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送子参军

云水苍茫 · 发表于 2004-12-29 06:08

　　

　　天亮的时候，冬子爹开门一看，下了尺把厚的雪，天上还在纷纷扬扬地飘着雪花。他没吭声，摸起扫帚扫起院子来。

　　冬子娘正摸索着穿衣服，看见雪把屋里映得发亮，知道下雪了，可是不寻思下大雪，到屋外一看下了大雪，她开始担心起来，唉声叹气地埋怨老天爷。

　　冬子爹这时已扫到院子外头去了，但从石头垛起来的院墙上面还能看到他站起时的上半截身子，他隔着院墙嘱咐女人：“快烧火，下包子。”

　　包子就是水饺，起脚包子落脚面，是这里的风俗，说是这样“好价的”。包子是头天晚上就包好了的，只等烧开锅下上就行了。

　　冬子娘就匆忙洗了手脸，点着火烧锅，一边摸出一头蒜来扒皮。

　　冬子起来了，摸过钩担，拿起水瓢，挑起瓦罐，要到河里去挑水。

　　在院门口，扫完门外小路的爹接过了冬子挑在肩上的钩担和拿在手里的水瓢。他说：“我去，你洗脸吃饭吧。”

　　冬子洗了脸，从娘手里接过蒜臼子捣蒜，娘又开始埋怨天气。

　　冬子的妹妹春花眯眯怔怔地爬起来，披着棉袄蹲在屋门口尿尿，嘴里一边惊叹：“下这么大的雪呀！”

　　冬子忙把春花抱进屋里床上，给她穿好衣裳。

　　爹挑水回来了，包子也下熟了，冬子和爹接力跑似的朝屋里端包子，春花坐在桌边用筷子蘸了蒜泥朝嘴里抿。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冬子娘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自己吃不下，也常常忘了照应别人。

　　冬子说：“我一个人去就行。”

　　爹说：“我去送你吧，天下了雪，在家里也干不成活，再说你换了衣裳我帮你拿回来就行了，不用再麻烦别人。”

　　冬子验上了兵，今天就要到县城武装部去报到。

　　路上不好走。本来坑坑洼洼的山路，让风把雪一吹，都成了平的，走快了就要摔倒，难走的地方爷俩手牵着手走，不一会就都出了汗。

　　爹说：“冬子，别人都不愿让孩子出去当兵，我叫你去，你娘骂我心狠哩，你恨我吗？”

　　冬子说：“我不恨，爹是为我好，我知道。”

　　爹说：“在家里是受罪，出去也是受罪，就不如出去闯闯，说不定能闯出一条路来，就是闯不出路再回来，村里也不是不要咱。”

　　冬子说：“我知道。”

　　说着话，走到了一道山梁上，雪小了，山都看得清了，高高低低连成一片，像一群看不到边的绵羊。

　　爹说：“冬子，我泼个谜语你猜。”

　　爹朝着远处喊：“咳咳，狗日的——”

　　远处仿佛也有人在喊，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人：咳咳，狗日的——狗日的——狗日的——

　　爹又朝着远处喊：“咳咳，你好啊——”

　　远处同样传来好几个人的回声：咳咳，你好啊——你好啊——你好啊——

　　喊完了，爹看看冬子。

　　冬子说：“我懂了，你对别人一分坏，别人对你三分坏，你对别人一分好，别人对你三分好。”

　　爹朝冬子后背拍了一巴掌：“行，是我的儿！”

　　前面是一道鱼脊梁骨，不下雪的时候，只有一脚路，现在下雪了，又让风一吹，成了一个平面。

　　爹走上前去，先用脚探了探，又蹲下去，用手摸了摸，还不放心，就双膝跪下去，用一只手在前边探路，一只手伸到背后，说：“拉着我的手。”

　　冬子心头一热，眼里涌上了泪花，嗓子有点呜咽的叫了声：“爹……”却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爹在前边说：“慢点，慢点，路难走不怕它，只要心细就能过去。”

　　走过了鱼脊梁骨，爹拍拍手，拍拍衣服，又转过身来拍拍冬子身上，显得轻松起来。

　　走了一会，爹说：“冬子，我给你拉个呱听。”

