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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26 编辑 <br /><br /> （一）
周末早晨，春光缱绻，鸟鸣柔媚，窗口吹来海棠花的清香，将我叫醒。我刚起床，洗漱完毕，就接到母亲电话：一会儿回来一趟吧？我有点事。哎呀，上午正好我也有点事，今天是我和一群文友聚会的日子呢，一个月前，我们就定好了日期与地点，等了一个月，才等到这一天。我对母亲说，我下午过去吧，上午有点别的事情。而母亲竟回答说：不行。下午我也有别的事。
咦，不行？母亲从来没这样对我说话过。平常，我一说有什么事，母亲总是让我马上去做，别耽误了。今天这是怎么啦？口气很强硬，简直不容置疑，我听起来都感觉陌生呢。
有急事？那肯定是母亲真有急事了，要不她不会这样子命令我。怎么办？两件事冲撞我该怎么取舍？嗯，聚会那边虽是机会难得，但母亲这边肯定是要去的，不去我怎么又放得下心来！
我赶紧吃饭，往母亲家里赶，十分钟就到了。母亲早已吃过饭，头发梳得纹丝不乱，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她坐在床边，把衣服收拾了两大包，被子也叠好了，让我给她包起来。我不知道母亲是几点起床的，平常母亲因为年事已高，走路慢，吃饭慢，光穿衣服就得穿半天的。一看这样子，我心里有些吃惊，忙问：咋啦这是？想出远门啊？
母亲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我又问了一句：想去旅游啊（明知道母亲腿脚不方便，我也是爱和母亲这样开玩笑）？
母亲笑着，看着我说，天夕，我想去养老院。
听了母亲这话，我眼窝子一热，眼泪立刻就下来了。母亲一个月前提过要去养老院，我以为只是说说而已，还让我带她去我家附近的一个养老院去看过，不少的老头老太太坐在门口晒太阳。我打心眼里不同意她去，所以就阻止她，说那里不好，哪有在自己家里好。我以为她认同了我的话，我以为她把这件事淡忘了，没想到母亲却是耿耿于怀，一直是想着的。看今天这架势，我是拦不住了。
母亲一走，家里不就只剩下空房子了吗？从前我三天两头地过来，以后再来了，就会见不到母亲，那我就会像无根的浮萍一样，就像没有家了一样。有儿有女的，干嘛要去住养老院啊？越想越觉得悲哀，我都说不出话来了，只有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
前几天，母亲在我家里住了半个月，偶尔我也用轮椅推着她下楼转转，在家里让她看喜欢的电视频道，但我也是难解母亲的寂寞。今天母亲终于下定决心了。“我以后来家里没人了？往哪里去找你啊？”我止不住拉着母亲的胳膊大哭起来。
母亲有儿有女，却要去住养老院！说说还好，真得要去，我就心根子发疼。
（ 二 ）
和要好的朋友学兰姐在一起时，也曾经说过，等咱们老了，就去住养老院！在那里啥都方便，又不拖累儿女。老了，我们还要一起去踏青，一起去旅游。我们把老年生活想象得无限美妙。现在轮到自己的母亲要去养老院了，我却是一千个不舍，一万个不愿。父亲，都七十岁了，还要发挥余热，到一百里以外的老家当村支书，不让他去，他不高兴，我们也是觉得人老了就随他的性吧，只是他一走，家里只剩下母亲一个人。我们姐弟三个，各忙各的，没有谁会天天在家里陪着母亲。我们轮流去给母亲做饭，吃完就走了，大部分时间就她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母亲不方便下楼顶多在房间里转转。
寂寞的母亲，爱跟人打电话，打给她的老同事、老同学，或者老家的邻居、亲戚，一聊就是半小时。
我隔三差五到母亲那里去，去看看她，帮母亲洗洗澡，洗洗衣服，或者收收拾一下房间，又匆匆忙忙地走了。弟弟全家周末来一起吃饭，妹妹住得近，父亲不在家的日子，多是妹妹过来做饭晚上陪着母亲住。有母亲在家，就有牵挂，就有想头，牵着我往家里去，家里就有一份温暖，一份生机。如果母亲真去了养老院，父亲又不在家，我还往哪里去？这样一想，就更难过起来。
（ 三 ）
父母们倒是想得开，母亲一直呵呵笑着，像是完成一件值得她高兴的事情。父亲说：看你娘高兴地像过年，你哭个啥！
母亲还真是，今天从我来了还没看见她合拢嘴。还让我帮着她再从衣橱里找几件夏天穿的衣服，现在是春末，母亲包好了毛巾被、小褥子、夏天穿的短袖，满满当当的好几包。我说母亲：还真想到那里常住啊？住下不准备回来啦？收拾这么多东西，跟搬家有啥区别？
