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耳朵很敏感

纷纷凉月

　　丁香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声音很好听，因为这个，甚至发生过有人打错电话之后，一定要求和她见面的事情。

　　丁香和钟离本来是不认得的。有一次，钟离所在的棋馆到丁香的学校选棋手，下完自己的那一盘棋，丁香和一个同学高高兴兴地谈论着比赛情况，钟离突然从棋盘上抬起头来，他看着丁香欢喜的脸，说：“你的声音很好听啊。我们两个来下一盘怎么样？”

　　在钟离的极力推荐下，丁香被选进了棋馆，并且和钟离师从于同一位老师，两个人渐渐形影不离。

　　日日行走于方寸棋盘之间，有的人变得心思简单纯净，比如丁香，有的人却日益野心勃勃，比如钟离。钟离的造诣渐渐远高于她，勉强升到五段之后，丁香在棋业上再无建树，因为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最初是为了父母，现在是为了钟离。

　　棋馆里有一棵美丽的丁香树。初夏时节的蒙蒙烟雨之中，串串丁香花朵散发出独特的芬芳。在这个季节里，丁香喜欢看一些与下棋毫无关联的书籍，背一些让钟离嗤之以鼻的诗句。静静地看着钟离专心长考的样子，丁香总会想起“丁香空结雨中愁”之类的句子，然后就长久地沉默下去。

　　每一年的秋季都会举行一场全国范围的选拔赛，这是很多无名棋手出头的最好机会。

　　距离比赛的日子越来越近，钟离的棋风也越来越浮躁，整个棋面看上去散得没有章法，却杀气腾腾。丁香中规中矩地下棋，中规中矩地看书，中规中矩地帮饮食变得毫无规律的钟离买饭打开水，眼神里面满是忧郁。钟离还是一天天地消瘦下去，眼睛布满血丝，说话的样子就显得有些狰狞。

　　夏天快要过去了，一天下午丁香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帮忙打扫，顺便打电话回家，还没有来得及拨号，电话已经响了起来，那边是一个很好听的、年轻的声音：“请问，张老师在吗？”丁香讲清楚老师的去向就打算挂断，对方却突然问道：“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丁香毫无城府地说：“当然可以啊，我叫丁香。你下午再打电话过来吧，那时老师应该在的了。”

　　第二天上午，棋馆里新来了一个叫方澍的年轻人，一头长发，已经是七段的段位，棋风有着与年龄不很相称的稳健老辣。第一次见面，他跟馆里的每一个人都下了一盘棋，除了跟钟离打平之外再无败绩。和丁香下棋的时候，他看丁香的神情跟看棋局一样用心，最后只赢丁香半目，他说：“小丫头，蛮厉害的。”

　　自从有了方澍，老师似乎转移了所有的主意力，经过钟离的棋盘，他不再驻足停留。

　　钟离开始更加刻苦地练棋，晚上熄灯之后他就会跑到丁香树下的路灯那里，默默钻研各种经典棋局。

　　丁香忍不住点起一盘蚊香给钟离送去，坐在他的身边，丁香悄悄地倚在他的背上，轻声说：“钟离，以后我们去一个江南小镇教棋好不好，我们找一个有青石板路和丁香雨巷的地方。那样不是也很好吗，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辛苦自己呢？”钟离淡淡地笑一笑，推开丁香的身体：“我不觉得辛苦。总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的，我不能像我父母那样一辈子庸庸碌碌，你懂吗？”他转过脸来，在暗淡的夜色中，他的眼睛像是有火在烧。

　　潮湿的秋季来临的时候，丁香开始莫名其妙地发低烧，有时候会咳得彻夜难眠。钟离已经搬去了棋室，他整日对着棋盘足不出户，只有在丁香送饭过去的时候，两个人才会有短暂的交谈。

　　长发的方澍主动陪着丁香去医院做检查。医院里的医生并不急着开药给丁香，他只是一味劝说她尽快住院治疗。丁香乖巧地听完他的话，然后说：“医生，我这个月的25号以后来住院吧，好吗？我保证。”

