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时光里与夏海涛相会

敬一兵

　　　　　　　　在水时光里与夏海涛相会
　　　　　——夏海涛诗集《水时光》读后随笔
　　　　　　　　　　　　　　　　敬一兵
　　
　　2015年5月，《山东文学》杂志编辑夏海涛将他亲笔签名的诗集《水时光》寄给了我。跨越泰山的大汶河与成都的府南河，这本诗集成了我俩交往的一个信物，也成了我俩相会的一个场所。用手掂量书本，用眼睛掂量文字，都是水时光里才有的柔软和流淌的性质。阿多诺说，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我以为事实并非如此。夏海涛柔性而又抒情的《水时光》，就是一个佐证。
　　
　　我把眼睛和心贴进书里去会见夏海涛的水时光，一幅幅水帧便映现在了我的面前。诚如他自己所言“诗人的所有工作，都在切割生活，打造一个时间剖面”一样，水时光里的每一个剖面，都充满了他淳朴、清秀、优雅和单纯迷人的想象元素。说到似乎隐含了简单浅显含义的单纯，我相信大部分诗人和我一样多多少少都默认了一个约定成俗的说法：从古至今诗人都单纯。然而，当我读了夏海涛的《水时光》，我才发现他也和许多诗人一样单纯，但他的单纯却是深刻的单纯。
　　
　　《水时光》里有很多我喜爱的诗句。这些诗句完全来自于他对水，以及由水衍伸而出的俗常事物的体验和把握。既简约又实在，既浅显又深刻，没有一丝一毫把根早已从土里拔了出来，却还在谈论故乡的那些人所泄露出来的空洞与单调。譬如当我读到“你打开自己，让氧气回归呼吸/让氢气参与分子/你剖开的断面，骨骼成为岩石/泪水凝成钟乳”（以水为刀），“整座森林沉下去/再乘着水流一一归来/树的伤，埋进孤寂的水底/疼痛撑开花朵，留下这伤的结晶”（琥珀），还有“妹妹/我轻声念着/汉字的韵脚，挣脱了夜/墨，甩着抑扬顿挫/起伏着/敞亮的感觉，好似一片片雪在飘落”（心跳）等等富有想象力的诗句时，我被他诗性思维的迷人魅力陶醉了。日积月累的经验和阅历，以灵感袭来的方式顿然开启，瞬间获得的灵性意象，绝对属于诗人才有的想象与感悟，不可多得，极端而又深刻。
　　
　　极端或者极致的想象力是具有厚度的。透过他在诗句中所使用的“60秒里强加进去的一闰秒”，“船借水背叛了木头，一如树木远离了根系和泥土”，“毫无征兆的疼，突然发作，深入地心三尺”以及“飞开来的杯子的碎片，击中了声音”等等想象性叙述，可以渐渐体会出夏海涛的想象力厚度，是由自然界的纵深性、阅历的宽度、合二为一的哲思性认知，特别是人文地理向度和带有极端性的审美倾向这些多维的元素构成的。在《水时光》这部诗集里，作者的想象厚度，呈现出用想象表征想象，用象征描述象征的俯冲趋势。毋庸置疑，这是一种富有个性的别致的诗性叙述方式，它所叠加而出的艺术效果和由此所致的感染力，其实就是一种深入到事物本质的直观呈现，就是水时光以及由水衍伸而出的日常事物的核质和栩栩如生的动态质感，投递在诗性叙述的韵律性和诗性文字具有张力元素这个基本层面上的倒影。
　　
　　切割生活，打造时间剖面，审美或者构建水时光大多是带有极端色彩和倾向的，或者说要通过极端的形式才能够表现出来的。有些时候不极端就不深刻，就无以一针见血，就无以刻骨铭心，就无以产生强烈的刺激和反应。
　　
　　很长时间以来我不写诗，这并不代表我与诗之间存在着隔阂。恰恰相反，我一直十分敬畏诗，还有那些能够驾驭诗歌才华能力的诗人。夏海涛应该属于具有驾驭诗歌才华能力的作家。我不清楚夏海涛在完成《水时光》的过程中，有没有在自己的神灵王国里知遇过白银时代俄罗斯伟大的诗人曼德尔施塔姆。曼德尔施塔姆不仅对自己所处的时代作了诗意的记录，还用带有漫画品格的隐喻语言，将自己对世界的感受灌注到诗行中。然而，当我与夏海涛的《水时光》相会的时候，我却明晰地感受到了夏海涛的诗歌才华里，含有与曼德尔施塔姆类似的才华气息——隐喻。
　　
　　夏海涛在《水时光》的“不虚此行”这首诗里写道：而行走从未停止/煤炭用了多久才走进地下/滚滚石油又是用了何等的力量/才从岩石中逃离……这样的诗句描述，已经不是我们习以为常的煤炭和石油了，而是隐喻或者暗示了我们整个人类乃至生物界漫长的生存历史。又如在“盛开”之中作者写道：咬破雪白的茧，蝶飞着/花瓣香着/张扬的歌声/滑到在柔美的丝缎……如是的叙述，既是在说破茧的过程，更是暗示出了人生的精彩，都是经过了艰难困苦的磨练之后才得到的意境。
