山坡最低洼处是白杨，房后是一片尚在静默中的月季。另一个山坡满栽的石榴们也刚刚抽芽，需待到五月才是它们的最好花季。一低头竟意外地看到几只白鹅，悠闲地在梨花间散步。鸡们也不知道都跑哪里去了，只有散落在坡间如土地庙一样大小砖彻的鸡棚。据说那些散养的鸡们是不吃米的，因为它们自以为的主食就是青草。这就使人有些担心，如果按老姨的设想，明年满山间将会浮现出黄的油菜花与白的梨花相映衬的情景，那些鹅与鸡们将又该怎么样呢。再往深里看，山腰一排空地上有一排猪圈，隐约看到几头黑毛猪在圈子里哄食，我想其中的一头母猪应该是与我相熟的，因为那原是我留给的猪种，并亲自送上班车，在那个稍显寒意的清晨。
老姨说这山原是由一个来自浙江的外地人经营，后来实在经营不下去了，就转手让给了她。
“为啥就经营不下去了呢？”
“嗨，一个外来人，震不住场的——梨子总被偷，偷剩下的又卖不了多少钱。”
“现在你来，就不被偷么？”
“能不偷么——你知道最被人痛恨的是什么？就是人的劣根啊！乡里乡亲的，原本是好心让他吃，请他吃，而那些人偏不，就偷，为嘛？偷的香呗。”
“那可怎么办啊？”
“还能有什么办法？花些大的成本，多请护林员，你瞧那处山头，不是正在盖护林房么。”
难怪，资金这么匮乏还要不计成本地扩建，原来防贼胜于防川啊。
想起前年老姨特地送我一箱梨子，足有碗口大小（最大的有三斤重），还外加几个碗口大的柿子。我把柿子分享给了邻人，只把梨子放进保鲜箱里，从秋天开始吃，直吃到第二年开春，也终究还没吃完。并不是味道不够好，实在是那梨子太大，每吃之前，就要具备特别大的决心（而我又总是忌讳与别人分梨吃）。老姨说去年也原本是要带几个梨子给我的，只是还没下山，半道上就被人截去了。如此几次，她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吃梨就上山吧，管你吃个够。
我连连应着。想那翻山越岭采摘下来的梨子，味道一定是非同凡响的。因为那不仅仅只是一颗梨子，它极有可能会成为一头驴，一头牛，或是一场美妙无比的午餐。它们根本不会待到来春就被吃光了，就像我曾不辞辛苦去采摘回来的任何一种果子，那些个被视为曾经付出汗水为代价的神圣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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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31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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