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红
落红
读萧红的《呼兰河传》,感受这个奇女子文字细节的美好。
在她笔下,她生活过的呼兰河是温暖而美好的。在她家后花园里,她和老祖父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尽管有时她也很孤独,父亲冷漠而自私,母亲也只在忙自己的事情。但在花园里,却有那么多的花花草草,蜂儿蝶儿陪着她。还有慈祥的老祖父,总在她好奇地问这问那的时候,不厌其烦的回答她。在她的眼睛里,花园是明晃晃的,红的红,绿的绿,一切都新鲜而漂亮。她说,花开了,花儿就像睡醒了似的。鸟飞了,鸟儿就像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个谎花,就开一个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多么美好的时光呀!在孩子的眼里,天空蓝悠悠的,又高又远。如果这一切,永远持续下去该有多好。如果老祖父永远不死,如果父母再多给她那么一点点的关照和爱。能让她在这童话般的花园外,感受到人世间的亲情和爱。那么,她的一生,还会是那么颠沛流离,漂泊不定,还会在三十一岁最繁华的年岁里客死他乡吗。还会有那么多的遗憾、无奈留于后人评说吗。
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早就成了事实。
八十年后的今天,当人们再一次将她的故事搬上映幕的时候。更多的人,谈论的不是她的文学成就,而是她让人津津乐道的情感经历。自古经来,对于女人,人们历来没有那么宽容。许多的时候,既使你一生有再大的成就,也抵不过嫁一个功成名就的好男人,作一个贤妻良母而有更好的评说。她活着的时候,已意识到了。她说,我的文字,它终将成为过去,而人们更有兴趣的,是各种绯闻。
播放过的两部关于萧红的电影,我都看了。当在这之前,并没有认真读过她的文字。尽管,早就知道她的文字,对于一样喜欢文字,而且也想以散文写作为主的我来说,有着醍醐灌顶的启示作用,也早就把她的书买了好几本。但不知为什么,就没怎么好好读过。
看霍起建导演的那部《萧红》的时候,是在凉州城里的一家小旅馆里。当时,我好像也是因要找什么人而住到了那里。凉州的半夜,街灯昏暗。看完了《萧红》,感觉很压抑。整部影片中,感觉她始终都纠缠在与一个又一个男人的感情里。她从一个男人的身边逃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为他们怀孕、流产、挨饿、挨打。只觉得,作为女人,她太不幸了。她向往稳定的生活,却注定要颠沛流离。她的表哥,未婚夫汪恩甲,萧军,端木蕻良,甚至还有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出现的骆宾基,他们带给她的久竟是什么呢。她,为什么就不能一个人生活呢。又似乎,她一生都在寻找某种依赖。是不是少年时期太过孤单的时光,给她终生都烙上了寻找某一种外界依赖的烙印呢。但是,真的在这个世上,唯有男人的感情可以依赖吗。唯有男人,才能给自已安全感吗。她在日本的生活,日子安稳,没有饥饿,没有战争,没有奔波,写作也进入了较好的状态。但她还是在牵挂她和萧军的感情,她就回来了。回来了,不就是又受伤害吗。
回来,还是没有好好读她的文字。2014年,许鞍华导演又导出了一部以萧红命运和创作为主题的记录片式电影《黄金时代》。一直想看,却没有公开演播。前几天,学着注册了一家影视网站,并用淘宝卡付了费,这才美美地看了一遍,更进一步地了解了萧红。又忍不住地为她凄残的命运唏嘘。片中的人物,许多都是在近代文学史中的领军人物。鲁迅、徐广平、萧军、端木、聂绀弩、白朗、丁玲,甚至还在后期出现了茅盾,骆宾基等文学人物。这些人们,与萧红生活在同一时代。他们热爱文学,为纯粹的理想而奋斗。彼此影响,又彼此激励。文学人,生活在那个时代,应该是多么幸福呀。但萧红呢,她如果能作为一个女人而独立地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该多么好呀。她的那些足以影响一个时代人文学创作的文字,又会达到怎么有的境界呢。
之后,我从书架上抽下了《萧红散文集》,开始认真读《呼兰河传》。她的文字是奇特的,那种既不是小说,又不是散文的文体,常把我带入到另一种境地。她说,晚饭一过,火烧云就上来了。照得小孩子的脸是红的。把大白狗变成红色的狗了。红公鸡变成金的了。黑母鸡变成紫檀色了。喂猪的老头子,往墙根上靠,他笑盈盈的看着他的两匹小白猪,变成小金猪了……一切的一切,让人感觉就跟着她的笔触走进画卷里似的,简单,明了,清晰。足以让一切故弄玄虚写作的人感到绝望。
人们对她的评价是矛盾的。在世人的眼里,也许更希望看到的,是她作为女人本身婚姻和家庭的幸福和成就吧。像林徽因,冰心,那一个又一个走进她身体,又离开的她孩子,那几个走近她又远离她的男人们。命运,就是一个定数,赐予她文学成就的同时,一定不会让她享受到作为一个普通女人应有的幸福。如张爱玲,三毛们,大都如此。
在这个冬天的下午,我斜依在沙发上,为她敲下这些文字。
杯里,茶已凉了。我起身冲了一杯咖啡,望着窗外出神。而心里多么希望,穿过时光的隧道,她穿着一袭红衣姗姗走来,那么我一定把最暖的咖啡留给她。
女儿红
做女人,若能像九儿那样酣畅淋漓的活一场,该有多好。
看电视剧《红高粱》,记住了女儿红,记住了九儿。
有人说,一个人生身的高低,决定了一个人一生命运的好坏。也许是对的,也许不对。对于九儿来说,命运,就是一生的抗争与奋斗。初恋的情人,纯真而美好。年轻的眼晴里,没有门第和阶层。他们相亲相爱,但爱情得不到双方亲人祝福的时候,他们想到了私奔,想用这种古老而直接的方式,来诠释自己对爱情的忠贞,并用一枚草戒指,在天地之间订了终生。
