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别管我叫小舅子

野猪皮

　　书记早。嘿嘿，开门就来找麻烦。请坐？不用请。咱土坷垃一块，没那么多讲究。灰土拉唧的。坐你一沙发。你问我有什么事呀？大事。我要告状！告谁？告我们书记。啥？你说找错人了？没错。找的就是你。你说我开玩笑？告你的状还找你？嘿嘿，书记，误会误会。我是告书记，可我告的不是你这个书记，我告的是另一个书记。因为你这个书记管着另一个书记。你是大书记，他是小书记。大书记和小书记，差着十万八千里。嘿嘿，你看我这破嘴，张口就跑偏。不过我敢打保票，别看你这书记大，小书记比你这个大书记胁虎。他干的那些事儿 ，说出来吓死你。

　　你让我开门见山呐？开门见山我不懂，文邹邹的，那属于五讲四美三热爱，文明用语。我就大白话，光屁股上炕，直奔“主题儿”吧。

　　书记我跟你说，既然来了，我就没打算藏着掖着，我告状告得光明正大，他犯法事都干了，我为民除害怕个鸟。先自报家门，我是下马村的，姓蔡，蔡太师的蔡。大号蔡文基。你别乐书记，我是正经说的。人这一辈子，爹妈给的，没治。为这破名，我作老鳖了，村里人从来不喊我大号，都管我叫“白脸蔡”。其实我哪是那种人，边都挨不上。又扯远了，收缰绳。我一提下马村，书记你准知道我告的谁。对，就是姜大牙。姜大牙哪个王八蛋，在下马村可做老损了。狗日的大字不识一筐，居然当了二十多年支书。这二十多年，下马村老老小小水深火热呀。尤其全村妇女，糟老罪了。我们村八十多户人家，姜大牙弄过的女人，有六十多个。书记你按按计算器，怎么个比例？我一点不瞎掰，随便点出几个你听。放牛的扁担他妈，刘寡妇。扁担他妈搬下马村23年了，到现在户口没落上，硬是租了23年的地种。老农民活着靠个啥？不就指望几拢地？刘寡妇当家的得病死了，一个女人家，要改嫁。半傻不傻的大伯子拖累着，相一个黄一个，刘寡妇没办法，求姜大牙帮忙送养老院去。情愿一年拿2000块钱。姜大牙早就惦记刘寡妇，这回得理了，左右为难人家，最后不仅得了人，还揣了人家的钱。刘寡妇也远远嫁了，嫁到吉林她姐姐那去，再也不回来了。

　　这些提裤子解裤子的丑事，还不至于反天。男人嘛，一个熊样。嘿嘿，书记我没说你。我知道你年轻，卯劲儿奔前程呢。书记你要把下马村的问题解决了，我敢拍胸脯，我发动全村人上县政府，敲锣打鼓喊青天。到那时上边得破格提拔你。下马村的软肋在朝阳沟。书记你刚来不久，我今天就详细跟你说说朝阳沟。他姜大牙是怎么玩的鬼画符，把朝阳沟据为己有。

　　不好意思书记，我嘴干，得喝点水。别，别，我自己来，自己来。挺大的书记给我倒水，不成体统。怪那个死娘们儿，做菜没深没浅的搁盐。书记你这水壶不错，插电的，想喝热水随时有。咱不行，下地干活累了，管它三七二十一，舀瓢凉水灌下去，解渴解乏，心里透亮。嘿嘿，待遇好，还给上颗烟。嘢！人民大会堂。这烟贵，一般人抽不起。嗯。香，真香。