　　冬子点了点头。

　　爹说：“从前有个财主，家里雇了两个长工。有一回，财主家里死了只鸡，财主提溜着给了一个长工，这个长工拿回家秃巴秃巴，一家人吃了，长工想：主家对我这么好，我可是得好好给人家干活，不然我对不住主家。又一回，财主家里死了只鸭，财主提溜着给了另一个长工，这个长工拿回家秃巴秃巴，一家人吃了，这个长工想：主家对我这么好，我可是得好好给人家干活，不欢圆蛔≈骷摇＝峁??礁龀すじ苫疃悸袅Γ?枷耄何业酶傻帽饶且桓龊貌拍芏缘米≈骷摇！?
　
　　冬子说：“我明白了，你是让我收买人心。”

　　爹又在冬子后背上拍了一巴掌：“行，是我的儿，好好混，爹等着沾你的光！”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左显辉 · 发表于 2004-12-29 11:24

很有情趣的场景，父子之间的对话鲜活，符合人物身份。不过现在当兵的名额十分紧俏，说别人不愿意当兵大概不符合现实！

云水苍茫 · 发表于 2004-12-29 11:43

最初由左显辉发表
很有情趣的场景，父子之间的对话鲜活，符合人物身份。不过现在当兵的名额十分紧俏，说别人不愿意当兵大概不符合现实！

谢谢支持。不是写的现在的事，应该是上个世纪的事吧。

若荷 · 发表于 2004-12-30 22:03

爹的主导思想是不对的，小心眼的爹爹，呵呵。

马克 · 发表于 2004-12-31 01:22

　　百姓生活，写得有声有色，尤其语言有很浓郁的地方特色，十分亲切且生活化，又不乏艺术性。当兵，这是那个年代包括现在许多农村青年的“理想”，然而普遍中也存在着特殊。小说很形象地表达了“爹”内心深处老一辈人面对儿子“光荣入伍”时复杂而微妙的期盼和心绪。好。

云水苍茫 · 发表于 2004-12-31 05:45

最初由若荷发表
爹的主导思想是不对的，小心眼的爹爹，呵呵。

也许各有各的活法吧。谢谢。

云水苍茫 · 发表于 2004-12-31 06:13

最初由马克发表
　　百姓生活，写得有声有色，尤其语言有很浓郁的地方特色，十分亲切且生活化，又不乏艺术性。当兵，这是那个年代包括现在许多农村青年的“理想”，然而普遍中也存在着特殊。小说很形象地表达了“爹”内心深处老一辈...

谢谢夸奖了。我觉得老百姓的平淡生活里隐含着最深刻的道理，生存是第一位的，他们的生存哲学值得好好研究。

南岸 · 发表于 2004-12-31 07:33

这篇小说就一个字：牛ｘ！哈哈！厉害啊！

云水苍茫 · 发表于 2004-12-31 08:01

最初由南岸发表
这篇小说就一个字：牛ｘ！哈哈！厉害啊！

高兴。南岸才厉害呢。

一瓢水 · 发表于 2004-12-31 11:18

小说把特殊年代、特殊背景下的东西写得栩栩如生，父爱就在这种潜移默化中得到升华。
写吃水饺、写雪、写母亲、写父亲的叮嘱，无不跃然纸上。如马克先生所言：
　　“百姓生活，写得有声有色，尤其语言有很浓郁的地方特色，十分亲切且生活化，又不乏艺术性。当兵，这是那个年代包括现在许多农村青年的“理想”，然而普遍中也存在着特殊。小说很形象地表达了“爹”内心深处老一辈... ”

云水苍茫 · 发表于 2005-1-1 06:36

感谢一瓢水先生赏识，同时再次感谢马克先生！

葛瑞英 · 发表于 2005-1-1 15:48

写得不错，学学习了，问新年好！

云水苍茫 · 发表于 2005-1-2 10:02

最初由葛瑞英发表
写得不错，学学习了，问新年好！

谢谢。新年好！

		自动登录	找回密码
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