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01 编辑 <br /><br /> 丢下一叠材料,呵欠连串出来,眼泪像它们的马仔跟着涌出。看来是有些累了,确实睡眠严重不足。我觉得我像一株没有多少水分和养料的豆芽,有些发蔫,脑壳总是很沉重,总要栽下去似的。
人们总说呵欠会传染,我喷出这一串呵欠之时,一屋子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受到感染。这一串呵欠,对别人而言,仅像一些废纸屑,最终以无声落下收场。对于我来说,是一些无奈。我无意于让大家一唱百和地打起呵欠来,我并不喜欢这种滑稽。我只是想,为何大家都这样滋润而我却如此疲惫。 一圈,两圈,三圈……一双血管凸起的瘦手,用力揉,这才发现眼睛也很痛。眼睛真还不能出问题,家乡有语云:“耳聋眼瞎,值于死嘎。”我的眼睛,在它长期疲劳至极之时仍然要一整天一整天面对电脑。材料啊,是一些杀手。如果有一天我倒下,直接的凶手可能就是一堆又一堆材料。彼时,但愿我的亲友不要去悼念那些我未写成的材料。
刚才的呵欠,业已烟消云散,我的疲劳还在固守阵地,不肯放下武器。《八百里洞庭我的家》唱起来,越过了八百里山水,我立即陷入了八百里的水中。这个打进的电话,又要一个材料。这是老板一个插着三根鸡毛的电话,火急啊!眼前的事件堆积着:茶业公司向县政府的汇报材料还没写完,新产品包装设计的策划方案也才开头,三天内要完成一个10多万字报告。我的助手是刚刚来的一个小帅哥,姓蓝,我一般不叫他全名,只叫他小蓝。他对茶业公司和茶产业还很陌生,只能帮我做些复印可研需的证件这样一类工作。
老板虽然事催得急,但对我和小蓝很客气,尽管我看到他经常狠狠地训斥他的小股东,甚至厉声地让她退了股滚。他每次以闲聊的方式对我说,这个企业的股份你有一份,我有多少,你有多少,甚至口头任命我是副总,还签了批了一个月的发票。他也多次说要把老总的位置让给我,几次做出要变更了工商注册登记似的。我知道,这天上掉下的天鹅肉不说是扯蛋,至少是不靠谱的。但我只能微笑着说感谢,然后婉拒。如果论我从疏通政府和市场的贡献,他给我3%的股份,我倒会相信他。果然,后来我发现每次开会讨论股份时,屡议屡止,他或顾左右而言他,或者让其他原始股东出来反对。这真是一场经过预演的精彩话剧。后来我、小蓝及另一个员工说到老板的承诺,发现他对他们二人也说过要培养他们做老总之类的话,也许这个胡萝卜还不止挂到我们三个人的头前,这无非是用一根骨头哄三个狗的把戏。因为茶业公司跟我的一些经济帐目还没理清,我不能立即逃离这样的陷阱。
我把头埋下,投入一场新的战斗。材料是我面对的碉堡,我必须是黄继光、董存瑞。想当年,语文老师、政治老师要我们向黄继光、董存瑞学习,每个人还得写向他们学习的专题作文,搞得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实在写不好这样的命题作文,我心里总有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现在是建设祖国的和平年代,难道要我去死吗?不想,老师还是有先见之明,如今我真的要砸碉堡了。
我还是公司的员工,他还得发工资给我。但攻下这个碉堡,才能解决吃饭的碉堡。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讲“吃饭是第一件大事”么?人们大多仅从中悟出吃饭的重要性,其实还有一层意思,现在我最明白——吃饭既然是第一件大事,那么解决起来并不容易,还需要解决掉第二、第三……这些外围问题或者说基础问题。
在碉堡群里,我多么艰难,流弹飞箭,一片混乱,不射杀你,也得让你提心吊胆而死。我自己真的佩服我的胆量,竟敢横刀立马于枪林弹雨之中。
时间行进的速度,并不比我们国家歼击机升级的速度慢,刚刚才听说歼10,一下就有歼20出来了。我的材料,却没有这样飞速前进,在一个字一个字堆积,活像我只是一个泥水匠,一个字只是一块砖。我幻想着发明一种机器,能够仅凭几根贴着我脑壳的线,就可以把我思维记成文字,甚至我睡着,只要做梦就可以由它转化成文章。可是,我没有这种发明的能耐。这也只是庄周之梦了,在枯燥的时候借之聊以自慰罢了。