　　书记你要有兴趣，改天我领你到朝阳沟转一圈，你眼见为实。现在我一样一样跟你说。按东西南北方向分，沟口向东，一进沟，就是百多亩的一大片平地。那地好哇，种豆子长豆子，种玉米长玉米，种土豆秋天像萝卜那么大。嘿嘿 书记，有点夸张。为租朝阳沟的地，村里人每年都得提前给书记上礼，上少了，上晚了排不上号。你说分？分不行，分了还上哪捞外快？我跟你说书记，朝阳沟一亩地租一百五十块，百多亩多少块？价高？高还租不成了呢！什么原因？卖啦。被姜大牙卖啦。大前年，姜扭腚搞产业开发，承包了朝阳沟，百多亩地全栽了南果梨。噢，姜扭腚就是姜大牙的儿子，得了腰间盘，走路扭着腚，像鸭子似的。南果梨栽上了，他一分钱没花还剩钱。怎么弄的？套的呗。姜扭腚跟镇里哪个当官的关系好我就不说了，听说立了个什么项目，各种费用一家伙全解决了。再虚报点，能不剩钱？南坡那片油松林子，长了四十多年，酱杆儿起，几个人搂不过来。姜扭腚盯上了，托人弄点指标砍倒卖钱了。姜扭腚太黑，挣钱了也不交村里该得的部分，说顶村里的欠款。谁知道村里怎么欠他的款了？树砍了，滕出地他平整平整，变成他的人参园子。国家不是限制批人参地嘛，我把树砍了，地不能闲着吧？名正言顺的种人参。小林子不能砍，他就在里头种草药，说这叫长短效益结合。他是效益结合了，坑了村里。就算这些东西都属集体的，可他也不该把我们的自留山都给一路卖了。对。是我们的自留山，发了林照的，有效期五十年呢。他姜扭腚凭啥卖？他以为是他们家的酒瓶子？三分五分的随便卖。卖了钱返我们也行，他老子的，崩子儿也不吐。钱要进了他口袋，那算进了老虎嘴。
最让人咽不下去的，是姜扭腚作假合同，倒卖朝阳沟。证据啊？当然有。书记你翻翻姜扭腚的合同，看他是怎么签的？朝阳沟一共卖了两次，第一次是姜扭腚跟村里签的。村里作价7万转让给他。他一眨眼卖了30万！书记你别瞪眼，千真万确。我说它是假合同自有根据。两份合同前后不差三天！等于说，姜扭腚拿朝阳沟作买卖了。他可一分钱没掏啊。世上哪有挣钱这么容易的？你问履行正常手续？履行了。可那是第二份合同。第一分合同他瞒天过海，弄两张揩屁股纸跟村里偷偷摸摸签的。村民代表会都没开。书记你说这算数不？现在不是讲政务公开嘛，他姜大牙难道另立中央？执行的是谁家的政策？

　　另外一些关于姜大牙的事，我有材料。状子当堂呈上，书记你看着处理吧。嘿嘿，不把他姜大牙搬到，我蔡文基不罢休。

　　书记，那你忙，我不打扰了。过几天我听信儿？会妥善处理？好，我等着。我就不信，下马村真像姜大牙说的，诸王等以下官员在此下马。嘿嘿。

　　大伙不用猜疑，告状的是我。他干的那些事，早晚露馅儿。现在政府要查他了，大伙一块签字，联名告他。姜大牙在下马村的江山，该坐到头了。他卖了咱们的山，卖了咱们的地，简直比南霸天还恶毒。过去的那个刘文彩贪心吧？有姜大牙贪吗？他家的家产哪来的？牛群，马车不都是清产核资时他倒腾回家的？这叫明目张胆的侵占集体资产，把大伙的东西窃为己有。他所以敢这么干，骨子里就是瞧不起咱。20多年姜大牙在下马村作威作福，大伙可不能在糊涂了。

　　你们怎么不签字呢？冯二叔，你得签。你忘了那年因为房基地，你送他几回五百块？别人也送了？对。我知道他那个价，办一个房基地底价五百。别人签了你再签？冯二叔，你是村里的老人，大伙看你呢。你再想想？那就再想想。老陈你得签，你那一肚子窝囊气我都替你闷得慌。你老婆.......哎老陈你骂人呢？这事全村人都知道嘛，你不出风头？老陈，这哪叫出风头呢。你自己的苦谁也分担不了。你考虑考虑。大伙别笑，唠正经的呢。全子，大顺，志生，表表态嘛。哎，哎，大伙别散，再商量商量。我自己商量？我自己商量个屁，我就下油锅炸了也告到底。小舅子？扯鸡巴蛋。我差点被他害得家破人亡。他从来没当我是他小舅子。多亏了他，我背了大半辈子的饥荒。

　　有一年我从外地倒腾回点黄金，钱不凑手，找我姐借钱。姜大牙知道了，问我干什么用。我没瞒他。第二天镇派出所就抄家了。黄金没收加罚款，六万多块呀。一下打水漂了。事情除了我和我姐，姜大牙，连我老婆都不知道，他不告密派出所来搜查？

　　冯二叔你别说走私黄金犯法，犯法的事多着呢，走私军火犯不犯法？走私文物犯不犯法？顶多我也就偷税漏税，但我没祸国殃民。我承认我记恨他。可他坑害别人，肥了自己，阴损缺德。在他的观念里，下马村不许有比他的日子过得好的，你永远得在他之下。他时刻得压着你，骑着你。你还不许反抗。蔡文基举债度日这些年，忍气吞声。如今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斗争。我就要跟他姜大牙斗，单枪匹马我也斗。我跟他斗！

　　得了吧姐，你现在才想起认我这个兄弟？爹妈死得早，兄弟投奔你来，下马村就咱姊妹俩，可你照顾我多少？不照顾罢了，你也不能坑我对不？你眼里只有姜大牙，他心里可没你！是，姜大牙当官你借光，吃不愁穿不愁，他在村里扯的破事，你心里真不堵？姐你别掉泪，也别怪兄弟狠心，要怪就怪他姜大牙逼人太甚，做事太绝。今天你说什么也白搭。反正事我也捅开了，我一个种地的，大不了豁上一条命。姜大牙打发你来当说客，他自己为什么不来？嘿嘿，想得美啊，老婆他都利用，不愧姜大牙。是你自己愿意的？姐，这你可就不对了，你能容忍他坑害你兄弟，却不能让你兄弟喘口气。一奶同袍啊，你连个亲情也不讲了。你打量打量你兄弟这家，除了四面墙还趁什么？你吃肉喝酒的时候，想没想过你兄弟为还债累断大脖筋？想没想过你侄女交不起学费哭着退了学？想没想过你兄弟媳妇差点和我离婚？姐，我不是跟你诉苦翻陈年旧帐，大概这些你从没寻思过。钱蒙了你的眼呐。