　　去拿药的时候方澍问起她的病情，丁香笑着说：“医生说只是普通感冒而已。”方澍笑起来：“看来老天爷也喜欢跟你拐弯抹角地开玩笑啊。”

　　带着一大包花花绿绿的药片、药水和医生的千叮万嘱，丁香回到了棋馆。在宿舍的日历上面标出今天的日子，用很粗的红色横线。同样画了横线的日子还有一个——25号，那天会决定钟离全部梦想的归属。

　　周会上老师宣布在这个周末举行选拔，胜者将代表棋馆参加这个月25号的大赛。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最后的胜者只能是方澍和钟离中的一个。但是就像电影里总会有一个戏份最重的主角，角色的划分早已被人们习惯。散会后大家照旧嘻嘻哈哈地跑去吃饭，只有丁香心事重重。她知道，钟离其实已经是走在锐利的刀锋上面，转身就是两重天。

　　丁香想，她一定要做些什么，为了她最心爱的人。

　　选拔赛的前一天晚上，丁香把方澍约到丁香树下，面对着他解开了领口处的钮扣。丁香咳着说：“方澍，你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我什么都愿意。真的。”方澍的眼里满是悲哀，他抱住丁香的肩膀，说：“不要这样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分手的时候方澍说：“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你这样，不，我们这样，钟离未必会领情。”

　　第二天方澍败给了钟离，以半目的差距。比赛结束后，一直默默观棋的老师拂袖而去，临走留下一句话：“钟离，你要好自为之。”

　　方澍不告而别，在留给丁香的信中他说：“答应我25号之后就去住院，否则我会去找你，无论天涯海角。电话里那个温婉动人的丁香女子，我怎么可以让她轻易凋零？”

　　25号很快来临，和丁香担心的一样，钟离在比赛中一味猛追猛打，一败涂地。

　　比赛过后钟离陪丁香来到了一座江南小城，他们在那里的青少年宫找到了教棋的工作，每天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丁香服用的药物很快开始起作用，她的脸上出现了病态的黄斑，人也开始发胖。钟离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没有课的日子里，他终日坐着，看电视或者打游戏，喝很多很多的酒。冲突再也难以避免，当丁香又一次委屈得哭出声来，他暴躁地一拳砸在棋盘上面：“我都说了不嫌你胖了，你还要怎么样？！告诉你，要不是方澍后来告诉我当初你为了我去找他，我又实在没有别的出路，我才不会肯答应你来这个鬼地方！”黑的白的棋子纷纷落地，打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一片触目的凄然。丁香怔怔地问：“方澍，难道他也在这里？”钟离嘲弄地笑了起来：“他对你死心塌地的，你在这里他能去哪里？真好笑，听到你的声音好听，我至少还知道抬头看看长相再作决定，他却一个电话就义无反顾了。为了你跑到那个烂棋馆不说，还把参赛机会也给废了，他可真是蠢得可以！”

　　第二天天色刚刚发白，丁香就带着自己的衣物和从小到大都随身携带的棋盘，来到了小镇古旧的码头边，她打算一个人回到棋馆所在的城市，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病，其实仍然需要得到最好的治疗。

　　太阳升起来了，在清晨难得一见的和煦的阳光中，一个人慢慢向丁香走来，是一张熟悉的脸，长发却已经剪得不能再短。方澍向着丁香亲昵地伸出手来，他说：“拥抱一个吧，庆祝我们的重逢，也庆祝我们的不再分开。”泪水涌出眼眶，丁香问：“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再分开？”方澍笑了：“谁让我的耳朵那么敏感，它告诉我它只愿意听到你的声音。你还打算跑啊，天可怜见，那我只好继续跟着你了。只是，这次不要跑得太远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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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风

对于单一的爱好这样的怜惜，长发是不是有点傻呢，但傻得真实可爱，钟离的脾气也令人无奈但却让人回想起现实生活中遭遇过的类似人物，行文简练，笔法圆熟，故事很好看啊，但确有点启蒙编辑说的瑕疵。

涧底松

这也可以看作是“一往情深”的一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