呵欠又来了,“呵——,呵——……”。它们来得真不是时候,还早嘞,我的天。
自被排斥出那个貌似严肃的圈子而进入一个艰难创业的组织以来,我的身体每天受到了极限式的考验。8点要赶去打工的公司上班,7点以前得起来。而晚上,一般都熬到12点以后。其间,除了吃饭、上卫生间,就是朋友来找我。有朋来找我,不亦乐乎?朋友们进入到我忙碌、混乱的生活,暂停我的高速运转,跟我讲讲社会花边新闻或者官场可笑或可悲之事,算是休息。我脸部紧凑的肌肤,松驰下来,慢慢荡起笑的涟漪。说到尽性处,爽朗大笑,把小小的办公室凝固的空气也融化开来。
朋友走了,这很正常,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时刻守在身边,就算是影子,也只能在有足够的光线时陪伴。不正常的是,我得赶紧埋起脑壳赶材料进度,“早稻损失晚稻补”啊。“呵——呵——”呵欠真是个调皮鬼,我要忙生计,它们就出来捣蛋。眼皮好像无力,老是要耷下来。如果我是一个轻闲之人,我一定要去睡一觉。此刻,我深刻地觉得能够足足地睡一觉,真的是一种幸福。这样的幸福已经距离我很久了,有强盗夺取了我生活的许多财富,那些不能用钱购买的财富。
“呵——”随着呵欠的重复,我陷入昏昏然的状况,大脑运行速度慢下来慢下来。“叮!”一个短信进来,怕别人有急事找我,赶紧查看,居然是一个朋友说我讲了她的坏话:“……你根本不需要这样伤害我。”脑壳立即膨胀,感觉像个箩筐,但是又被注了麻药。呵欠此时不敢出来了,血液在我心里急湍涌动,头痛起来。我没有办法继续材料的写作。左手持着手机,眼盯着短信,右手拇指和食指分别紧按着两个太阳穴。显然,这不仅是一场误会,完全是老板设计的圈套,我从中嗅到的信息是:老板要赶我走了。她拿了一些钱到公司,也算公司的股东,只是除了老板口头表态说她是股东外,没有任何文字形式的确认。她是我的一个朋友,因为到公司看我,与公司老板认识,慢慢比和我关系更好。她的短信说,老板讲我说她很难听的话。一个老板不惜这样对待他的功臣,只能有一个解释:走狗烹,良弓藏。
十来分钟后,我心脏的血液流速慢下来,脑袋也不那么麻了。我想,既然她愿意发短信给我,说明还是不完全相信我会中伤她,或者就是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她觉得还有挽回友谊的余地。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真的不知又发生了什么,我一天到晚在忙,无暇也不想卷入是非。”我觉得这样回复还不够,再发一条:“任何人可以误解我,你不可以。”她立马回过来:“任何人可以背后讲我,就只有你不可以。”我觉得好笑,但心里却有哭意。我给她发出的短信是:“清者自清,我不喜欢背后讲人。”她不再回复。然而,我的心情糟糕极了,像一池被牛踩踏数十遍的污泥。我再怎么有定力,这池烂泥无法在短时间恢复沉静。树欲静而风又不止,脚欲前而刺满地。我深深地感知,这不是风和刺的错,风和刺只是道具。我感觉我太把别人的事业当自己的事业了,做得多引起的怀疑、忌妒就多,成绩多引起的排挤、打压就多。这大概是社会的普遍规律,我用我的善良和勤奋无法抗衡一个规律。我只能放慢我的脚步,梳理我被雨打得湿透、被风吹得凌乱的羽毛,孤独地抚摸我的伤口。我不能流泪,委屈、伤心的泪也是懦弱的;不能愤怒,愤怒常常让自己伤心,而且既然人家敢施展如此卑劣的手段,肯定早已想好了如何接招。那么,我最好的招就是无招,平静地应对。
可是,我的才写作了一半的材料啊!我要不要在今日完成这个材料呢?
2013年秋初稿,2015年3月24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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