　　
　　诸如此类的隐喻或者暗示的诗句还有很多，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指向或者特征，即作者的视线和思维，不仅高出了他自己的生理感官范畴，也高出了水时光的海平面。妙不可言的隐喻或者暗示，就是他的诗歌才华也是他的内心诉求。以诗为背景，以隐喻或者暗示为工具在自己的水时光中把握自然、生命还有对灵魂的描述，并将这些叙述对象挖掘得如此精致、精深和精妙，恐怕也只有作者了。在如今快餐化的写作与阅读的年代里，被切割的总是思想，但是，思想依然在诗意地流动。对于夏海涛来说，这种对自己的真诚和对水时光的虔诚，确实难得也确实十分宝贵。
　　
　　如果说镜头感十足的文字，让夏海涛的《水时光》有了水的韵致和内涵的话，那么隐喻或者暗示，就让他的《水时光》轮廓有了情感的血肉色泽，线条有了人性温度的呼吸景象。看得出来，夏海涛不是在炫耀自己的诗意才华。《水时光》里的所有的隐喻或者暗示，其目的都是作者在寻找对应物的准确性和精确的坐标点位，以达到暗示或者隐喻的最为幽深辽阔的边界，然后做好准备，向着边界之外再次起飞。
　　
　　在夏海涛的诗行中，暗示或者隐喻基本上不是用来美化诗歌的，而是用来提升文字张力和扩充诗的空间的工具。《水时光》里的每一首诗所呈现出来的简洁、大气和短句子带来的精悍性，就是一个佐证。这还是其次。最为关键的是，所有的隐喻或者暗示的背后，都能够让读者用眼睛丈量出作者尊重自己的亲眼所见，尊重自己积累起来的阅历，尊重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和片段式记忆长度、宽度和高度。由此我可以这样认为，夏海涛的《水时光》在诗性的角度上，在人生的某种意义上，体现出了普遍存在的极其深刻的人类直觉，甚至这种直觉有时候已经和孩童般的纯真直觉融合在了一起，同时也涵盖了与这种直觉相随相伴的判断。这一点确实值得我借鉴和学习。
　　
　　从荷马起，作为诗歌的要素并传达认识的隐喻就诞生了。它的用法建立在物理上最遥远的事物之间的对应——像《伊利亚特》中希腊人心头恐惧和悲伤的猛烈袭击，对应于黑暗海洋上从北方和西方刮来的风的阵阵猛攻。夏海涛善于用想象的语言也善于用隐喻或者暗示的文字，一是这些诗性的语言和文字可以将《水时光》中的各个不同的时间剖面，按照某种异彩纷呈的异同进行诗意的排列，从而创造出一个精美的或者精确的，以文字构筑的视觉形式，并使这种形式爆发出审美和感知方向上的震撼效果。二是想象和隐喻或者暗示，才能够更加栩栩如生地让水时光的内在结构藉由文字和诗被揭示出来，并淋漓尽致地展示出真正符合事实逻辑的、超出人们视线的内在核质。
　　
　　有关《水时光》这部诗集的真理内容，以及评论有关它的主题问题，两者之间的联系是由艺术的基本法则决定的。换句话说，《水时光》诗集的真理内容与主题越相关，它们之间的关系就越难以察觉，联系就越紧密。正是因此，只有随了时间的推移和反复的阅读体会，它的真谛和最为内在的东西，才会慢慢显露出来。我记不得是哪位作家说过，主题和真理内容在作品的初期阶段结合在一起，后来逐渐分开，主题变得更显著，而真理内容则依然保持在最初的隐秘状态。因此，在不断增加的程度上，对主题的惊人之处和特异之处的解释就成为后来任一批判的先决条件。我比较认同这个观点。这也就是为什么历史距离增强了作品力量的原因所在。
　　
　　我因为距离夏海涛出版《水时光》的时间很近，还没有办法从时间上，距离上和水时光的悠远性上来整体把握。我也没有办法像曼德尔施塔姆那样，采取“后退法则”从作者的水时光跟前退后到孩童的位置上，以实现对水时光的大距离、大尺度的整体性考察和认识，我只能够从想象力、隐喻和暗示这几个层面粗浅地感悟一下他的诗集，情形就如同阿伦特论本雅明那样，如果把成长着的作品比作火葬时的柴堆，它的评论者就像化学家，它的批评家则是炼金术士。留给前者的是木头和灰烬，作为他分析的唯一对象，后者则一心想着火焰之谜和生命之谜。这样，批评家追问的是生动的火焰在过去沉重的木头和已逝生命的青灰上继续燃烧的真理。我与前者或者后者对比，谁都不是。我只是期待着，通过我的继续阅读，《水时光》能够给我带来更多的惊喜和惊讶。



