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何也 于 2015-6-27 22:4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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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入围戛纳竞赛单元、最后获得了最佳剧作荣誉的《天注定》，被贾樟柯认为是自己迄今最好的作品。除去炒作和自我欣赏的成分外，单从题材的选取、表现看，这部影片应该算是其众多有思想有艺术水准的佳作之一。遗憾的是，因为对暴力的渲染与张扬，影片在国内遭到禁播。两年后，他携《山河故人》重返戛纳，以“金车马奖”载誉而归。
不管怎样，“电影仍然是一种图像艺术”，就像科克托在他的《日记》里写的那样，“画面使自己的意识形态获得了一种实在事实的力量”。毋庸置疑，电影的力量，引导着人们的反思。这不是冷漠的，它直接取决于观影者。比如《二十四城记》，或《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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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注定》影片讲述了四个死亡的故事。四个死亡中，有三个是谋杀，一个是自杀。这些事情，在如今网络化的中国，人人耳熟能详。它们从北到南，从山西、重庆、宜昌到广东，以陇海线为中轴，贯穿了整个中国。在导演阐述里贾樟柯说，“我想使用这样的新闻报道里的故事，来给如今的中国和中国人的生活画一幅全面的肖像。”
巨变之中的中国，比以往任何时代更加繁荣。但是国人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健康，朝气，自信。随着贫富差距的极端化，以及分配的不公，他们对自己面对的危机和掠夺浑然不知。在这样的变革中，个人的尊严和努力，没有保障，也得不到道德层面的尊重。而对财富过分的渴望和巧取豪夺，加剧了不公的蔓延。暴力，则变成必然，也成为弱势者夺回尊严的最快、最直接，或许也是唯一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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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姜武扮演的山西农民大海因不满煤老板和村长勾结，以暴制暴地枪杀了村委里的干部、暴发户，也涉及在场的无辜，如刘会计的老婆，施暴的赶马者。在长达40分钟的时间里，导演展示或显现了一种暴力的形成、滋生和实施。它的全部意义是，没有解释，即我们日常所理解的那种逻辑式的解释，但因果秩序因为情节的分割而彼此相连。
虎皮的故事，或者说大海的故事，是四个文本中的第一个。它使贾樟柯所要表达的暴力获得了隐喻式的证实。与虎皮相连的大海，是众多卑微的生命之一。虽然他没有见过大海，但还是叫做大海，内心里也一直渴望着奔向自由的大海。
影片中，我们看到的大海是一个俗世里的小人物，爱沾点小便宜，如顺一口面条，顺一口烟，也顺手摸摸姐姐的手，但导演的兴趣，并不在卑微生命尊严的被渺小化和弱化，而是把油然而生的对不公的反抗（影片里是到北京中南海中纪委告状）当做他生活的全部和人生价值的体现。在影片中，让他拿起枪反抗的最有力的导火索就是挨揍以及由此而带来的称呼的改变，由“大海”而“老高”，高尔夫的高。这是一种侮辱式的称谓，关乎大海的尊严。所以，当他拿起虎皮包裹的猎枪时，施暴就成为他惩罚所谓的“贱货”的唯一手段。
虎皮让人想到《水浒》里的武松，景阳冈打虎的英雄。而扛着的猎枪，又像是风雪山神庙里的林冲。的确，影片也用地方戏展示了林冲逼上梁山的片段。这是一种双关式的隐喻，既有文本的传承，也有人物内心世界的呈现。贾樟柯把枪杀，或报复当做大海生活的组成部分的分裂的极端隐喻——大海用最简单的方式与这个不公的世界做了最后的告别。古城墙下孤寂而行的背影，永远被定格在悲情之下。
“贱货”，是他对报复之人的最后称谓，就像别人称他老高一样。满脸血迹的他，看着一个个倒地后的死人，纯纯地笑了，而把一个不公的世界抛到身后。
画面淡出了，一个孤独的灵魂被悬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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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文本故事是王宝强的。他在片中扮演了一个连环抢劫杀人犯。大年三十那天他回到了老家重庆，在给母亲祝完寿并安顿好家人后，又开始了出逃作案。
贾樟柯始终认为，《天注定》可以称为一部“现代侠义电影”，着重构建古人与现代人的关系，而这种关系的纽带便是“侠义”，比如王宝强就饰演一个游侠。
精神世界的长期孤独，导致了他无法真诚面对亲情，亲人，也导致了他的冷漠，寡言。他不关心任何人，他只在乎游侠一样的强取过程。
但这个游侠是封闭的，自我的，他让人想起了蒙田的话，“把自己租给他人，把自己留给自己”。在这个段落里，导演避开了一切心理描述，也没有探究他情感世界的种种状态和内心痛苦。他只是一个孤独的，冷漠的，敢于对任何人开枪、敢于对任何人下手的杀人犯。他的世界，只有“枪响的霎那才有意思”。当精彩的世界被归于有意思没意思时，这个世界的荒诞性就被无限放大了。
由于这段情节本身以及人物之间的实际关系大多是经由第三者客观传递出来的，观影之时感觉摄像机摆脱了成为思想或沉思者的命运。于是，关于主人公的沉思，关于反复作案动机的沉思，都浸透到了一种随意的表达中。如待杀而终于杀了的鹅，热闹的码头、火车站，驱车而过的高速公路，喧哗的除夕夜。
游弋的角度，不再是一个无所不知的叙事者的视角，而是一些片段，引语。这也使得人物对白显得琐碎，单调，甚至成了可有可无或毫无关联的记录。比如他和妻子、孩子的对话。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个地理意义上行走的世界。码头，车站，乡村，公路，夜班车，加油站。还有迷茫的夜色，冷寂的烟花。
游侠式的王宝强所给予我们的就是，他所追求的自由不是一种内在的诉求，而是身体方面的我行我素。在他眼里，随心所欲的劫杀是没有责任的。所以，他的人生一直烟花一样冰凉，瞬间，虚化。但更多的时候，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居无定所，和高速公路上装载在围栏里的牛一样。相信，等待他的，也是被杀戮的命运。
低沉的音乐，让人唏嘘，凄凉，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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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注定》仍然是贾樟柯擅长的纪实风格，线性结构，两个故事, 只有高潮，没有结局。尽管节奏是走走停停，但视觉更为激烈，更为残忍，血腥，甚至让人绝望。导演给我们展示的，只不过是，他们终于都变成一个个杀人犯了。
在这里，导演他不分析，不反思，只表达，传递。暴力，因此而成为一种手段，一种行动，一种看不见关联的人与人之间的讲述。悲凉而伤感的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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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27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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