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杀父记

奈何天

　　他把父亲杀了。用菜刀，就那么一下子。他从家里跑出来，没命的跑，不知跑了多远，直到筋疲力尽了才停步。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手里沉甸甸的，还死死攥着那把菜刀，上面的血已经变成褐色，斑斑驳驳的。他盯着它看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手一哆嗦，刀掉在地上，闷闷的一声，扬起的尘土四散开来，粘在血渍上。

　　他浑身哆嗦起来，用尽所有的力气，冲天大喊一声，倒在地上昏过去了。

　　父亲倒下去的时候，向儿子投去垂死的一眼。妻子扑倒在自己身上，像是在喊什么，自己的血溅到妻子脸上，呼吸变得越来越宝贵。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眼前一片漆黑，以为这就是噩梦的尽头。昏过去的时候，他的手深深抠进土里，现在钻心的疼。他不顾一切地往前走，指望能走出这场噩梦，可不但没有得到解脱，反而把什么都记起来了。

　　父亲劈头盖脸打过来的时候，自己躲在角落，本想找个东西挡一挡，可不知怎么的就抄起那把菜刀来了。父亲看儿子敢跟自己动刀，火往上撞，更狠命地冲上来，——于是，就那么一下子，从来在心里不可战胜的父亲就倒下去了。

　　他害怕起来，觉得黑暗里充满了眼睛，随时都会蹿出个厉鬼把自己掐死。他想起那把菜刀，壮着胆子走回去，凭记忆在地上摸索起来。冷风嗖嗖地在耳边打着旋，越害怕目标就离自己越远。他疯了似的，在地上来回乱划，手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血流出来了。

　　就是它！

　　他把刀在水里洗了又洗，血迹没有了，刀把还湿湿的。他找了张报纸，把刀裹得严严实实的别在腰里，心里突然升出当初拿起这把刀时一闪而过的安全感。

　　往后怎么办？

　　二十来岁，没做过什么，也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做过，才觉得什么都能做好。总以为为生存奔波劳碌很可笑，于是就这么等待着，等待着有一天能有灵感来揭示生命的真谛，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惜这场等待太久太久了，以至于那个伟大的志向就在父亲的辱骂和拳脚里一天天消沉下去，——算了吧，干脆横草不动竖草不拿，让自己变成个局外人。

　　现在只有这把菜刀硬硬的别在腰里，每走一步就离家更远一点，是该背负命运的惩罚的时候了。

　　不会再有梦，一闭眼就看见父亲从血泊中站起来，死死盯着自己看。他把刀向父亲一次又一次砍过去，换来的只是父亲的一阵阵冷笑。

　　他想到死，把刀抽出来端详了半天，然后高高地举起，落在自己认为和父亲的伤口一样的位置。血，粘粘的，流进嘴里，很涩。用手一摸，只划破了个口子，他使劲在伤口上摸索，可惜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父亲的疼痛。

　　一天，一天，太阳升起来得慢，落下去得快，饥饿和痛苦，恐惧和绝望，惩罚越来越叫他无法承受。他怕人，怕疑问的目光，怕微笑和宽容。他曾经想到去自首，监狱再苦也比现在强几百倍。可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和胆量选择，只能苦苦等待生命的结束。有一次一个警察和自己擦肩而过，他能想到的就是拔出刀来结果了他然后撒腿就跑。好在恐惧帮了他的忙，只让他的右手在两人对视的瞬间稍稍握了握拳头。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在光天化日里出现。阳光似乎有种魔力，会把他烤成一堆焦土。可一到晚上，四外黑漆漆的，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把他吓得死去活来。他的头发乱蓬蓬的，眼睛充满血丝，一只鞋跑丢了，指甲里全是泥土。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最后究竟会是个什么下场。

　　世界总是摇摇晃晃的，让他永远也理不清头绪。

　　他偷偷回过一次家，只在很远的地方望了很久很久。有一会儿，他陶醉在自己的幻想里，以为什么都没发生过，于是不由自主地往家里走去。直到家里的灯光照在脸上他才清醒过来，在收住脚步的一霎那，自己竟被家里的温暖吓出一身冷汗。

　　生命像油灯里的火，只等灯油耗尽，听凭一阵冷风把最后的光明带走。他用那把菜刀在地上挖了个很深很深的坑，等待死神的降临。坑里湿乎乎的，能听到小虫子爬来爬去的声音。他躺在里面，仰望苍天，想起自己漫长而短暂的一生，许多段落变成剪影，仿佛只经历过它们中的一瞬。他慢慢闭上眼睛，——如果一切都只是个梦，那么醒来的时候，我又该怎样继续生活？也许比现在过得平静，也许比现在过得快乐，也许比现在过得痛苦，也许比现在过得麻木。父亲又出现在眼前，那么慈祥，那么平静，父亲笑了，把他紧紧地搂进怀里。

　　——饶恕我吧，不管做过什么，我所经历的一切，已经让我受到了加倍的惩罚。

2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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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外

挺恐怖的，写这样一种题材。

奈何天

还好吧。

奈何天

这个梦竟然又出现了一次。

黑土地

写点轻松的吧行吗？

奈何天

ha，我试试看。