　　
　　

敬一兵

敬一兵

梁星钧

敬一兵 发表于 2015-7-10 08:59

久违的一兵老师来发稿了，前天我刚读完你的上周论坛散文。先致问候，随后慢慢品嚼。

敬一兵

问好星钧，期待你的评点～～

陆荣

赏读大家名作，接受文学熏陶！

敬一兵

陆荣 发表于 2015-7-10 11:29
赏读大家名作，接受文学熏陶！

谢谢回帖，问好朋友~~

夏冰

赏读。
敬老师切近作品的赏析品评，需要静心学习。
问好！

梁星钧

指出和论证了对象的部分特征。贵在“知其然”下还“知其所以然”，即使自己的阅读发现得以详准的阐释。对一本诗集的把握和理解，若以点谈及，再开掘其纵深，这不仅是鉴赏力的体现，也是肯花时费力的认真负责态度。认同并赞赏这篇评论文字。

高迎春

我把眼睛和心贴进书里去会见夏海涛的水时光，一幅幅水帧便映现在了我的面前。诚如他自己所言“诗人的所有工作，都在切割生活，打造一个时间剖面”一样，水时光里的每一个剖面，都充满了他淳朴、清秀、优雅和单纯迷人的想象元素。

高迎春

对夏海涛诗集《水时光》艺术特色，进行鉴赏和论述，读来受益！

敬一兵

夏冰 发表于 2015-7-10 17:46
赏读。
敬老师切近作品的赏析品评，需要静心学习。
问好！

感谢夏版提读回帖，握手致意~~

敬一兵

梁星钧 发表于 2015-7-10 17:48
指出和论证了对象的部分特征。贵在“知其然”下还“知其所以然”，即使自己的阅读发现得以详准的阐释。对一 ...

我个人一直认为，与其对文学作品进行地摊式的全方位鉴赏，还不如就一点深入进去仔细考究。一是全方位梳理有隔靴搔痒之嫌且无法做到透彻把握。二是全方位梳理的过程中，会发现有很多枝节问题已经属于众所周知的问题，再去讨论有繁缛啰嗦之嫌。三是全方位鉴赏大多落下蜻蜓点水的弊端，无法或者不能完全将作品的与众不同之处清晰地展示出来。感谢星钧的认同，握手致意！

敬一兵

高迎春 发表于 2015-7-10 19:14
我把眼睛和心贴进书里去会见夏海涛的水时光，一幅幅水帧便映现在了我的面前。诚如他自己所言“诗人的所有工 ...

感谢高板回帖认同，握手致意！

梁星钧

敬一兵 发表于 2015-7-12 09:26
我个人一直认为，与其对文学作品进行地摊式的全方位鉴赏，还不如就一点深入进去仔细考究。一是全方位梳理 ...

极赏一兵老师观点。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