母亲自己吃的药、梳子、毛巾、牙膏、香皂、肥皂、洗脸盆、指甲刀，早就装到了一个袋子里，还给我说：家里没人了，把冰箱里的菜，箱子里的牛奶、瓜子、火腿肠拿你家去。
我知道，像今天这样的大事，母亲肯定是跟弟弟商量过的。母亲年龄大了，有事需要出门，都是弟弟抱着下楼，开车接送。说来惭愧，我虽然比弟弟年龄大，却抱不动母亲呢。第一次母亲提出想去养老院时，我问她弟弟同意不，她说弟弟没吭声。我想，弟弟的心思也会和我一样复杂吧，他会舍得母亲去养老院？母亲告诉我弟弟一会儿就过来，但我等不及了，接着就拨通了弟弟的电话：
咱妈咋回事啊？这回是真去？
妈想去。想去就让她去吧。昨天下午，跟咱爸咱妈去南边养老院看了看，跟院长、护士都谈了谈，在那里呆了俩小时，看着那里条件、环境还行。房间里有电视，有卫生间，很方便。吃饭时四五十个人在一起。还有大夫，每天下午可以让咱妈做做体力恢复锻炼。咱妈相中五零七房间那个老太太了，和她谈得来，想跟她住一个屋……
这么一说，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啦。原来他们早就考察过了，原来弟弟现在也同意母亲去了。弟媳也在电话里说，只要母亲高兴，她想怎么就怎么吧。咱们多去看望就是了。
我无话可说，只觉得疲惫无力，心乱如麻。
（ 四 ）
母亲又打电话，让妹妹也过来，为她送行。全家人到齐一起吃了团圆饭，倒是相互开着玩笑有说有笑的，下午我的情绪有所平静，不那么激动了。到了养老院，我们把母亲的生活习惯都一一告诉护士，把母亲的东西都一一安放好，对母亲也是千叮咛万嘱咐，有事抓紧打电话，不习惯咱就回家。我还恨不得现在母亲就说这儿不好，立刻转回去。
和养老院签好了协议，问过她们都是吃什么饭，几天给洗一次澡，几天给洗一次衣服，我看到这里住得并不是像从前那些五保户，无儿无女的，大多数老人是由于儿女忙碌，无暇照顾。在家里，弟弟隔三两天往家里买一堆肉、蛋、奶，妹妹是做保健品的，她在家就天天给母亲喝蛋白粉，配营养餐，母亲在我家住时，我也是尽量变着花样给母亲改善生活。自以为母亲跟着我们很享受呢。在养老院看见很多老太太在这里聚到一个房间有说有笑很开心的样子，我们也就放心母亲了。现在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执意要来这里了——这里可以排解母亲的寂寞。
看来母亲这个决心是下了很长时间，从她一开始在电视里了解到养老院，就有了去养老院的想法。从我这里行不通，就像攻堡垒一般，又去说服她儿子，去另一家养老院，先是体验了解，最后就真得下定了决心。
由此我感到羞愧，我应该向母亲道歉，是我太不把母亲的想法当回事，不能满足老人的愿望，就应该是儿女的不孝啊。
（ 五 ）
陪母亲到天黑，看到母亲和她同住一室的老太太聊得很开心，旁边房间的老太太也来串门，小护士甜甜地喊着奶奶，帮着收拾东西。我们也就放心地回家了。
忽然我为母亲能坚持自己的这份执着而感动。有了自己的想法，有时并不是自己的力量就能办到，还要说服其他人，跟自己一个方向，才能行得通。从她自己开始考虑，到家里人阻止再到家里人同意，母亲一直坚持着自己的观点，最后总算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人生在世，还有什么能比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更舒服的事情吗？
（ 六 ）
第二天一早，我给母亲打电话过去，问她在那里怎么样，还开玩笑说，不行咱就回来，上我家来，我接你去。
母亲说，不去你家。孩子这就考大学，别影响他。等他上大学走了再说吧。
说实在的，今年我家孩子高考，弟弟、妹妹家孩子都中考，各人都显得比平常略略忙碌一些。握着手机，我的眼泪就哗哗地打湿了衣服。我哪里是了解了自己的母亲啊？一辈子为别人着想的母亲，哪里是在图自己享受？哪里是耐不住寂寞？说一千道一万，母亲要去养老院还是怕给儿女们添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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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19 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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