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14 编辑 <br /><br /> 家乡神树
家乡有三棵神树,我只见过一棵。
第一棵是长在东辽河河道中间的。当然,那时还不是河道,只是一片空地。原来的河道是弯弯曲曲的,上世纪七十年代,政府出动大量民工,要把河道取直,正好经过神树的位置,于是,神树保不住了。据说,当地人都知道这树很“神”,谁也不敢砍,还是外来的民工首先下手,一斧头下去,鲜血直流,把人们都吓住了。当然,即便如此,这棵树最后还是逃脱不了被砍倒的命运,而且好像倒下的时候还砸死了人,正可见其果然有些灵性。但即使有灵也救不了它的命,在当年那场轰轰烈烈的挖河大潮中,这棵神树是永远消失了。可恨我生得晚,没有机会一睹它的风采。
另一棵神树却是见过几次。尽管离我们村子不过六七里,但却很少往那边去,所以见过的几次也都是路过,并没有站在树下瞻仰。
那是一棵橡树,很古老的橡树。可是年纪虽然不小了,长得却不很茂盛。粗壮屈曲的树干,很有几分沧桑的感觉,和上面稀疏的枝叶很不相称,就如一个高大魁梧的关东大汉的身子,偏偏长了一个妩媚俊俏的江南女子的脸。由于这树弯得特别,很像骆驼背上的驼峰,所以老百姓都叫它“骆驼树”。
既然是神树,当然也有灵性,而且也是有神迹的。
骆驼树所在的地方,叫王平房,而西北不远处的村子,则称为赵家店。显然,王平房原来住的是老王家,而赵家店住的是老赵家。
话说早些年时候,老赵家有一个 “车把式”, 也就是给社里赶大车的。这位车把式赶着马车去外地办事,贪黑回家,整整走了大半宿。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有些内急,就在路边找了个地方,把马拴好,蹲在一棵大树下方便,同时,顺手就把赶车的鞭子挂在一根树枝上了。方便完,赶着马车继续走路,就把鞭子的事忘在脑后了。
这时候天色渐渐放亮,村里已经有人起来烧火做饭了。车把式赶了一宿的车,忽然觉得有些口渴,见路边有人家的烟囱冒了烟,就停下车进去讨水喝。谁料他一把水缸盖掀开,便见水里清清楚楚地映出一棵大树的影子,一根树枝上还挂着他的马鞭子。
车把式一下子想起鞭子的事,急忙赶回去取。好在天色尚早,没有过路人,他的鞭子还在。于是便拿了鞭子回家。
这棵大树就是骆驼树,那时还没有成为神树。
车把式无意中把这事和别人说起,很快地,老赵家人就都知道了:原来骆驼树是棵有灵性的神树!于是,家族里有远见者就打起了神树的主意。
这块地本来是属于老王家的,想要神树归自己,就非得从老王家手里买来不可。老赵家便派人和老王家沟通。老王家觉得很奇怪,这块地离他们老赵家那么远,而且既不是什么格局清奇的风水宝地,又不是什么特别肥沃的上等好地,买它有什么用处呢?而且还肯出那么大的价钱。后来一打听,闹了半天不是为了地,是为了那棵树。原来那是一棵神树!这么多年,他们老王家居然都不知道。
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了,就绝不能让神树落到别人家手里。老王家研究后决定,这块地坚决不卖,给多少钱都不卖!
问题是,老赵家家大户大,在这一代第一大户,可是不那么好惹的。为了把神树弄到自己手里,他们软硬兼施,不择手段。老王家虽然也是大户,终究不是老赵家的对手,可是又不想丢了神树,于是就学古代帝王,搞起了“和亲”的勾当,但凡见老赵家有人材不错又很霸道的小伙子,就从自己家族里挑个好姑娘嫁过去。一来二去,王、赵两家成了关系复杂的亲戚,老赵家再也不好意思欺负老王家,买地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在我小时候,村里老赵家还有几个娘家姓王的老太太,据说就是那时候和亲的对象。
至于这棵树还有哪些“神迹”,我并没有听过。早些年,也曾偶尔有过去树下烧香上供,或系红布条许愿的人们,但都没有造成很大的声势。后来不知什么时候,骆驼树忽然倒掉了,似乎是因为遭了雷击,或是因为附近开砖厂把周围挖透了风。具体原因我也并不是很清楚,知道的只是,以这棵神树之“神”,仍然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从此是彻彻底底地从家乡的土地上消失了。
如今,只有第三棵神树仍在,是一棵很茂盛的榆树,住在一个很大的村子里,那个村子就因树而得名,叫“大榆树村”。这树究竟是怎么一种情形,我也没有见过;只是听说树冠很大,枝叶繁茂,大得超乎我们一般人的经验。树长在路的这一边,枝叶却直垂到另一边去。车马行人从路上经过,其实就是走过树下。我曾在别处见过类似的一棵横跨道路的“神树”,虽然也很古老,但远没有这么多的枝叶。世上居然有如此神物,光是想想都很令人神往。一见之下,又怎能不令人肃然起敬呢?
而且关于这棵神树,并没有如新闻中常看到的神树们那么“神”,也没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神迹”,更不曾吸引那么多人去烧香礼拜,或是求子求福,或是求医问药。神树似乎只是一个名字,人们也并不真的相信它会怎样的神灵。但在村民们的心里,对神树却仍然普遍怀着某种敬畏:不让孩子爬树或攀折树枝,不对着神树说污言秽语,不在树下行亏心损德之事……有了这么一棵神树,便如同有了一尊树神,在冥冥中注视着人们的一举一动,监视着人们的一言一行……
如今,即使在我们这样的偏远乡村,这样的神树也难得一见了,就如我们对神树的敬畏也在逐渐消失一样。如今,在我们这样的穷乡僻壤,也仍然生长着一些或大或小的树木,可是至少在可见的将来,它们中还不见有一棵会有成长为神树的希望;再久远一些的未来,是否会有那么一两棵“树神”脱颖而出,则不得而知了……
2015年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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