　　话说回来，事情也不全怪你。你一个女人，有多大本事？下马村姜大牙一手遮天，家里他是太上皇。姐，兄弟也谅解你。你心里委屈无处说，大小事烂在心里。好歹也是一家人对不。姐你别哭了，哭得我也不好受，十指连心呢。夜黑了，你回吧。要不叫兄弟媳妇送送你。

　　不行不行，姐，这钱你揣回去。你来看我，说明你没忘记我是兄弟，我心里热乎。你要给钱，性质就变了。我坚决不收。姐我并非撅你面子，是这钱扎手，拿回去吧。

　　嘿嘿，姜大牙，你真能啊。你以为花点钱就打发了？呸！你这点钱，敌得住老子损失嘛？敌得住老子这些年当牛做马的劳苦费嘛？老子不是贪官，少来！

　　曲所长在啊。我来报个案。报什么案？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关键是性质问题。我觉得吧，有人在暗中报复我。曲所长中午喝酒了吧？脸还红扑扑的，嘿嘿。你别嫌我磨讥。我挑主要的说，说完了你好休息，曲所长有点犯困呢。案子是连续发生的，前天晚上睡到半夜，只听咚 一声，接着后窗户玻璃唏哩哗啦碎了。我心说不好，遭人袭击了。你说撵啊？撵啦，没撵上。等我穿上衣服，肇事者影无踪了。不怕曲所长笑话，前天晚上我和老婆高兴高兴，高兴完了就一丝没挂。谁知这夹当出事呢。我一着急，把我老婆的裤衩穿上了，跑几步挣开线，差点光屁股。嘿嘿。

　　我瞅瞅没啥事，也就玻璃碎了，就又睡了。这点事不值得报案？当然，这事鸡毛蒜皮。如果单这事，我也就不麻烦曲所长了。它还有件事呢。前天的事刚过去，今天早上我发现，我家的牛腿被人砍断了。你说砍断牛腿不等于砍断我的腿嘛？一条大儒牛，值多少钱先不谈，开春我拿什么拉犁种地？时间隔得很近，曲所长，我猜绝对不是偶然的，有人故意整我。你说线索太少？案发现场破坏了？曲所长，你说这事能有多大线索。你说我胡乱猜疑？曲所长，我在下马村没干过坏事，群众口碑不错，只是惹恼了极个别人，很显然是警告我呢。曲所长，不瞒你说，我做好准备了，我家炕头上，放着一根铁枪头，再有人敢上门，我叫他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散话？不，是真话。曲所长，你看我兜里的东西，怎么样，真家伙吧？这把杀猪刀锋利着呢。干傻事？放心曲所长，我不干傻事。让小杨警察搞材料？那好。那曲所长我跟小杨搞材料，你休息。我看你上下眼皮直打架呢。

　　书记早。嘿嘿，又来添麻烦。书记我主要来打听打听，姜大牙的事调查得有结果没有？我听说，镇上已经换了好几批人。第一批镇长领的，第二批纪委插手的。两拨人都没弄清楚就撤了.第三批换谁了？嘿嘿，查个姜大牙还真难呢。要是中纪委的刘丽英在就好了，管保一查就倒。书记我不是怨你，嘿嘿，你也是没辙。干工作就怕手下人劈心眼，一劈心眼枝枝杈杈的就多，人怕扎堆，难保有人不通报情况当奸细。是吧？对。书记说得对！这种人确实得开除革命队伍，害群之马呀。这样的干部不清理出革命队伍，共产主义猴年马月能实现？

　　书记你说上访啊？实话说，我确实想上省城。可是我听说上边提倡安定社会秩序，禁止出现上访现象。访到哪，也得下边基层解决。再说书记我也看出来，你没有手软的意思，对不？相信你？我当然得相信你。嘿嘿。书记你跟我解释这么多，我再糊涂也转过弯了。我就等，照你说的，等上一、二个月。“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嘿嘿，书记，这两句我唱得不赖吧？哎，书记，留步留步。我告退，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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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由 野猪皮 发表
　　书记早。嘿嘿，开门就来找麻烦。请坐？不用请。咱土坷垃一块，没那么多讲究。灰土拉唧的。坐你一沙发。你问我有什么事呀？大事。我要告状！告谁？告我们书记。啥？你说找错人了？没错。找的就是你。你说我开玩笑...

录音报道：）
写得扎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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