假如说,那夜的私奔成了事实。那么,九儿的一生定会是另一种模样。她会成了俊杰的妻子,在青岛陪俊杰读完书,然后结婚生子,成为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这对当时的九儿来说,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她可以摆脱嗜赌如命的父亲,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另一种日子。但事实是,无论俊杰后来以何种理由向她解释,他还是骗了她,导致她落入了土匪手中。一般女子,也许一听土匪两个字,早就吓破了胆,任由土匪摆布了。或者像朱县长的千金淑红,无法自卫,只能让土匪撕了票。但她是九儿,那个自始自终都能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的九儿。她痴情而不迷情,聪明而又理智。她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不但把自己从土匪窝里救了出来,也结识了她生命中最主要的男人——余占鳌。
作为穷苦小子出身的余占鳌,他的感情是纯粹的。他几乎是在看到九儿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这个火辣辣的女子。她是那么的桀骜不驯,坚强、倔强。其实,某种意义上,余占鳌从九儿身上看到了自己。她无视于权贵,不畏于命运的摆布。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想做自己的主人,做命运的主人。
她明明知道单扁郎的儿子是麻风,但还是嫁给了他。难道,她不知道命运等待她的是什么吗。她是知道的。爱情受到欺骗,嫁什么样人不一样呢。她负气的嫁了。另一方面,也给他那好吃懒作而又贪心的爹给了一个活下出的出路和理由——得到了一笔不菲的彩礼和每月二块钱的生活补助。
一顶花轿,开始了一个女人幸福或不幸的一生。一顶花轿也掀起了另一个男人心中的汹涌波涛。
抬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出嫁,余占鳌的心情是酸涩的。但贫寒的家境,低微的社会地位,以及自己朝不保夕的脚夫生涯,使他没有能力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以幸福。他抬着她,用某一种复杂的心情吼着那些脚夫曲。他多么希望,就此抬着轿子回家去,做自己心爱女人的男人。
现实是无奈的。一望无际的高粱地,激情而饱满的高梁穗。激发了二个年轻的生命鲜活的热情。九儿的心,在余占鳌掠她去高粱地的那一瞬间是复杂的。既恨命运对自己的不公,让她嫁给那样一个奄奄一息的麻风病患者。喜的是,在生命中遇到了这样一个能点燃她热情的野蛮男人。女人的心理,有时很奇怪。有时爱一个男人,就是因为这个男人有一种令她仰望的,摄人心魄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时的九儿是否爱上了余占鳌。新婚之夜,当九儿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单扁郎的时候,她彻底绝望了。那一刻,她明白,她与余占鳌会有一生都撇不开的关系了。
三天之后,戴老三接女儿回门。路过高梁地,大青骒子突然加快了速度。转眼之间,一切都消失了,转眼之间一切都发生了。但一切,又好像是那么的自然。大风吹过高粱地,一地的高粱沉醉了。
也许,真正的爱情并不是单纯的相守和占有。九儿是爱余占鳌的,但她却不能和他相守在一起,过一种简单的男耕女织的日子。当满怀希望的余占鳌,夹着铺盖卷儿来找九儿的时候,九儿还是狠着心将他撵出去了。他要让他学会自己奋斗,学会在现实的面前独挡一面,真正的成长和成熟起来。而她,单家父子先后丧命之后,勇敢地担起了家庭的重担。酿起了享誉四乡的三十里红,也酿起了一个女人真正的自尊和爱。
她不会隐瞒她的爱情。在众目睽睽之中,她大胆地承认孩子就是余占鳌的。她打破了女人不能进酒坊的成俗,和烧锅上的男人们一起在年热气腾腾的酒坊里忙碌,一起想方设法,把三十里红酿造的更好,更地道。
而那个男人,在四处碰壁之后,上山做土匪了。但她还是爱他,他有难了,她想方设法帮他。他没钱了,她四处凑拼,给他送去,以解他的燃眉之急。但是,她就是不愿意和他守在一起过日子。他要他自己强大起来,做一个真正的的血性,勇敢的男子汉。
也许,一份平常老百姓的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了。也许,有一天她老了,那个男人也老了,他们就会守在一起过日子了。但是,日本人却来了,强盗一样的日本人来了。
九儿、余占鳌、俊杰、朱豪三,花脖子,在家仇国恨面前,一切的个人恩怨都忽然变得那么的渺小了。甚至,九儿连自己最爱的女儿也舍弃了。当她含着热泪迈出日本人的军营的时候,一个女人,她已经变成一片生生不息的红高粱了。那一刻,那些儿女情长的爱,那些过眼的爱恨情仇,已变成了对家乡和亲人们更大的爱了。当乡民和自己爱人生命面临着威胁的时候,瘦小的九儿,高唱着高梁小周,将敌人引向了高粱地深处。那里,有她早已准备好的上好的三十里女儿红。一声巨响,一片冲天的火光:
“娘,娘,上西南。宽宽的大陆,长长的宝船。”
“娘,娘,上西南。溜溜的骏马,足足的盘缠。”
“娘,娘,上西南。你甜处安身,你苦处化钱。”
儿子嘹亮的童音自远处传来,红红的九儿,幸福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